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素瑶不得要领,只好实话实说:“可是奴才不会钓鱼。”
惠嫔一个又一个地吃葡萄,“你不会也没事,本宫手把手教你。”
卫素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奴才愚笨,听不懂娘娘话中意思,还望娘娘指示一二。”
惠嫔坐正了,向秋兴递个眼色,秋兴去关门,吱嘎一声,毒辣太阳被挡在外头,留下一室阴影。
惠嫔道:“不跟你打哑谜了,本宫要你去钓的鱼,是皇上。”
皇上两个字化为“嗡”的一声,在卫素瑶脑中鸣响。
惠嫔观赏她反应,笑道:“受宠若惊成这样?你长这么美,就没有一点小心思?用得着这样装?好了,现今话已说开,本宫和你这小丫头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宫会扶你上去,而你到了高处,别忘了搀本宫一把。”
惠嫔说完,感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嘬饮,许久不听卫素瑶吭声,生出几分不耐,“别装模作样,多少人挤破头争宠却连皇上面都见不上,本宫给你机会,你还摆起架子了?”
卫素瑶道:“娘娘竟是这个意思,奴才真是惶恐。可是奴才从没想过邀宠,奴才不想,也不会,要辜负娘娘心意了。”
惠嫔在雾气中抬脸打量卫素瑶,见她诚恳不似作伪,突然咯咯咯地笑得人后背发寒。秋兴担忧卫素瑶,忍不住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还不快谢恩!”
卫素瑶却杵着不动,额上沁出冷汗。
秋兴上前,低声劝她:“先答应了再说,别惹主儿生气。”
怎么能先答应了再说?答应了可没有退路。卫素瑶很清楚,不上贼船就是不上,一步也不能踏,她只能辜负秋兴的好意提醒,“真的不行,奴才毫无魅力,见到男子就特别紧张,话说不利索,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更别说对方是皇上,奴才只怕惹皇上生气,到时候连累娘娘。”
惠嫔撑着下巴的手划来划去,眼中是讥讽,却也透出几分兴趣,她说:“本宫看你胆子极大,连一分面子都不给本宫,有意思,”她转头看向秋兴,“秋兴你说,这样新鲜的人儿,皇上会不会喜欢?”
秋兴哪敢接茬,支吾着微笑。
惠嫔又道:“本宫管你会与不会,你是一张白纸更好,由得本宫来教。”
竟是半分拒绝不得,卫素瑶压着心里的无名火,犟声道:“多谢娘娘,奴才学不会。”
惠嫔眼神冷然,审视卫素瑶,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忽然吼道:“学不会也要学!你是真废物假废物,本宫要亲眼看了才算完!”她努力控制情绪,面色稍缓,“说吧,有什么感兴趣的技艺,说个一二,明儿安排师傅教。”
卫素瑶早吓得如鹌鹑,显然,直接拒绝没用,她便想令惠嫔知难而退,“感兴趣的,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品鉴美食,收银理财,赌博出千。”
惠嫔和秋兴面面相觑,卫素瑶每说完一个,她俩眼睛便眨一眨,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惠嫔干笑,“素瑶,你在逗本宫开心?本宫要你学的是能吸引皇上的才艺!”
卫素瑶:“除了这三样,没有感兴趣的事。”
爱咋咋地。
惠嫔啪地一掌拍在茶几上,茶托震得叮当响,她面有狰狞之色,“那便琴棋书画挨个学遍!”
-
翌日,女师傅到延禧宫。
说是女师傅,其实就是宫里头的司乐姑姑,逢年过节帮忙排练歌舞节目的。
不过这位姑姑比较特别,她叫贺凌霜,白衣素服,一根青玉簪挽乌发,举手投足有江南婉约气。据说她是苏州虎丘人,曾师从秦淮名妓卞玉京学琴,卞玉京出家后,将她引荐到吴梅村府上当乐师,可惜吴梅村仕清为官后郁郁而终,后不知如何辗转,贺凌霜被献进宫里。
贺凌霜得玉京道人真传,又经吴梅村大才子点拨,除精熟乐理外,绘画和书法都十分出色,能晓文史,亦可作些诗词。因此惠嫔请她来教卫素瑶绰绰有余。
惠嫔要求不高,她跟贺凌霜说:“学琴,有一二拿出手的曲子,学画,会画一样东西,够她卖弄,学舞,转圈翻花手,只求个好看,总之,本宫要她在七日内获得在皇上面前拿得出手的技艺。”
贺凌霜听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和她想象中全不一样,不悦道:“娘娘当我是教做菜的呢,七天之内?学一样应付?您另请高明吧。”
惠嫔收笑,“贺凌霜,当年你被鳌拜要去,是谁不怕死地去敲慈宁宫大门,求爷告奶地把你从豺狼手里救下?怎么,年深日久的,本宫不提你便忘啦?”
“行,我教。”
于是这天早晨,贺凌霜背琴到延禧宫。
卫素瑶头一次接触古琴,很感新鲜,本来还计划糊弄一通把贺姑姑气走,真见到琴倒不抵触,摸了又摸,像在抚摸沉睡的小羊羔。
贺凌霜心态和卫素瑶相似,原本仿佛来延禧宫上坟,见到卫素瑶小心翼翼爱惜古琴,面色倏忽一霁。她先深入浅出讲乐理,卫素瑶也一贯是勤学好问做笔记,两人有来有往,渐入佳境。学生好学,思维活跃,贺凌霜很欣慰,想她孑然深宫,若得一徒弟将技艺传承,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两人讲得口干舌燥,歇了一会,贺凌霜认为卫素瑶孺子可教,可以大胆实战,于是把琴搬上案,端坐中间,两手起势,弹出一曲简单江南小调。
琴音淙淙,叮当悦耳,别有风致,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停下聆听。
小调弹罢,贺凌霜叫卫素瑶试试。
卫素瑶小激动,她以前埋头做题,很羡慕同学们的父母给他们报兴趣班,现在她也有兴趣班上了!
“姑姑,我真的可以吗?”
贺凌霜鼓励学生:“素瑶,你记性好悟性高,有天赋的人完全可以大胆弹。”
卫素瑶惊喜万分,两眼发光,立时勇气滔滔,背挺直如松,两臂微抬,学贺凌霜起范。
贺凌霜瞧她未弹曲子,已有乐师风范,直点头。
门外,秋兴秋鸿小冬瓜等人都好奇地探头张望,脸上是佩服、艳羡。
“素瑶学得好快,往那一坐简直就是大乐师的架势!”
“是啊,这对贺姑姑来说未尝不是幸事。”
“切,那是贺姑姑有本事,贺姑姑教我小冬瓜未必没有这等效果!”
几人都不想理睬小冬瓜扫兴的话。
卫素瑶隐隐约约听了点门口的议论,愈发自信,深吸气,手拨弦。
丁丁懂丁懂东定,Duang——!
门口挤着的几人齐往后猛退,仿佛这琴音带冲击波,把他们轰散了。
卫素瑶两手悬空,面露狐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是听错了吧?
她不信邪,心中复习姑姑刚才所教理论知识,再来。
轻拢慢捻抹复挑,丁懂定,等!懂定懂定,等儿等!Duang——!
余音绕梁,梁也失色,门外群人鸟兽散,不见踪迹。
卫素瑶怀疑琴被掉包,不然为什么贺姑姑弹的不是这音色,到她手里成这样?
她愧疚看向贺凌霜,贺凌霜捂心口,脸色煞白。
卫素瑶还想再挣扎,手再次起势。
“慢!”贺凌霜喊住她,大有喊刀下留人的气势。自觉失态,贺凌霜克制情绪,嘴角抽搐说,“素瑶你别弹了,七日为限,时间宝贵,咱们学别的。你认识字吗?”
卫素瑶如释重负地笑,她想,说到认字,这就体现她作为穿越人士的优越性了,因为原主压根不认得几个字,可她却是实打实的985高材生啊,还是文理通吃的六边形战士。
她充满自信,“认得!”
“那可习过字?”
小学硬笔书法描红本算不算?每周练一页,语文老师都给她批“优”。
她刚才让贺姑姑失望透顶,这次一定要挽回点面子,硬笔书法描红,怎么不算习字呢?
她微笑道:“习过一些。”
贺凌霜眼睛亮,击掌道:“那敢情好,习过一些,就是有基础了,我先瞧瞧你的字。”
当下,贺凌霜叫人帮忙收起古琴,拿出笔墨纸砚,铺开谢公笺,磨墨润笔,鸡毛小楷笔递出,“随便写两个字我瞧瞧。”
卫素瑶接过笔,因这鸡毛小笔纤细小巧,卫素瑶自然而然像对待0.5mm考试专用黑色水笔那样两指捏住前端,在纸上认真写“卫素瑶”三字。
“卫”字的第一笔,浓墨饱满,漆黑洇开一块,像个硕大尼龙贝雷帽搁在钢架上。不妙,她没想到这黑色水笔还会“漏墨”,“卫”字无望了,下个字一定要好好表现。
于是她写“素”字格外认真,一笔一划缓慢考究,余光往旁一瞥,糟糕,不小心把上部分写大了,下半部分想缩短也为时已晚,活像一张长着八字胡的马脸。卫素瑶叹气,算了,“瑶”一定要好好写,且要注意整体大小。
“瑶”字笔划又碎又多,卫素瑶怕写大,很努力地将横七竖八拼凑在小空间里,像黑乎乎一团火柴棍拥挤地堆着,看着不太大气,好吧,是很猥琐。
她自觉没法看,很不好意思,“姑姑,许久没写字,发挥不好,我重写一遍哈。”
贺凌霜手捧心口,嘴唇微张,两眼发直,“不必了。”
“姑姑没事,这点时间咱们还是有的。”
贺凌霜绝望:“你握笔姿势都不对。”
经提醒,卫素瑶意识到应该切换成毛笔握姿,脸涨得通红。
贺凌霜叹气,“我若教你习字,怕是得从最基本的文房四宝使用教起,再讲解横撇竖钩不同笔划的运笔,七天不能够。”
卫素瑶窘迫,她原本抱了藏拙的小心思,想伪装成扶不起的阿斗让惠嫔死心,可是这会,伪装啥呀,她根本就是阿斗本斗,清新自然。
看着贺凌霜自信笃定地前来,此刻眼中神光俱灭,她很抱歉,“姑姑,其实...我觉得吧,要讨皇上欢心,学书法也没什么用,要不咱还是学别的?”
贺凌霜眼皮一掀,她道惠嫔是做什么呢,果然死性不改,还是为了固宠。
她给自己斟茶,找个椅子坐下,“嗯,你说得对,你连握笔都不会,文墨方面不用想了,”贺凌霜凝眸静思,好半天才道,“对,跳舞!你样貌身段佳,学一两个动作翻来覆去用,届时再换身跳舞的行头,便能应付像样。”
贺凌霜目光移到卫素瑶身上,左拳抵在右掌,愈发认为跳舞是卫素瑶绝好的选择。
就这么定了。
贺凌霜带卫素瑶到后院的空地上,开始教她翻花手。
卫素瑶从前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成绩都非常亮眼,从未像今天这样受挫。她觉得,她可以会而不露,但不能够真是笨蛋,这是属于学霸的自尊。所以她学得很认真,甚至在贺凌霜演示的时候,暗自编口诀帮助记忆。
很快,她用心的学习得到了正面反馈,上手做的第一遍就有五成样子,贺凌霜重抖精神,“不错,一遍就记住了,手腕还可再柔点。”
一遍又一遍,周围的看客渐多,惠嫔也从前殿绕来遥遥观看,唇角勾起,对身边小铁棍道:“昨儿还十分抗拒,没想到学起来倒认真。”
小铁棍评价道:“这人对事情呐,都有一个抗拒到接受的过程,素瑶大约是想明白了,毕竟那是谁,那可是皇上。”
惠嫔中肯点头,忽然哼笑道:“皮猴儿,说话干么像个沧桑老爷们,哪学来的?”
小铁棍嘿嘿地笑,搔后脑勺,“许是奴才内务府跑得多,沾了他们说话的腔调,叫主儿见笑。”他目光放远,看着卫素瑶平时直挺挺的身姿显出几分婀娜,煞是悦目,忍不住问,“主儿,您觉得这次会成功吗?”
惠嫔道:“皇上的心谁猜得准,等见一面才知道有没有戏。”
“那咱们大概安排在什么时候?”
“七天之后,总得等她学出点样子。”
小铁棍忽然没声音。
惠嫔扭头看他,“你有话就直说。”
“主儿,奴才想问,皇上行踪难测,如果突然到访,您...”
说到一半,小冬瓜摇摇晃晃跑进来,脑门被太阳照得油光发亮,下巴上汗水滴答,“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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