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谢安然,前任妖皇幺女,身负蛊毒一脉最为尊贵强大的血统,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如今却在小小凡人开的裁缝铺里打!黑!工!
“小谢,再偷懒午膳的大鸡腿就没你的份哦。”
身后卢娘子的声音幽幽响起,谢安然条件反射挺直腰板,捏紧手中大扫帚挥舞地虎虎生风。
卖力的样子谁看不赞叹一声二十四孝好员工。
卢染盯梢半晌,眼中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转身又去桌案处看账本。
谢安然微松了口气,转念想到自己因何沦落为牛马,顿时怒火中烧。
凡人修仙有大小境界之分,她们妖物修炼也不外如是。
半年前,谢安然的阿母意气风发,不负众望成为妖界第二位飞升成功的妖神,谢安然的双生姐姐谢瑶光因观望渡劫,境界隐隐松动,当场引来分神期雷劫。
可万万没想到,长老会竟然集体叛变,在谢瑶光薄弱之际痛下黑手,使之重伤并趁机下了秘术将她牢牢掌控在手里。
而谢安然当时在外游历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她这位臭名昭著的废柴皇族真的能以蜉蝣之力憾动参天大树吗。
妖皇血脉似乎几近败落。
谢安然神情动摇,一瞬又化为坚定。
那个强大的男人说,只要她混入蓬莱仙门取得仙门至宝玲珑戒双手奉上,他就愿意出手救出姐姐。
“卢娘子,本公子又来买布了,还不速速前来恭迎。”
“小娘子,我们老大阔气,给你送钱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们老大!”
“就是就是,待会见着白花花的银子可要站稳了,不然我怕你激动得跪下!”
一个败家子带着几个吊儿郎当的流氓小弟大摇大摆进了卢娘子的裁缝铺,其中一个泼皮嫌谢安然碍事顺手给了一杵子,谢安然抱着扫帚重重摔在地上。
“好狗不挡道,起开!”
门口路过的百姓怕惹上事端,立马快步走开。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次来时朱轩十分大方地将所有绸缎买下,给予卢娘子足足一百两银子,毫不夸张地说这些钱财将整条街上的铺子买下来也绰绰有余,卢娘子端茶递水地招待贵客,并妥帖差人送货到家。
谁知世事难料,第二天衙役找上门来要求归还那一百两银子,口口声声说卢娘子是奸商,不义之财理应缴获,生拉硬拽抢走银子。
想着人总不能财货两空,卢娘子去找朱轩讨说法,问货在哪,他说都送给百姓了,要货没有要钱有的是。卢娘子深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道理,又知道再多的钱也留不住,于是心如死灰,拿出积蓄重新进货,毕竟日子还要过。而朱轩永久被拉入裁缝铺黑名单。
小喽啰们耀武扬威,指指点点。谢安然这辈子没被人这般无礼对待过,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朝推自己那人飞踢过去。
不顾小的们人仰马翻,谢安然朝穿金戴银领头的斥道:“朱轩,管管你的走狗!你忘了来芙蓉镇的目的了吗,如果你还想完成任务,就别放他们出来乱咬人!”
朱轩上前想要教训人的脚步一顿。
芙蓉镇考核。
通过者可拜入仙门,投进某一峰主门下做弟子,从此告别无边轮回,人间苦楚。以仙人之躯俯瞰天地,睥睨众生。
凡间他是人皇的十二皇子,虽出身帝王家,但生母来历不明,未被赐予名分,从小到大他饥寒交迫,过得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
直到那一天仙长来到皇宫,只有他测出灵根。
从前羞辱过他的人痛哭流涕求他原谅,他的兄弟姐妹们朝他投来忌惮嫉妒的目光。
哈。
前呼后拥,万人奉养又怎样,还不是些低贱的凡人。
朱轩戴满戒指的手得意地在胸前扇两下扇子,“本公子记性很好,用不着你这小丫头片子提醒我来这儿的目的。仙长说题目是为芙蓉镇一镇民解开心结,却又不明说那一人是谁,本公子就只好把所有镇民列为任务对象了。
贱民的心结无非就是吃饭、穿衣、睡觉罢了。只要给足他们钱,什么心结都会迎刃而解。”
“这么自信,讲的头头是道,任务怎么没被判定完成?”
朱轩脸色霎时阴沉,“所以,告诉我你的提示是什么?”
谢安然眉梢轻扬,不等她回应,裁缝铺后门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偏头望去,是裁缝铺杂役大宇小宇和管事陈进,他们方才在后院料理新进的布匹绣线,听到争论声担心出事紧赶慢赶来。
“官爷们,就是他们在民女铺子闹事,你们可得替民女做主…”
卢染见朱轩一行人来势汹汹,见势不妙去引衙役,衙役张口就要查看朱轩一行人的户籍文书。
几人支支吾吾,衙役顿时起了疑心。
“拿不出,莫非你们是逃犯?来人,将他们抓起来,带回衙内细细审问。”
“慢着!”朱轩从怀里掏出荷包,送进衙役手里,怕他看不清,特意打开露出里面的金坷垃,“偏不凑巧,我们兄弟几个前几日初到小镇,才发现装户籍的包袱不知道被哪个小贼偷走了,你看…”
衙役掂量着荷包,露出笑容。
于是朱轩也微笑起来。
“带走!”
朱轩的笑容破碎了。
朱轩的小弟们吓得屁滚尿流,他们原先家里小有钱财,但民不与官斗,一听要进官府腿都软了。
有几人忍不住当场自爆身份,下一瞬身影凭空消失,空中传来一段只有他们这些外来者能听到的宣告。
“禁止考生向芙蓉镇百姓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违者免除试炼资格,遣送归家,请诸位考生引以为戒。”
谢安然抿了抿唇,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机器人自动播报,蓬莱仙门的那群修仙者正在暗处盯着他们。
所以她应该表现得正派些,才能多获得青睐。
衙役晃晃脑袋,以为自己愣神,当机立断将剩余三人捉走,无人发现少了人。
回过神来,谢安然瞧见卢娘子对着她道:“小谢啊,招你做事的时候我好像忘记找你看户籍了。”
她与十二人一起被投送至芙蓉镇,至于灵器法宝丹药之类通通归属违禁品,被传送法阵自动排除在外。倒霉的是为图一省事,她把所有身家堆在了储物戒里。
所以她现在整个一三无人员,无钱,无家,无人脉。拥有户籍,但是伪造的。
裁缝铺管事陈进面露警惕,呈保护姿态走到卢染身前一步的位置,似在说休想图谋不轨。
谢安然早有准备,坦然道:“户籍与衣服放在一处,娘子稍等片刻,我即刻回房去取。”
说着绕开众人走向后院。
迎着暖融融的日光,谢安然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用手挡住脸,掩饰住眸中要漫溢出的幸灾乐祸。
人生最值得庆幸的是,对手的不堪一击。
耀武扬威把自己作进去,试炼刚开始没多久就迎来结束,卖菜大婶见了都要感叹一句:好菜啊~
进去又推开偏房的门,谢安然用了一柱香不到。
轻柔的风拂过谢安然不施粉黛的脸颊,素面朝天的她唇红齿白,挺翘的眼睫如同展翅欲飞的蝴蝶,妖修比凡人多了丝浑然天成的灵气,一双眼既明亮又清澈,散发明珠般的光辉。
修真者吞吐天地灵气,身体经过日复一日洗礼锤炼,污秽的杂质运转排出体外,抬眼望去修真界成堆的俊男靓女,千百年来“你好美啊”再也不是夸奖一个人与众不同的方式。
反而“大佬你真强”会使人心花怒放!
综上所述为修真界的说法,但是——
这是凡界。
“谢…谢安然?!!”
卢娘子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你怎么把这条裙子换上了?”
谢安然低头瞅了瞅身上飘飘欲仙的月华锦裙,妖族的服饰太过具有文化特色,便于伪装,来之前她托那个人给她找来修仙者流行穿的,还特意要求是白色。
无奈,连凡人的话本子描写仙人都是一身白衣,从天而降扶危济世。
过于刻板印象,但是好用是真好用。
记得百姓见到她时,老泪纵横,连连称道:“仙人,仙人。”
一声声恳切的仙人将她叫得惭愧又心虚。
谢安然将户籍薄薄一张纸递给卢娘子,趁她翻看,道:“娘子午膳不必等我,我被闹出的事骇得没胃口,去河边散步缓一缓。”
“哦,知道了。”卢娘子随意答到。
出了门,街上各类摊贩边做生意边议论裁缝铺的事,看到她眼底不约而同划过惊艳,但没人敢与她搭话。
如若不是衙门吝啬,拨不出赏银给贱民,他们一定会去揭发她,就算她确实是逃荒或路过,谁在乎?大不了白跑一趟,蒙准了可是实打实的利益。
谢安然步伐稳健飞快,避开闲杂人等耳目溜进福来客栈。托朱轩四处撒钱的福,短短几日,他已成为芙蓉镇的“风云人物”,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三岁稚童,没有不认识他的。
这两天时常有人去客栈偶遇他,期待人家突发奇想,整一出“全场消费由朱公子买单”。
可恶啊,这种好事怎么从来落不到她身上。
由于朱公子没有为竞争对手花钱的习惯,由于仙门考试禁止用银子砸死竞争对手…
所以,她只能自己来取了。
谢安然身手敏捷地飞檐走壁,轻松越到一扇窗户后,心想就是它了,最好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厢房肯定是被朱轩包去。攥紧拳头奋力一击,紧闭的轩窗从中间裂开,谢安然白衣飘飘行匪徒之实,矫健往厢房里跃进。
砰!!!
沉闷的□□相撞声。
预想的平稳落地泡汤,谢安然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完蛋,撞到人了”,而是“好香啊”!
还有,嘴上怎么软软的…
谢安然:“……”
谢安然脑海中缓缓打出个问号。
直到下面的人似是不堪忍受地皱起眉,谢安然恍然惊醒般猛地爬起,连连退后两步,“呃,内个我,不是,你怎么,唉呀…”
就当谢安然额头急得直冒热汗,打算就此逃走时,地上的人哭了。
只见墨黑冰凉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位穿着水绿色广袖直裾深衣的小少年,看起来也才不过十四五岁,皮肤干净白嫩,无辜水润的眼眸泛起雾气,流泪时嘴巴委屈瘪起,就像被抢了心爱的糖果的孩童。
谢安然的良心受到深深的谴责(并没有),不过还是慢慢蹲下拉起他的手,企图将他扶起,“你站不起来了吗?”
“…”这是什么话。
谢安然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懊恼之际,小少年微偏头,琥珀色瞳仁直勾勾盯她,“你赔我,不然我就不站起来。”
谢安然倒吸一口气。
忍住,不能揍他。
不然,犯规。
“…道友,看在咱们同为妖修,同为考生的份上,你放我一马,大恩大德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如何?我灵力低微,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每天天没亮就干活,兜里一个子也没有,只有一方我娘留给我的帕子…”
谢安然掏出帕子,刚要装模作样挤出两滴眼泪,帕子却被少年从善如流拿去揣在胸口。
“你是人吗?”
“道友不是看出我是妖了?我叫言羽。”
自从言羽看到帕子,也不哭了,痛快爬起,一抹泪痕,“你与我成亲我就原谅你。咱们无妄妖修生性胆小,在妖界世代被残暴嗜血的杀戮妖修奴役压迫,好不容易拼死逃离求得仙门庇护,现下更是有机会拜入蓬莱,你我成为夫妻刚好做伴。
修仙用得着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若答应,我的钱全给你用。天地为鉴,兔妖言羽绝无虚言。”
蓬莱山上议事殿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寻见峰峰主落千霜呛得连声咳嗽,脸颊涨得通红,“这届的小孩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奔放火热,两人互见第一面就谈起终身大事,行事作风倒与礼法尚未成熟的混乱时期不谋而合。”
在场的其余五位长老有的惊讶挑眉,有的老神在在,只一位状态有些古怪。
盯着乾坤镜,苟兰臭浑身散发低气压,底下的弟子个个噤若寒蝉,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直视这位素来冷酷严厉的赤霞峰峰主。
“混乱时期距今早已过去五千万年,许多野蛮愚昧不可取的旧俗淹没于时代的洪流,人们逐渐知羞耻懂尊卑,单论上一届的弟子而言,随意拎出来一个都是个恪守本分,沉静少事的好孩子。
由此看来,不知廉耻的世间罕见,吾见过的仅无妄妖言羽一人而已。”
长老们朝苟兰臭频频望去,不明白同僚今日吃错了什么药,但对同僚的嘴毒有了新的认知。
也就艺高人胆大的落千霜实力雄厚,敢触脾气差苟兰臭的眉头,替小辈说了句话,“积点口德吧二长老,人家无妄妖才投奔咱们蓬莱三十年,能正式拜入宗门做弟子的寥寥无几,被你这么一骂,那小妖都要连夜收拾包袱跑路了。”
“你想打架?”
宗门里上至掌门下到杂役弟子,都知道同时有大长老和二长老在的时候要远离,因为二人不和,素爱“切磋”。
四个字,弹指间,宝座扶手浮现细密裂痕,直到落千霜站起的一刹那,通体真气环绕,宝座承受不住彻底皲裂崩塌,“打就打,怕你不成!”
她的威严不容挑衅啊啊啊啊!
见此,苟兰臭心中也涌起战意。
两位大能蠢蠢欲动,修为低下的小弟子们遭不住两股真气影响,腿不受控制瑟瑟发抖。不由哀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掌门大人何时出关啊。
咚——
忽而佛音贯耳,悠远的鸣钟声在宽阔的大殿流转回荡,一道体泛金光的慈悲佛影在闻者眼前显现。
“这是幻觉吗,我好像看见佛祖了欸…”小弟子喃喃自语,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感觉被安抚。
五长老佛修余恕结了个繁复的印,印记庞大清晰地出现在穹顶,内里蕴含强大佛门之力。触及旁人柔和镇静,触及杀机则会金刚怒目加以镇压。
苟兰臭近乎维持不住银雕面具下的冷漠,掌间罡风摇摇欲坠,落千霜硬骨头一击不成想蛮上。
“阿弥陀佛。苟施主您还是这么冲动。”
挡在二人中间的老僧语气不急不慢,话语却句句戳人肺管子,“落施主您还欠老僧的钱没有还,宝座又得重新着人打造,加上这笔您总共欠老僧一万八千两银子,没抹零前您欠…”
“停停停——”落千霜大惊失色。
“到此为止,余恕你把算盘收回去,一切好说。”
这时,一位小弟子惊呼出声,“你们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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