第28章谁是胆小鬼？

说一局就是一局。

一局结束，程墨尘直接熄了手机屏，微微扬起头说：“感谢许哥陪玩，被带飞啦。”

他的眼眸陡然一亮，将声音抬高：“许如清，你快看。”

一江之隔，烟火如拂云的火鸟直冲云霄，两三秒便四散开，像东风吹散千树繁花，烟火纷纷，犹如星雨，漫天烟云，与朦胧的月色交相辉映。

许如清的眼眸如平静的江水，清澈倒映出漫天的绚烂。

“许如清，回头。”程墨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许如清的身后。

许如清转过身，程墨尘却又有些不太满足，继续说：“闭下眼呗，快。”

许如清便闭上了眼。

远处有着喧闹，但到小阳台时剩的则是静。

也不太静。

“咔擦。”

忘关相机声音了。

好在许如清依旧听话地闭着眼，程墨尘迅速用手包住手机，然后重新扔进口袋里。

“那什么……可以睁眼了。”

漫天绚烂已然不在，唯余厚重的烟尘盘旋在天际，昭示着它的存在。

不知为何，程墨尘一瞬间有些恍惚，呼吸声也略显急促：“许如清。”

许如清轻声回应：“我在。”

程墨尘问：“为什么今晚会有烟花啊？”

“不清楚，可能是有喜事？”许如清没有办法给予程墨尘准确的答复，他从发现小阳台到现在为止，也只看见过这一场烟花。

可能是他运气一直有些霉霉的原因吧。

就像兼职过的店都会很快倒闭，就像游戏里的紫皮每次也要保底才能出，就像即将组建的新家庭会因为自己破裂……

好在溪哥财力丰厚，许如清会当一只“屯屯鼠”攒抽卡资源，他和母亲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还和“好朋友”一起看了烟花，许如清很知足。

“你说的喜事是指有人结婚吗？”程墨尘好奇地朝烟花的来源看去，被一栋楼挡住了，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有可能。”许如清沉吟片刻，“很有可能。”

“哇哦！那他们一定很相爱，邀请了全城的人来见证他们的婚礼。”程墨尘很是羡慕，嘟着嘴，眼睛里都要冒小星星了。

许如清盯着程墨尘的后背，像是在思索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他小声问：“你想结婚了吗？”

“难倒你不想吗？”程墨尘转过身，很是期待的样子。

许如清的声音又小了些：“那你觉得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和相爱的人幸幸福福的过日子啊。”程墨尘说这话时带着些憧憬，就像小孩们完成以“未来的生活”为题的作文时那样。

“幸福的生活吗？”许如清怅然，“但是婚姻未必都是幸福的，相爱的两个人也未必就能在一起。”

他又盯着程墨尘看了两秒，低下头说：“也不一定要结婚的，对吧？”

“你说的好像也有一些道理。”程墨尘不认为许如清就是对的，但同样，他也没有办法反驳许如清。

他无法判断父母的婚姻是否一直是幸福的，不过他知道父亲是爱着母亲的，但母亲却好像另有喜欢的人。

程墨尘不愿再去想这些陈年往事，他不喜欢思考其中的盘根错节，索性又将话题拉回到喜事上。

“许如清，那我给你辅导英语算不算喜事？”

许如清脱口而出：“算。”

但是我欺骗了你的善意。

所以，大概已经不能算了。

“那你有考虑过重新聘请我吗？”程墨尘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化为一双腿，踏着空气一点点走向许如清，步伐轻盈。

程墨尘复盘这段关系时发现许如清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现在他们又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互帮互助是合情合理的，理所应当的。

试问谁会拒绝好朋友带着自己一起进步呢？

可许如清垂下头，沉默不语。

程墨尘有些慌了：“许如清，你说话啊。”

“算了吧。”许如清依旧躲避对视。

程墨尘根本就没有想过许如清居然敢拒绝自己，明明……明明许如清一直都是顺着自己的。他的语气加重几分：“为什么，难道你真觉得你这成绩够了，考试时一点意外也不会发生？”

许如清有些太过于安于现状，他不想离开柠城，对大学的唯一目标也只是柠城大学，一所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学校，唯一的优点是在柠城，离家近。

他现在的分数已经超了柠城大学分数线五十分，即便有些失误应该也是够的。

但其实，就连许如清自己都忘记了，冰冷其实只是他用于掩盖内心恐惧的手段。

安于现状也不是容易知足，只是他在过快的成长中，没有学会如何享有更多。

小许如清或许没有办法选择，以至于许如清也被困在了这片小天地。

良久，许如清轻声说：“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程墨尘的语气变得强硬，“许如清，抬头。”

许如清垂眼，沉默。

眼眶不受控制地渐渐红润起来，程墨尘低沉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看着我，许如清，你想我给你辅导英语。”

许如清缓缓抬起头，怔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不承认，胆小鬼。”程墨尘扔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

为什么不承认，许如清自己也不清楚。他很少遇到程墨尘这种人，或者说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肆无忌惮的靠向自己，闯入自己防线的人。

但除了程墨尘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在说：离程墨尘远一点，不要耽误了他。

包括许如清自己。

不可否认，许如清能感受到程墨尘似乎改变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沉默寡言，他想不断靠近对方，但又害怕影响到对方。

就好像是一道无解的题。

大脑太乱了，许如清索性趴在阳台上，望向外面。

江水依旧奔腾，皎月也重新显现。

良久，许如清微低下身，拾起了地上的小黄灯。

再加一个人好像也未尝不可，只要别做出格的事，只要在遇到危险时保护好对方，只要不被发现……

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个位置都是空的。

前排的两个位置上正进行着激烈的交锋。林川和苏若灵两人拿了本字帖，一人持红笔，一人持黑笔，两人轮流在字帖上写字，玩五子棋呢。

察觉到身后有异常，苏若灵转过身，意外道：“许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下这，该你了。”林川抬头望向苏若灵，又顺着苏若灵的目光看向了许如清，惊道，“许哥，你怎么回来了？”

许如清：“……”

两人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许如清问：“程墨尘回来过吗？”

“好像回来过。”林川想了一会儿说，“拿了个本子就又出去了，他没有去找你吗？”

“嗯，你们继续。”许如清回到座位，将小灯放在程墨尘的课桌上。

林川还想探查些情况，一旁的苏若灵开口道：“你刚下哪了？”

“你猜啊。”林川回过头，一副得逞的表情，“叫你刚刚不认真。”

“三、二、……”苏若灵边说边比划着手势。

林川屈服：“这这这，大小姐。”

程墨尘直到放学也没有回来，许如清又将小灯拿了过来。

隔天，许如清能明显感觉到程墨尘有意在回避自己。

早自习时，当自己念着单词和句子，刻意读错一些读音时，程墨尘没有纠正自己。

语文课上，方锦告知全班自己语文考了136，位居联考第二，所有人都望向自己时，程墨尘一个人低头看着课本。

甚至在传阅试卷时，对方也只是将试卷往自己座位上一扔，不屑一顾。

大课间，小阳台上也只有许如清一个人，就像之前的许多天一样。

许如清第一次觉得小阳台有些冷清。

他只停留了几分钟，估摸着检查的人排查完毕后，便回到了教室。

等看到程墨尘跑完步回来，还是满头大汗时，他拿起一样东西，递给对方。

许如清就像个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笨蛋，犹犹豫豫，最后只拙劣地吐出两个字：“小灯。”

“放我桌子上。”程墨尘用手纸擦着脸上的汗液，没给他一个眼神。

“好。”许如清轻手轻脚地将小灯放回对方桌子上。

“牛奶。”许如清像是怕被拒绝，将牛奶快速放到小灯旁，又怕对方厌烦，光速抽回手。

对方好像有些不耐烦：“不喝。”

“嗯。”许如清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伸手想要将牛奶拿回来，对方有所察觉，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没说不要。”

程墨尘抬起头来，许如清从他的眼里感受到了疏离。

又过了一节课，牛奶被退货了。

许如清从段淑兰办公室回来，便看见牛奶孤零零地摆在自己桌上。

他的心沉了一瞬，接着默默拿起牛奶，想要将牛奶重新塞进书包里。

但一拿起牛奶，他的视线被牛奶压着的一张纸条吸引。

是程墨尘的成绩条。

程墨尘

语文：110

数学：124

英语：143

……

总排名：49

“我现在够资格教你了吗？”

程墨尘语气强硬：“许如清，看着我，说话。”

“嗯。”许如清将头微微抬起，眼神却始终回避着，他怕再看到对方疏离的眼神。

程墨尘冷哼一声：“我听不清。”

许如清声音轻轻的：“你能教我英语吗？”

“切，胆小鬼。”程墨尘毫不客气地从许如清手中抽出他的成绩条，“以后我继续辅导你。”

他话锋一转：“不过，是要有报酬的。至于具体要什么，我现在还没想好。”

程墨尘摊开手说：“你的联考试卷呢，都拿给我看看。”

许如清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最后只将语文试卷递给了程墨尘。

“其他的呢？”程墨尘接过试卷问。

“数物化没什么参考价值，英语比不过，生物试卷还在段老师那，你需要的话我去要回来，不过可能需要些时间。”

“哇，原来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当‘Cold fish’呢。”程墨尘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表情却又像是遇见个稀奇玩意儿。

“……”

所以，谁才是胆小鬼呢？[狗头叼玫瑰]

【溜走的小程】

好丢人啊，程墨尘。

怎么能差点在许如清面前哭出来啊……

还好自己跑得快，不然……不然得多丢人啊。

程墨尘蹲在楼梯口平复情绪。

细碎的声响让他的神经变得更为敏感，好在虚惊一场，并没有人路过楼梯口。

等心跳渐渐趋于平稳，他才吸了吸鼻子，蹑手蹑脚地回到教室，快速翻出个草稿本，随手拿了只笔，又离开了教室。

程墨尘拿着纸笔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喷泉旁。

擦灰的动作吸引来喷泉里的观赏鱼，它们懒洋洋地游过来，或许是在意外今天居然还有夜宵吃。

等了半晌也没见鱼食，鱼儿们摆摆尾巴，沉入水底。

昏黄的路灯如余晖洒在纸上，程墨尘忽地想到初到时画的那副游鱼破冰图，他便就着细微的光开始作画。

还是那条游鱼。

不同的是，这次的季节应该是春天，湖面不再被冻结，游鱼去到一处新的地方。

分水岭将湖水分隔成两道，其中一条顺直平缓，另一条则呈现蜿蜒曲折的流路。

岸边依旧是那只橘猫。

程墨尘就画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