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言望去,乾坤镜内景象映入眼帘。
外面一派喧闹,谢安然被这股不寻常吸引出了门,从二楼俯视向下看,发生何事一览无余。
大快朵颐的食客停杯投箸,唾沫横飞的说书人撂下惊堂木,醉眼朦胧的酒鬼闭上喝酒的嘴巴,视财如命的客栈老板收敛起银票,他们停下手中事物,围成圈旁观一场闹剧。
“葛老头别装了,没怎么地你,再这样不是诚心讹人吗?”
旁边有人问,葛老头怎么躺在地上呜呼叫痛。
陈进眼珠一转,忽而抱拳,“诸位,诸位,请听我娓娓道来。”
接下来,陈进讲述了老眼昏花的葛老头走路不看路,用扁担砸到他反而将自己摔半死的故事。
话语里句句带有指向,表面上处处自责,要是自己脑门多长只眼睛就好了,实际上让听者不自觉认为葛老头是肇事者。
谢安然越听越不对头,到最后眼里直接泛起凉意,将指骨扳得咯吱作响。
妖族最恨妄语。
无妄妖顶多与口吐妄语者绝交,杀戮妖霸道自我,大多时候会直接杀了“他”!!!
但她好歹前世做过货真价实的人类,即使再世为妖理智也仍然在线。那么就撕扯下这个人虚伪的假面,再暗中用真理教育一番吧。
谢安然单手撑在栏杆上,腰部蓄力,一二三预备起跳,裙角被人拉动,回头望一眼,顿时额角青筋直跳,“
你!
要!
做!
甚!
么!”
言羽大大一只原地萝卜蹲,伸手抚摸她绣着荷叶暗纹的裙摆,目光专注而痴迷,闻言一仰头,认真道:“娘子的衣裳皱了,我帮娘子理理。”
“这套针脚粗糙,衣料也不够好,娘子要是喜爱这类款式,回头我帮娘子做个十套八套的,件件比这强,娘子你说好不好?”
谢安然凝视着烦人的小兔子,陷入沉思。记忆中的无妄妖长久被欺压,警惕心强到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躲进洞窟,难不成它们投靠仙门三十年迎来二次进化,把脑子进化掉了?
不能吧?
余光不经意间扫到某处,好戏已然要散场,任凭势单力薄的葛老头如何声嘶力竭辩解道:“不、不是这样的,是他先撞的我,你们听我说。”也无人理会。
看客自以为大公无私判对了案,心满意足即将离去,陈进则不断拱手说着:多谢诸位信任陈某为人,来日必定把酒言欢做兄弟。
谢安然嘴角轻扯,将胸前宽松的麻花辫甩至身后,转而对言羽道:“小兔子,有没有人告诉你,追求一个人单靠花言巧语只会让人觉得轻浮,这样,我给个机会,拯救含冤老伯,处理好便允你追随我。”
落下“我”字同时,一股清风掠过,带动墨绿色的发带飘扬飞舞,细碎发丝拂过脸颊,她墨玉般的瞳孔惊愣地微微颤动。只见水绿色残影闪电般划过,言羽脚尖轻点栏杆,半空眼睛弯弯冲她回眸一笑,随即翩然落地一楼,于原地轻盈转了个圈,一举一动都像是在跳舞。
“等我。”
修真界生存法则,外表神马都是浮云,修为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言羽的身手有着与其柔弱外表不符的矫健干脆。
谢安然抬头望天,感叹:阿母,孩儿出息了,今日大开眼界,不仅见识到飞天巨兔,还劝导一个无妄妖做了人间的在世包公。
绚丽色彩此时蔓延天际,一轮白的耀眼的圆日外圈被染成霞光的颜色。
天色不早,浪费了太多时间。
回头往一楼扫视,言羽将散去的人群叫住,扶起摔断腰的葛老头,嘴唇动得飞快将陈进怼得哑口无言,后背汗湿。
于是提起轻功飞上屋顶,放心离去。
谢安然这次有了经验,寻到一端着茶水的过路小厮,装作好奇从他那里套出朱轩的住处——天字二号房。
她就说朱轩这个该死的有钱人不会委屈自己,不过侧面证明,言羽同样家底丰厚。
问完,谢安然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消除怀疑,待小厮转身干活去,她迅速溜到天字二号房门前,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大致观察下厢房,定睛一看包袱正在放一张圆桌中间。
谢安然不是白拿东西的人,她打算给朱轩个机会,捞他出来继续参加试炼。
在这之前,就暂且让他吃吃苦头吧。
有钱了,最先解决吃饭问题。
五天了,整整五天,谢安然没吃过一天饱饭。她到卢娘子家正式报道时,朱轩那小子已经祸害完卢娘子家的裁缝铺。她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卢娘子后悔,想要辞退自己,届时她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只能沦落到睡大街。
由于卢娘子裁缝铺陷入财政危机,于是饭桌上出现了顿顿稀粥配咸菜的恐怖现象。
往事不堪回首,好容易今天卢娘子买只鸡,承诺今天有鸡腿,她还拒绝了。但是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能分清的。
“小二,给我上几道小菜,要快!”
“小二,给我上几道小菜,要快!”
两道截然不同的女声重叠在一起,瞬间引起二人对视,传送到一个地方的考生有聪明的默默记住对手是谁,大致认得彼此的脸。
忙得脚不沾地的小二急忙赶来,有些歉意,“实在抱歉,客官,我们店只剩一张桌子了,要不您看要是着急,您二位拼一拼?”
田秋雁这几日四处寻找其余考生,软硬兼施交换提示,她算了算,还剩三人。不想如此凑巧,其中一人自己送上门来。
谢安然与她的想法差不多,想着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信息再好不过,捋了捋胸前的麻花辫,朝对方行了个礼,大方开口,“能与这么好看的娘子一同用膳是我的荣幸。”
阿雅腰间佩剑,跟在田秋雁身后轻声叫了声小姐,语气询问。她是小姐的护卫,从小保护小姐,无论什么都以小姐的意愿为主。阿雅见田秋雁点头,这才打消出面拒绝的话。
小二见她们商议好,没有起冲突的意思,扭头去厨房吩咐做菜。
几人落座,趁着菜没上寒暄。
“当日传送到芙蓉镇后,我手心的提示是‘痛失至亲’。几日内我又陆续拜访了几位同为考生的道友,得知以下信息:‘糖’‘水流’‘误杀’‘掩盖真相’,不知道友有何进展?”
田秋雁讶然挑眉,似乎意外她的坦诚,但很快也献出诚意来,道:“我的是‘生意人’阿雅的是‘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么看来心结八成与人命案有关啊。”
“什么命案?”
谢安然一激灵,回头差点与言羽脸贴脸,惊恐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还想问娘子呢,我尽心尽力完成娘子交代的事务,娘子你却弃我而去,踪迹全无。叫人家伤心得紧呢,你日后再不许这样。”言羽受伤地看着谢安然一副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模样,胸膛里的心像是被戳出窟窿,哇哇冒凉风。
“你成亲了?”
田秋雁略微失态,目光来回描摹谢安然姣好的脸庞,惊疑不定。
要是她的儿子平安在身边长大,此时应该与面前的少女差不多大。程优会对好瑞儿吗,好歹瑞儿是他的孩子。
谢安然毫不迟疑矢口否认:“没有!万万没有的事情!娘子这个称呼只是他对我的尊称,他的身份只是萍水相逢,志趣恰好相投的朋友而已,我和他之间无半分儿女私情。
我心向大道,唯有问道求索,拯救天下苍生是我毕生所愿!如果可以的话,战死沙场,为天下人之利益以身殉道将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乾坤镜内,少女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正义感满满,使议事殿众人心绪激荡,钦佩不已。许多弟子热泪盈眶,想起了曾经刚入道时立下的雄心壮志,从而掀起一股热血澎湃的回忆杀。
威猛峰峰主武恩义身为以身入道的体修,性格不善言辞,竟也一改木讷的习惯,破天荒夸了句,“此子虽不拘小节,不承想心性如此通透,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三长老褚冽与之关系要好,掀起眼皮淡淡瞥武恩义眼,“武兄擅武不擅文,不要轻易挑战自己不擅长之事。”
武恩义挠头,找补般说道:“也不是我多嘴,就是看到那小姑娘英姿飒爽,联想到了师妹刚入门时的样子,也是这样喜欢天天穿白衣,你说是吧,师妹?”转头向落千霜求证,却发现她一言不发。
落千霜红衣似火,也不再看乾坤镜,啃了一大口苹果,沉默地嚼嚼嚼。
一身腱子肉的武恩义猛虎般的眼眸染上担忧,心中猜测是否刚才师妹被余恕压制真气,不慎受了反噬。于是看向老僧慈祥的面孔,目光充满谴责。
老僧回眸,面对虎视眈眈的他,不解但礼貌微笑。
武恩义:“凭良心说,你应该有所表示。”最好将他珍藏的复草拿来给师妹补身体。
表示?难不成是与谢安然一见如故,要他夸她?
余恕思索片刻,转而眼底笑意下沉,“小姑娘前途不可限量,有大长老当年的风范,但修真者最忌执迷表象,否则深陷其中,一叶障目,终会自食恶果。四长老,莫嫌老衲多言,凡事应用心去感悟啊。”
武恩义抓耳挠腮,余恕为佛门弟子,口出佛语往往别有深意,由不得他不重视。但他在凡间起就是个粗人,大白话听得懂,文邹邹些他便一个头两个大,想破脑袋也不得其法。偏偏余恕碍于天机不可泄露,言尽于此便已是仁至义尽,理解几分全凭个人缘法。
“想不出来别想了。纠结个什么劲。”
落千霜神色淡淡:“修好你自己的道,记得你已卡在分神期三百年,待这届弟子行完拜师礼不如外出游历积攒功德,兴许天道看在你心思纯善的份上,下次天劫高抬贵手,雷劈得轻点。”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局中人岂会知晓自己已身在局中。
武恩义一口将师妹塞进自己齿间的苹果咬下半个,说不出话就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轰隆隆!
一语成谶,说雷劫雷劫到。
“是谁?究竟是谁要突破了?”
外表是个沉稳中年人的丹修褚冽大喜。自半年前妖皇谢斩飞升为妖仙,本就嚣张的妖族士气大涨,在人妖两界边境线处频频试探,人族与妖族恐有一战。魔族那群丑陋好战的生物,千万年前不敌神女实力,落得个全族封印,死伤过半的结果。以至于沉寂至今,每次望向深渊,深渊中总有只只怨毒阴狠的赤眸锁定来人,企图破坏一切。
两族若开战,狡诈的魔族势必等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奋力冲破封印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生灵涂炭的后果太重,三界需要和平。
而局势紧张的时刻,哪怕正义的一方多一名修士突破,都是对妖族的震慑。
“是内门周师兄!”
“是外门秦师妹!”
“是……”
“天呐!”人群传来惊呼,“杂役弟子姜苑,引起入体后她已经卡在练气期十年了,就连她也要突破!”
数人同时突破可谓前所未有之盛况,褚冽大叹,“没想到一句话的威力竟庞大至此。”
“长老,不止一句,还有…”
方才,谢安然在桌底猛猛拉扯言羽的衣袖,暗防他再梅开二度,口出什么“狂言”招致田秋雁误会她二人有何不正当关系。
言羽纯稚无辜的脸上尽显苍白之色,澄澈的眸子有些许受伤,看向她的的眼神仿佛在看负心薄幸的心狠之人,倒是绝了说话的念头。
反倒田秋雁差异道:“你年纪轻轻就已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么?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倘若将来面对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壮志难酬,你又如何自处?”
她的家乡距离蓬莱远在千里,她十八年来寻找爱子走过的路远远超过千里,参加试炼不为长生,不为剑指天下,只因为寻觅到孩子的一丝踪迹。怀着与爱子再续骨肉亲情的期望,她毅然决然踏上仙路。
但不代表她能理解,这么多人口口声声要为天下苍生付诸一切究竟是为何。
“但求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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