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面——允许靠近
而后几天，有时他叫她出去玩，她没应，只是说，忙着改论文。
对他，她已然委婉了。
其实许潍都这个人说话很难听，这么几年，也不是没有追求者，本来人家追得好好的，她莫名其妙的甩出一句话，人家便伤到不行，瞬间消失——
约她出去吃饭，她就说没那个美国时间；给她打电话，她又说，有什么可聊的挂了吧。
直到元旦预答辩结束，论文被批的一无是处，许潍都才想起出去透口气，即使这样，也没想着和周烬见面。
但周烬这人挺贼的，年少的痞性一点都没丢，知道她不接电话，直接微信发了一个小视频，“看到我这喇叭了没，借得我妈的，打算你待会不出来，我就拿着它进小区溜一圈，至于喊什么还没想好，姥姥家姓啥来着？我记得你舅妈教过我一年化学哎……”
白蓝的扩音器躺在副驾上，一看就威力十足。
许潍都愤力秒回，“周烬你有病啊。”
没多会儿，就瞅见她身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袄从小区里出来，看脸色像是要吃人。
周烬装看不见，内心窃喜，打火走人。
她坐在副驾驶那里，也不吭声，秀眉拧着，整个人看着恹恹儿的没什么精气神。
周烬瞥她一眼，半开玩笑半埋怨，“你是真难约，这会子可是舍得出来了。”
“来找你算账。”许潍都被他分去了心思，转过脸来，慢悠悠地开声回击，“送我的中性笔一个都不能用什么意思？”
他被她的质问逗得直笑，咳嗽两声，解释道，“这不一开始打算用来试探你，收到这么多笔都不能用，不主动找我茬你就不是许潍都，谁知道你怎么那么按耐得住，一连七天都没主动找我。”
她呵的嗤笑一声，“鬼花招可不少，无聊。”顿了下，她又说，“懒得搭理你。”
周烬深深地看她一眼。
……
他们去的是市里的一个音乐酒吧，选了个角落靠墙坐着。
看到酒单，许潍都眼睛登时就亮了，先前恩恩怨怨别别扭扭瞬间抛之脑后，俏生生地望向他，“弟弟，今晚我能不能喝个痛快，你看着我。”
闻到酒味的许潍都，仰着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雀跃无比，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周烬竟觉得，她本该鲜活如此，欢快地闹腾着，而不是平静的死水一般。
她那一句“弟弟”叫得实在是太自然流畅，周烬听到心里发堵，在她眼里，即使她是醉的不省人事，他也是安全的存在，丝毫没有威胁力。
说白了，压根没觉得他是个男人。
按压下那点不快，他道，“那姥姥呢？你夜不归宿能行？”
“我姥啊。”提起姥姥，许潍都笑到不行，这个小老太太歪理一堆，比她还像个渣女，“巴不得我脚踏八只船，选一个最优秀的带回家给她看。”
他乐了，倾着身子凑过去同许潍都讨承诺，“那你要是不脚踏八只船，今晚你尽兴，我买单。”
许潍都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不客气的推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见鬼，你就是不买单我也不能脚踏八只船啊。”
酒吧里灯光昏黄，模糊的光线缩小了空间意识，那些深埋在底的情绪和心思就仿佛没了桎梏，疯狂滋长。
有人在试探，有人在暧昧，有人在越界。
他倒是听话，面前就放了一杯苏打水，双手抱于胸前，倚在墙上，闭目养神。
他这个安详样子，属实与暗暗涌动的周遭氛围格格不入。
许潍都有些愤恨，伸手戳了戳他，压低声音，无比诚恳道，“弟弟，我斜对方有位男士老是往这里瞥，你说你坐在那里把我堵得严严实实的，姐姐我虽说不求艳遇，但只求他能请我喝杯好酒也行啊。”
周烬依旧不为所动，睁开眼，眼角上扬着，冷冷地斜过来，语气愠怒，反问道，“许潍都你喝什么酒我请不起？”
许潍都被他堵得一愣，刚想开口，“我这不是……”
“不用你省钱。”他截住，咬牙怒骂，“渣女。”
许潍都气结，细眉挑起，“周烬，你这是追人的态度？叫姐姐！”
周烬没什么感情的瞥她一眼，继而阖眼，只是两条腿岔开的更大了，生生将许潍都堵在里面动弹不得，更别提想出来了。
他的腿抵过来，温暖生硬，她本身又是一个对身体接触超级敏感的人，难以名状的异物感蔓延的越来越重，压根摆脱不掉。
许潍都静静地往他那处瞥了眼，攥紧酒杯，有一个大胆且无耻的想法：国外有一位女生不就是因为看不惯岔开腿坐着的男士便往他们□□泼水么……
但这个邪恶的想法也就存在了一瞬，她转过头，这念头便也被驱了出去。
吧台有人在唱歌，音乐如潺潺流水般流进心里，舒坦酥痒的一塌糊涂。再转头，瞥见身旁尊神般的周烬，许潍都顿时气闷，抬手将他鼻尖上挂着的那只眼镜摘了下来。
他今日打扮依旧是黑白配，黑色的短袄，白色的衬衣，只不过一进酒吧，便脱了外套，只留了一件敞着领子的白衬衣，脸上挂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乖里透着坏，纯里透着欲。
她注意到不少女孩子在看他，也有男孩子。
他睁眼，似乎先前睡着了，有些蒙，声音慵懒低沉，“怎么了？”
许潍都收回视线，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说话。
他愣了下，揉了揉眉心，思忖片刻开始笑，俯身凑到许潍都身侧，心情很好的打趣道，“许潍都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好看，我喜欢。”
他靠的太近，呼吸间的热气尽数喷在她脖颈处，许潍都的耳朵渐渐烧了起来。
“谁生气了！你有病吧！”她兴许是醉了点，反应有些迟钝，脸也红着，唯有那双眼睛很亮，似嗔似怒。她身上很香，淡淡的，和着说不出的热烘烘的暖意，周烬索性一股脑儿的趴在她肩上，双臂拢住她的腰。
“昨晚被朋友叫去喝了半宿，有些困。”他趴在她的耳边自顾自的解释着，“再让我睡会儿。姐姐。”最后两字像是从心底缓缓抬上来的，低醇清冽，舌尖绕着撒娇，笃定了她不会拒绝。
许潍都有一个小九岁的妹妹，平时相处也是一声“姐姐”大过天，原则全无，周烬这一招，她完全火不起来，也拒绝不了。
这是重逢后的第一声，“姐姐”。
刚认识那会儿，她算是辅导班的助教，他很乖很乖的一直叫老师，后来熟了就叫姐姐，再后来，他索性什么都不叫了，人小鬼大的直呼她的名字。
“许潍都。”
“许潍都。”
当然也有特别犯贱的时候，眼角簇拥着不怀好意的笑，一个大男人噘着嘴，边笑边阴阳怪气，“嘟嘟啊……”
许潍都那时也没多想，以为他单纯是吵，小屁孩争夺注意力，哗众取宠罢了。
……
他虽说半个身子靠过来，但刻意发力撑住自己，所以她压根儿感受不到重量，只觉得他整个人将她拢在怀里，暖暖的，带着股儿独有的若有若无的清冽的香烟味儿。
不得不说，他这个动作，看上去是困倦的短暂的依靠，但暧昧的气息浓郁，顿时少了很多注视。
身上伏着个半梦半醒不轻不重的男人，许潍都却独自喝得很畅快。
要说读研学会了啥，那就是喝酒。班里有几位东北姑娘，喝酒贼猛，没事就喜欢分两杯，都是好酒。
确实，一醉解千愁。晕乎乎的状态，看什么都想笑，思维慢慢的，说话慢慢的，整个人都是松弛的。
什么论文，什么毕业，什么秋招春招的，那些缠得她喘不过气的藤绳通通消失了。
许潍都彻底醉了，浑身上下又酥又软，手指绵软无力，推了推周烬，“你先起来，我要去个厕所。”
她不知，她的声音浸着酒味儿，言语间降了声调，软绵绵娇滴滴的，挠的人心痒痒。
就连呼吸间喷薄而出的酒气，都带着股儿水果的香甜，惹得人想要不断的靠近，再近一点，再过去一些。
周烬闻声起来，伸了个懒腰，声音倦倦的，喑哑无力，“我陪你去。”
许潍都慢悠悠地站起来，身子轻微一晃，周烬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顺势揽住了她的腰，箍得紧紧的，她方才站稳。
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腰间，温热潺潺而来，那力道也不像是刚睡醒的。
许潍都笑呵呵地望向他，笃定道，“周烬，你装睡！”
闻言，周烬眉梢挂起一抹得意，吊儿郎当的，矢口否认，“软香温玉在怀，我睡得可香。”
头顶晕黄的灯转来转去，忽然有一抹明亮的光束照在了周烬半个脸上，虽一副餍足的样儿，但过于精神明亮的眼睛彻底暴露。
许潍都笑得更开心了，用手指着他，仰着脸，不错眼珠儿地瞧着他，“你看，周烬，被我识破了吧！”
吧台上的歌手在唱一首英文歌，节奏暧昧缠绵，一下一下的，很有力量，像是在坚持不懈地敲着胆怯的心，勾得人要热烈要大胆要直面**。
“There's a love between us still
But something's changed and I don't know why
And all I wanna do is go home with you
But I know I'm out of my mind
I wanna touch you but I'm too late
I wanna touch you but there's history
I can't believe that it's been three years
Now when I see you it's so bittersweet
……”
周烬突然俯下身，脸贴过来，压低声音，戏谑道，“许潍都，再闹我，我就亲你了。”
许潍都脑子里本来在自动检索着这首英文歌，只觉得乍然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面，说不出的厚重感和压迫感。
他压得太近，呼吸绵绸，许潍都猛然惊醒，她想起来了，这首小黄歌她曾分享在朋友圈里……然后，她状若无事地推开周烬，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去了洗手间。
她使劲用凉水拍了拍脸，试图将红晕和醉意拍散。
再出去，虽然走路时还是有点摇晃，但脑子已然清醒。
可是一出卫生间，看到他就这么倚在走廊的墙壁上，双手抱于胸前，垂头看地，不给任何人搭讪的机会，也不会错过她。
许潍都顿时泄气，他给的安全感和踏实感不是假的。
“走吧。”许潍都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停住，“我困了。”
周烬侧脸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晦暗不明，然后慢慢向她伸手，示意想要牵住她。
她虽没开口拒绝，但在他伸手的瞬间往后倾了倾身子。
周烬见状直接嗤笑了声，长臂一挥，直接把她捞到身边，然后利用身体优势，将她结结实实地压进怀里。
温软的身体触感传来，他才忍不住咬着牙慨叹一句，“许潍都，你可真难追。”
许潍都被他压得紧紧的，费劲巴哈地抬头瞪他，“这才哪到哪儿？我不是给你机会了？”
他不说话，只是笑。
许潍都一路被卷着往前走，等快到收银台时，她作势要去掏手机，笑嘻嘻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周烬，以姐姐每月六百块的工资今天这顿酒我自己还是付得起的。”
周烬没给她停下的机会，就这么裹挟着她，大摇大摆地越过收银台出了酒吧大门。
……许潍都看一眼周烬，再看一眼酒吧，风中凌乱，不敢相信，凑过去，用手掩着嘴，小声问他：“我们这是……逃单了？”
周烬斜眼瞧她，笑着揶揄道，“那你可要记好这个酒吧名字，这么好逃单，下次还来。”
她真的还就非常认真且努力的去记酒吧名了，皱着眉，轻声嘟囔着，“山野烬头，什么意思，着火的山头？烧秃的田野？这他妈什么名？”
等坐进车里，许潍都还在纠结酒吧的名字，“这酒吧老板，五行缺火吧，起这么个名。”
周烬点头，附和道，“我觉得你分析的很对。”
再然后，不知怎的，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看过来，“周烬，这酒吧别告我是你的……”
周烬挑了下眉，应道，“一半一半儿。”
“一半儿一半儿的意思是……”许潍都今日喝了不少酒，反应有些慢，掰着手指头数，“是你的，也不是你的，但总之，你是老板，你很有钱。”
周烬被她这个认真分析的样儿笑到了，上手摸了一把她的头顶，十分怜惜地揉了揉，“许潍都，你真可爱。”
酒后的许潍都确实很可爱，如果平时她是冷漠的平静的仗着年长几岁高高在上的，那么此时此刻的她就是火热的娇憨的，生动鲜活，一言一行，甚至是慢慢思考的样子，都是那么的迷人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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