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居不易。
这衣食住行,每一样的花销可都不是小数目,想要在大雍这皇都讨生活还真不简单。
要么你是吃皇粮饭的官吏,或是王公贵族,再不济是个富家翁或商贾之家。不然啊,一般平民就只能每日为了那铜钱奔波忙碌,讨生活了。
日上中天,艳阳高照,来来往往的行人开始稀少。夏日的酷暑,使得行人不愿多加在街道上停留的时间。
一位少女显然与普通的摊贩不同,她身着朴素的布衣,头上别着一朵街边常见的绿色小绒花,增添了几分俏皮。然而,她的整体气质却远非寻常百姓所能比拟,仿佛是出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气质出众的少女实际上只是一名卖豆花的小贩。
江妤鹤见今日摊子上的豆花也卖的差不多了,便准备着收摊。
此时,从隔壁白记酒楼,出来了位小厮过来买了碗豆花,说这天气炎热,最适合的便是吃一碗冰冰凉凉的甜品。
江妤鹤深表赞同,见要收摊了,便给他多装了一些,免得带回家了。
待那人走后一刻钟,江妤鹤的东西也收拾好了,正要准备推着出摊的小车回家时,从白记酒楼冲出两人将她围住:“慢着!方才白记酒楼中有一位食客,因为吃了你的豆花,现在已经中毒身亡,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妤鹤听到这话,吓得魂都没了,心中念头不断在脑海快速划过。
不应该啊!我的豆花是熟的!煮熟的豆子怎么会有毒?!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天杀的!哪个混蛋!我要把你揪出来!
她杂念颇多,刚开始升起的少许惊恐,如今只化作了满腔的怒火。
于是她脚步不免加快了起来,那两个过来拦她的人,一前一后地站位,她看着在跟前带路的那人,虎口有茧,脚步沉稳,身形健硕,是个练家子,说不准比她家隔壁住着的陈镖师都要厉害。看这两人的作风,应该是官家的人,只是说不好是刑部,还是大理寺的。
此时,感性已经被理性完全压过,她的脑海中理智已经完全占据上风,在思索着若是被牵扯进命案里,她该如何应对。万一那来询问的官员是个糊涂的,直接把她当成了凶手,这又该如何是好。
江妤鹤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带着这诸多的杂念,竟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带路的那人,停下了脚步,引她来到了一男子跟前。
观这男子,从头到脚,固定发冠的那根簪子就不便宜,身着锦绣暗纹藏蓝色宽袍大袖,鞋子是锦绣坊新出的款式,金丝绣祥云纹靴,这种穿着在京中并非一般人家能消耗得起的。
再看容貌俊朗,虽说眉眼看着有些不苟言笑,但看皮相,推测年龄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大约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
江妤鹤也知道不可以长时间注视一个人,这样有些失礼了,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她看跟前带路的那人,对着该男子,行礼道:“大人,人带来了。”
沈芝禹看着眼前这女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后,她又似乎意识到不妥,仓促之间两人眼神有了短暂的交汇。
沈芝禹也不浪费时间,问女子,这食了她家豆花后便倒地的食客,问她作何解释。
江妤鹤,简单向沈芝禹行了一礼:“大人,民女的豆花在出摊前都自己亲自试吃过的,绝无问题。置于这名食客的中毒,我认为有其他可能,是否是他吃了些什么相冲的食物,或者有他人下了毒。并且,方才来我摊子上的食客,并非是他,而是一名小厮。”
沈芝禹见江妤鹤不卑不亢的态度,有些侧目。
在被怀疑是嫌疑人时,还能镇定自若,分析被害人情况的,更是少之又少。要么她确实是清清白白的路人,要么是极其冷静的凶手。
沈芝禹听到江妤鹤说,方才是一位小厮打扮的人去买的豆花,问她是否能认出此人。
江妤鹤有些为难,不是她不想认,而是她对人脸五官的记忆确实很弱,平时住在周围的街坊邻居们,她都很难记住他们的脸,除了母亲的脸她记得外,平日里识别旁人,都是靠着他们的穿着服饰打扮,以及声音来认人的。
这个毛病虽说不影响她的视力,她也能辨别出美丑长相,但是缺点就是很难记住别人的样貌。
沈芝禹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就是凶手,不然没必要这样。或者说压根就没有那个小厮,这都是江妤鹤的一面之词。
江妤鹤挣扎了一会儿后,回过头来跟沈芝禹说:“我试试。”
江妤鹤走到沈芝禹让她辨认的数十嫌疑人跟前,一个一个的跟那些人对话,直到第九个的时候,江妤鹤本来没多注意,毕竟此人穿着与那个上她摊子前买豆花的小厮,可谓是天差地别。谁能想到方才小厮打扮的人,现在竟然穿着有几分京中近来流行的纨绔公子哥那味。
她一开始确实没大多注意到他,直到他说了第一句话后,江妤鹤凭着声音就能断定此人就是方才买她豆花之人。
那人也没想到,分明江妤鹤走过来的时候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脸,要是能认出来早认了,何必这样一个个的询问交谈,在他看来这分明是江妤鹤也记不得他了,想必是他更换了装扮后的结果,所以也放松了警惕。
却没想到,这才说了不到一句话就被江妤鹤认了出来。
那歹人有些恼火,想要反手挟持住江妤鹤,伺机逃走。却被一旁的沈芝禹置出一枚铜钱,打断了他的动作。
此时,江妤鹤反应过来,连忙闪躲开,将打斗现场还给歹人与沈芝禹。
歹人并非是沈芝禹的对手,不过三招就败于沈芝禹之手,此时周围沈芝禹的手下,来人将歹人带走。江妤鹤见状,这下子应当是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想着离开,没成想沈芝禹拦住了她。
“姑娘留步,还请同在下一道回大理寺,做个供词。”
江妤鹤只好答应。
从大理寺出来,已至黄昏,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
江妤鹤出了义宁坊,路过西市,在里面买了一些柚子叶和柳枝准备祛一下晦气,怎么卖着卖着东西就牵扯进人命官司里了。虽说之前也有过一些倒霉事情发生,但是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么大的事啊。
她家住在永平坊,距离西市还要往南走半个时辰,江妤鹤加快了脚步,想着在宵禁前赶回家中。
却没成想天不遂人愿,竟下起了大雨,江妤鹤只能躲在一旁的建筑躲雨,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只好找个无人之地将就一晚,免得在街上被金吾卫巡逻的人逮到犯禁,这可就不好了。
大雍律,宵禁时间,坊门关闭,坊间街道不可游荡,违令者笞二十。急诊求医等紧急情况除外。
江妤鹤在靠街道边堆放着箱子杂物的位置,找了个背对大街,从里面又正好有些空隙能看到大街上发生什么事的角落。
她直接坐在地上,靠着边上的箱子。
入夜,由于宵禁的缘故,街道上空无一人。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街上的光线,三分源于月光,七分来于闪电。
听着雨声,江予鹤坐着坐着也有几分睡意,眯着眼靠在箱子边。
“啊!!”一声惨叫惊散了她的睡意。
江妤鹤不敢妄动,她从箱子间的空隙望出去,查看情况。
发现不远处,竟有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身旁有一位蹲下在尸身翻找什么东西的男子,他手上还持着还在滴血的刀。
在月光和闪电的映照下,反射于刀刃上的光线作用,倒让江妤鹤从小缝处看清了行凶人的形貌,左右两边的脸,在她看来有些过于不对称了,不知是不是易容的,正常人的脸,虽说有不对称的程度,但是绝不会如此之大。而右臂从裸露的部位看到,有一半的纹身图案,形如云纹,由于缺失了重要部分,也看不出是什么。
江妤鹤第一次目击这样血淋淋的凶案现场,不免有些慌张,但是她还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后,将凶手引过来,把自己灭口了。
她保持了这个姿势半个时辰,手也开始有些僵了,那人也离开好一会儿了,但她还是不敢出去,生怕会被那人杀了个回马枪。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街道上早已寂静地只闻蝉鸣。
不知过了多久,江妤鹤听到从远处有数十人向此处而来的步伐声。
一行人步伐基本无差,来人应是训练有素,于宵禁时分出现于街道上的,应当便是巡夜的金吾卫了。
遇到此等命案之事,只怕金吾卫是要封闭街道,通知大理寺前来了。
她恰好再次出现,恐怕一时之间是无法离开现场了。
且不说一天之内连进两次大理寺是否倒霉,而是更怕被金吾卫治她个违反宵禁之罪笞二十。这二十下去,她不得躺个大半个月啊。虽说她没在宵禁时间走在街道上,但是麻烦事还是不要招惹。
要不就继续等着,等他们勘察完了,自己再找机会离开。
还没等江妤鹤找到机会离开,金吾卫的守卫就来到了箱子堆放处,发现了她。
由于江妤鹤还保持着之前用手紧紧捂住嘴的动作靠在箱子旁的动作,并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金吾卫的刀架在了脖颈上,才回过神来。
“出来!”
江妤鹤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堆里出来,动作迁就着刀,生怕一不小心就血溅当场。
在出来的时候,刚好瞧见了来人穿着与走路的步伐神态,十分熟悉,这不是上午才见过的大理寺少卿沈芝禹沈大人嘛,瞧他的样子也是刚到现场不久。
沈芝禹在此处命案现场看到上午也牵扯进命案的江妤鹤有些意外,仿佛在说,怎么又是你。
江妤鹤看到沈芝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沈大人!”
金吾卫领头的那人,有些玩味地望了望沈芝禹和江妤鹤。
沈芝禹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你怎么会在此处。”
江妤鹤抓住机会,阐述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并且撇清犯禁之事:“离开大理寺时已近黄昏,加之大雨滂沱误了时辰,便想着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免得犯了宵禁,却没成想却听到街道上凶犯行凶。”
沈芝禹看着江妤鹤,身处命案现场,却还能逻辑清晰,短短几句话,将自己禁宵时分为何还在街道上的事与大理寺关联起来,撇清自己犯禁之事,还能暗示自己于此案是有力的目击证人,
这要不是见识了在上午,她牵扯进命案中,还能泰然日若,去辨认凶手的场景,只怕他要怀疑此案与她有关了。
不过现在一切为时尚早,且看她在此案中以何种面目演绎,是无辜被波及的路人,还是心思深沉善于伪装的凶手。
沈芝禹试探询问道:“你说你目击了行凶现场,那为什么在受害者被害了两个时辰了,凶犯都跑没影了,你还没有选择报官呢。”
江妤鹤有些难为情地:“那不是民女被吓到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待到回过神来,就看到金吾卫过来了。”
沈芝禹也没在说什么,只是他命人将尸首带回大理寺查验,也一并将江妤鹤压回大理寺。
大理寺其余人等则协同金吾卫将行凶之地自仔细勘验完后,恢复原样。
江妤鹤知道沈芝禹对自己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一般人能一天之内牵涉进在两桩命案里就很不寻常了。
江妤鹤来到大理寺里,被暂时安排在一间干净的客房里,现在大概已经是寅时,外头的夜色沉郁,屋内有两盏灯,但江妤鹤还是觉得有些昏暗。
若是平时,江妤鹤在不熟悉的地方是不会放松警惕的,可能因为这里是大理寺,官家之地,便有些松懈了。
折腾了一天,睡意袭来,江妤鹤倚着榻案眯上了眼。
而大理寺另一边,沈芝禹坐在书案前,吩咐手底下的人,做好准备。
他如此大张旗鼓的将人带回大理寺,就是一招请君入瓮,看看那个被人目睹的行凶过程的凶手会不会铤而走险,溜进大理寺将目击者解决。
他为了让凶手能够顺利进入大理寺,还特意在侧门放松了守卫,并且将江妤鹤安排的房间距离侧门近一些。
在江妤鹤房间周围布置好人手,待凶手一出现就当场抓获。
江妤鹤虽然闭上了双眼,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知道沈芝禹的打算,让她一起回大理寺,是明谋。想要借她,引出凶手。估计这个凶手的背后还牵扯出更大的事。是什么,她不关心,她只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她选择配合沈芝禹,那也有她的考量。既然沈芝禹想要靠她来引出凶手,而她也怕凶手后面知道有她这个知情人的存在,来寻她灭口。若她跟沈芝禹回了大理寺,说不定凶手再对她下手意义也不大了,毕竟要交代的,也全交代给大理寺了。这样既能够降低了风险,还能借大理寺的手,除掉这个麻烦。
与其放任一个不知何时会跳出来打扰自己平静生活的人,何不与沈芝禹不谋而合,一起抓住这个凶手,双赢,也免得日后麻烦了。
只是,如此明显的局,凶手,真的会来吗。
另一边。
沈芝禹坐于堂前,听手下的人的来报。从侧门处,果然有人偷偷摸摸溜了进来。
果然来了,看来这凶犯有不得不冒险来灭口目击者的理由。
是什么呢?是江妤鹤描述的凶犯的外貌特征?还是凶器上有什么足以指向身份的标识?
不过,看来今天很快就有答案了。
沈芝禹给自己倒了杯茶,浅笑着对手下道:“该收网了。”
江妤鹤是被外面的动作惊醒的,。
看来是抓到人了,不过凶犯说他蠢是真的蠢,明知是圈套还敢来。
江妤鹤打开窗望出去,看见一名身穿夜行衣的魁梧男子被大理寺众人制于地上。
左右不对称的脸,右臂上的纹身,以及身形,应该是此人了。
幸好抓住人了,不然她害怕将麻烦带回永平坊。
永平坊她在那里已经住了三年了,它的平静不应该被打破。
朝阳初升,又是新的一日的开始。
凶犯既已落网,录完了相关的供词后,江妤鹤也离开了大理寺。
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后,江妤鹤转过身,望着门上的匾额。
希望不要再来了,她这个人啊,就怕麻烦,希望麻烦也不要找她。
江妤鹤摸着腰间系着的杨柳枝与柚子叶:“看来你也不是很靠谱。”
坊间传闻的杨柳枝和柚子叶能祛除晦气,看来也不是很有用,有用的话,她也不至于一天之内进两次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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