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还是赶在国庆前到来了。
没有参加项目的同学，除了高三，全部被拉去充当了劳动力。
七班被分配到了器材室，于是晃晃三伏天，林尽染只能苦哈哈抱着器材穿梭在操场上。
身后同学哀嚎：“不是，高三不来就算了，高一人呢？怎么针对我们呐！”
“高一还有社团什么的要参报吧…别想了哥们，高二属于牛马级别的。”
林尽染听着这些抱怨不觉笑起来，却一下子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路，加上器材有些挡视野，在进入人群时忽然有人撞了过来。
他整个人向右偏了一块，正当以为会失去平衡，但又被平稳地扶好。
林尽染惊了一下，很快感觉到自己好像靠近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林尽染刚皱着眉抬头看看是谁拉他，结果目光撞进沈熠的眼里：“你……”
沈熠怕器材碰到林尽染，将器材都移到一边，腾出一只手扶他。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抱多了东西就看不见路……没伤到你吧？”前面一个男同学不好意思的道歉。
林尽染摇头表示没关系，等他走远后回头对沈熠说：“谢谢。”
“注意看路。”沈熠眸光微动，松开手，后退了一步说。
在沈熠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林尽染居然有些记忆恍惚，因为这种远离他的动作是他曾经很多次发觉过的。
沈熠曾经会在他说话前几秒还看着他眼睛，但是之后就会回避开目光；在距离变成“不寻常”的时候主动退开；关于他的事，沈熠总不会参与，甚至只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换做以前的他，会在脑海里吐槽一句“又是这种动作，和我站一起很难吗”
只不过最近沈熠状态很不同，好像是刻意藏起来了回避，反之放出了更多，更像他、更符合他性格的本能。
所以他竟然短暂忘记了之前的相处方式，如今好像才找回一点对沈熠小动作的熟悉感。
林尽染点点头，移开目光：“同学们都过去了，快走吧。”
终于是到达了器材室，卸完货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师，没了吧…这都半个多小时了，我们还要去看开幕式呢。”宋闻耀不知道怎么绕到七班来，带头说。
负责管理这些物品的老师核对完清单，瞟了他一眼：“不知道的以为是看你说相声的开幕式呢。”
一圈人哄笑起来。
宋闻耀佯作生气：“老师可别毁我名声呀，到时候没女孩喜欢我了哦～”
“闭嘴吧你。”老师敲了下他脑门，但是也真没打算拖时间：“去吧，器材没什么要管的了，之后有需要再叫你们。对了，顺便帮我把这箱奖牌搬到主席台那边。”
于是高二像非洲大迁徙一样浩浩荡荡冲回主席台前，整理好队形，开幕式也就开始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如既往无聊的“校长三分钟”和致辞，之前那个老师小声的过来叫沈熠、林尽染和几个男生去摆观赛桌，整理用品。
“感觉我们好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林尽染有些口渴，苦于被当作工具人搬来搬去一直没喝上水。他顶着全校的目光从前面走到了主席台后，身心俱疲地和旁边的沈熠说。
“等一会儿就不会觉得忙了，反而会很无聊。”沈熠拿了几瓶给领导的水摆上观赛桌，说道，“除非你要和胡天晚他们玩狼人杀。”
看到水，林尽染更崩溃了。有水不能喝还在他面前晃，造孽啊。
但他按耐下烦躁回话，还真思索了一下：“狼人杀随便玩玩就赢了，没意思，还不如真心话大冒险来的刺激。”
像能从此一角看到人心，他向来最擅长这个。
沈熠却因此顿了顿：“其实你没必要一直想人心…”
“什么？”林尽染第一次觉得自己裹着粘稠外壳的心被撇开一角，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沈熠温声解释：“我只是下意识觉得你在想。”然后抿唇道：“基于我对你贫乏的了解。”
“好吧。“林尽染面上浅笑，”不过我觉得这是我的天赋啊，运用天赋，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他的表面显露出什么了吗？怎么会被人猜到？真不该随意放松自己，下次不许了。
他并不是在运用天赋，也许这个“天赋”生来就是要为他看透这世间的，也许自己本来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像这样想对方所想，就像可以窥探到别人的**，把他的心从里到外翻看，会不会发现什么令人大呼“哇，他是这样的人呀！”或其他什么惊喜的事。
只是他觉得麻木了，把它当成了习惯，但是任任何一个人听到这种原因，都会吓一大跳，并在口上大骂变态吧。
但是沈熠却一字一句：“不，如果这个天赋是源于一些不好的事，或者这个天赋让你感到负担，那就不要去用。”
林尽染觉得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林尽染问：“哪怕它对你来说有益？”
沈熠彻底放下手中东西，认真道：“林尽染，我不是在劝你别去使用你的天赋，只是你要考虑使用它的你是否快乐，是否是由你的内心决定的，而不是为了利益，为了看清楚别人。”
沈熠似乎觉得说这些过早，于是停顿片刻又开口：“但是，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能看懂对方啊，我就做不到。”
林尽染笑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怕我现在还在窥探你在想什么吗？”
沈熠双手随意的摊开一点幅度，目光真诚：“如果只是想法，那我绝对坦诚。”
林尽染被他投诚的模样逗笑，肩膀微微颤抖。
“那你说，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想法是……我现在得去给某个着急喝水的人偷一瓶水。”
沈熠边拖着语调回话，边偷偷塞了一瓶矿泉水在他的臂弯里，手动将林尽染手臂夹紧：“拿着吧。”
“你这是坦诚还是读心啊？”林尽染自然知道是沈熠的细心观察，举起水，瓶口对着他的脸，佯怒道：“你还说你看不懂对方。骗子。”
沈熠胡乱编着：“也许偶尔、只对你生效？我倒是没系统研究过这个你今天刚刚砸在我身上的能力，但是如果是你砸的，那就好好安着吧。”
只对谁生效？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尽染自认善于伪装，能看懂别人的心思，这个真是无聊透顶的天赋，人人都知心知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连他本人，不管是感知、想法，还是他本人这样一个假阳光的形象，都经过反复验证所得出的既定的完美轨道。
至今为止，只脱轨过一次。
而现在这条轨道重新运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开始没多久，机械零件就开始不断的故障、卡壳，藏心外露。
糟糕的是，使他故障的那个人现在正站在他面前说着玩笑话，明明知道这些是沈熠随意说的，可是这些话好像就是直直地穿过外壳，一颗一颗掰开零件，掰扯完后又撒手不管“是你我才这么做的”。
他甚至不知道沈熠下一步要做什么，现在正在想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偏轨的强烈危机让林尽染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举一动需要更符合他“平时”的形象；沈熠的未知又诱惑着他的好奇心向前。
林尽染默默惊叹的同时，还莫名的心虚，四处看看，声音都小了一度：“胡言乱语少说点吧你……这不会被发现吗？”
知道他在说偷拿水的事，沈熠故作思考：“被发现就说给我们辛辛苦苦的志愿者一点抚慰，这也会被骂？”
“好。那我可光明正大喝给我的抚慰品咯～”林尽染安心下来，拧开瓶盖，一连喝了好几口，口干的状况才好一些。抬手间袖口滑落，露出左手手腕上的运动手环。
沈熠的目光从他仰起的脖颈移到手腕，又回他脸上，温声道：“别一下喝太多。”
林尽染摇了摇瓶子，露出平时一样的笑：“OK。谢啦，继续忙吧。”
沈熠莫名觉得这个笑容实在是和不久前的状态不同。
正欲发问，远处传来声音：
“那边那两个！观赛桌布置好了吗？”
林尽染十分顺手的将喝了一半的瓶子挪到身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好啦！那边有需要我们的吗？”
沈熠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又让他脱身了。
林尽染刚绕了一圈场地找事做，心里庆幸马上就可以稍作休息了，至少让他平复下乱作一团的心情。
结果就像故意和他作对，他们一回到班级座位所在的地方，就被田成捏住脖颈：“林尽染啊，沈熠啊，哎，还有那个！对，来来来。”
本来发现势头不对想逃跑的陈豫：“……”
陈豫干巴巴地假笑：“田老师，我们刚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呢，您老有啥事啊。”
他说的对！林尽染在内心大喊。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马上让你坐热嘛。我记得你以前学书法的对吧？”田成毫不犹豫下发任务，“明天上午，去美术组给老师们帮忙写奖状，听见没？你们三个一个也不许少。”
林尽染反抗：“老师，我不想去。”
“去不去还由你定？反了天了你。”田成敲了他的头一下，“我看你挺闲的啊，半大小子一个项目都不报，打算坐在这长蘑菇？你再给我为班级写三十张加油稿。”
多少？！
林尽染唰一下起立：“老师，我现在就想去美术组帮忙。”
旁边默不作声的沈熠忽然很轻的笑了一下。
这笑声明显也被田成听见了：“看人家笑你呢！运动会第一天什么项目都没开始，你去给我未卜先知写个奖状试试。”
林尽染低头，用一副被叛变的样子瞪了沈熠一下。
沈熠一脸无辜的悄悄把双手举在胸前，“冤枉。”
冤枉个屁。田成走后，林尽染不甘地坐回去。
沈熠凑到他身边认真道：“我笑真没那个意思。”
“知道。我也就抱怨抱怨……你别挨过来，热。”林尽染朝反方向偏头，小声嘟囔：“不就是未卜先知吗，我偏能把获奖名单给你写一个试试，倒着都能。”
他记得上辈子运动会他睡眠不足请假在家，回校胡天晚声情并茂把全校的运动员事迹全给他讲了一遍，整整两天，林尽染那两天脑仁一想到那堆名字都直发疼。
他叹了口气，回头找班长要纸写加油稿去了。
远处林尽染的声音还能听到，“班长这不够啊，田成让我写三十张……”“再撕点，呃，再撕点，我回头补你一本。”
沈熠却在原处，皱着眉反复思索着林尽染刚才那句十分“叛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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