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面——我想追你
许潍都盯着电脑上的群发消息，笑出了声，低低咒骂了几句。
随便裹了件长款羽绒服，她遥遥地望了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毅然决然的换鞋准备出去。
厨房里传来姥姥的声音，“就非得出去买东西吗？”
许潍都嗯了声。待会雪化了，路更难走。
昨晚下了一夜雪，今早起来那雪已经有三厘米厚了，走上去咯吱咯吱的正好，一点都不滑。
导航显示镇上就一家打印店，许潍都吭哧吭哧走了三十分钟，用冻得通红的手推开了打印店的门。
门上的玩偶年岁已久，声调嘶哑，机械着大喊，“欢迎光临。”
有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从后门探出身子问，“买东西吗？”
“打印。”
闻声，老板娘半个身子卡在门框里，冲着楼上大喊，“有人打印，我得去看着我的锅。”然后视线越过满当当的文具货架，指着西墙根儿的电脑说，“你过去加上我的微信。”
许潍都今日穿的是件纯白的羽绒服，打印店的货架排得又乱又满，她只得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往里面挪，与此同时，楼上有人吨吨的下楼，脚步声沉稳。
“我发过去了。”许潍都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下，随即又说，“你通过一下。”
那人表情明显也有一瞬间的意外，但很快回过神，过来的时候抱着纸箱的身子略微倾了倾，避开一旁的许潍都。
收拾好打印机，他坐在那里开始捣鼓电脑，留了个侧脸给她。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许潍都有些恍惚，眼睛也四处随意的飘着，只听到鼠标声啪啪两下，他把手机推过来，“加微信。”
“加了。”
他抬头看过来，眼神深邃，莫名不可抵挡，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语气放缓，“加我的。”
“我……”
“我刚刚不小心退出来了。”他回的干脆，丝毫没有给予她反应回击的余地。
许潍都掏出手机，认命般扫码发送文件，然后刻意避开视线往门外看，压根儿没注意到身边那人。
打印机轰轰的作业，他暗暗刷着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分享的单曲，唯有一条，还是今天的，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配文是，“2023新年第一天，到时候祝大家都顺利，除了这个人”：
金花：[元旦预答辩你知道了吗？这波操作一如既往的丧心病狂]
嘟嘟：[我导师说了]
金花：[但无所吊味啦，我现在要和我对象出去过平安夜…]
嘟嘟：[嗯]
金花：[提前说声平安夜快乐！你这个三无人员]
嘟嘟：[？]
金花：[无工作，无对象，自然也无节日哈哈哈哈]
嘟嘟：[……]
他了然，拤灭手机，将打印出来的纸张订正好，“一张五毛，一共二十五。”
许潍都嗯了声，直接从两个人的对话框里转账过去。
他将论文装进便利袋里，又从抽屉里抓了几只中性笔扔进去，递过去，“镇上就是这物价，肯定不比大学。”
许潍都依旧寡言，接过东西，点了下头。“谢了。”
他说，“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许潍都当即就拒绝了，果断生硬，“不用了，不远。”
他盯着她，笑眼略带挑衅，“你怕什么？外面铲雪车在铲雪，回去不比来时好走，何况你还穿的白色羽绒服。”
胸口一阵闷得慌，许潍都低头看了下已然湿透的雪地棉，抬起脸目视过去，语气无畏，“随你。”然后抬脚就往门外走，背影仓皇又壮烈。
在副驾驶和后座之前，许潍都选择了后座，原是在她的迟疑瞬间，他坐在车里，从里面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她偏不按他的想法来，别扭的很。
他也是，问了地址，却往反打了方向盘，驶上了环湖公路，然后加油门换挡，车速在短时间内飚到让人心慌。
“周烬！”许潍都拽住车顶的把手，惊呼道，“你在做什么？”
前视镜里，周烬抬眼看了许潍都一下，单眼皮压出上扬的褶子，笑了。
那笑，不怀好意；那样子，又疯又贱。
许潍都后背发麻，她想起了那年夏天，那个野狗一样顽劣的少年。
今日瞧他，原是觉得多了几分稳重柔和之感，现在看来，不过是狼崽子外面披了一层儒雅随和的书生皮，狂劲还是深埋在骨子里的。
他狂，她也不怕，她早就不是什么善茬。
她单手解开安全带，一手拽着把手保持身体平衡，探起半个身子，重重的对着他的脖颈扇了过去，“有病啊你？”
她这一巴掌，劲不小，之前精心描画的甘露寺美甲如今变成了利器，周烬顿时觉得脖子处丝丝痒痒的疼。
车子的速度慢慢降下来，许潍都觉得车身稳的差不多了，便身姿利索的从中间踩着迈过去，压着腿坐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后再调整。
“说吧，到底想干吗？”许潍都平复好情绪，盯向他，一板一眼的说道，“周烬，咱俩可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过往，谈不上有什么恩怨。”
“被你伤过自尊算不算？”周烬被她的认真整笑了，将车停在路边，打开音响，“我下去抽根烟。”
碰巧的是，车里放的那首歌是降调的《悬溺》，许潍都最近一直在循环播放，她总觉得这首歌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韵味，和她的状态很贴合。
沉下去，浮上来……
他站在湖边抽烟，留了个背影给她。身姿挺拔，宽腰窄臀大长腿，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人夫感。
阴郁的天，苍白的湖水，连空气都是冷的，世界仿佛已然停滞。他穿着一件纯黑的卫衣，立在那里，确实如此的鲜活刺眼。
许潍都想叫他回来，却又叫不出口。他说被她伤过自尊，可她死活想不起两人之前有什么不痛快的交际。
没有一首歌的功夫，他就将烟巴丢在湖边，用脚碾灭，走到她这边，示意她摇下玻璃。
从今日重逢开始，他就一直事事的，让人捉摸不透，许潍都有些不耐烦，“湖边风大，有事快说。”
“许潍都，我想追你。”他双手撑在车门两边，眼睛在征询。
她往后仰了仰身子，懒懒地抬眼看过去，“我要是不同意呢？”
他笑，郑重其事，又无赖固执，“那就缠到你同意为止。”
许潍都盯着他眼角因笑而堆起来的几缕褶子，笑了，漫不经心道：“行吧，你追吧，追不追到另说，而且我也不负责。”
“许潍都，你个渣女。”他笑骂。
许潍都将车窗玻璃升上去，“知道就好，我只对自己负责。”
回程的路，他开始话多。
“你不问问我的近况么？”
许潍都一手撑着头，倦倦的，倚在那儿，闭着眼睛，毫无感情道，“不关心。”
“这世界还有你关心的吗？”
“我自己。”许潍都睁眼，坐正后朝他看过去，眼底一片平静，“周烬，我不是六年前的我，早就被生活磨得面目全非，但即使是六年前的我，你也是一知半解的。”
他不说话，胳膊压在车窗上，单手利落的打着方向盘。
那辆红色的SUV在姥姥小区门口停下，他看过来，露出一副不同以往的沉稳和郑重。
“许潍都，在今天之前，我没妄想过和你的一切可能。你今天突然出现，我本想形同陌路，可是心脏还是猛的一击，然后想，如果这次抓不住，以后的日子就像与你不见的这六年，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你的出现，我才觉得好好生活很有必要。”
许潍都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冷淡，“将生活的激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才是没必要。”
“许潍都，给我时间，给我信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好好爱你。”
许潍都嗤笑一声，拿起放在后座的便利袋，推门走人，“周烬，随你便。”
在这自顾不暇的节点，她只爱自己，不信他人。
周烬盯着那个倔强的人儿消失在视线里，才掉头走人。
今日重逢，觉得她寡言冷漠，暮气沉沉的，对周遭一切都好像漠不关心，但最怕的还是她对他没什么情绪波动，怕平淡如路人，便存了心，刻意飙车试她，好在她反应还可以，终将是把以前那股横劲儿激了出来。
他们之间到底是不一般。她也还是她。
他敢确信，他的喜欢，比六年前还要炽热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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