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妤鹤去到西市,推着昨日放在西市的豆腐花小摊车回永平坊。
刚进永平坊的巷口,就看到好几个住在自己家附近熟悉的街坊邻居。
“小鹤回来了!”陈镖师率先发现了推着小摊车的江妤鹤。
一位年长的妇人,快步小跑到江妤鹤面前,紧紧抱住江妤鹤。
“你昨夜一夜未归,担心死为娘了。我还听张大娘说,你被抓进了大理寺。让娘看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许笙紧张地看着江妤鹤说道。
江妤鹤为了安抚娘亲,还强行装出轻松的模样,转了一圈:“阿娘,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啊。我是去大理寺协助调查的,又不是被抓进去的,你不用担心。”
然后向聚集起来的几位街坊邻居也劝了回去:“让各位叔叔婶婶担心了。”
随后与阿娘回了家。
江妤鹤一进家门,就闻到饭香味。
“好香啊,阿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知道你昨夜肯定没好好吃过东西,所以啊,今日一早就做好了吃食,等你回来。”
江妤鹤进屋没瞧见二姐姐江妤淮,便问道:“二姐姐呢?”
许笙跟着进来:“她前天给我说了,昨天去长寿坊大伯父家去询问点事,晚上便不回来了。”
“噢噢。”
江妤鹤的二姐姐江妤淮,是她的二伯父的女儿,平日里跟她们娘俩住一块。江妤淮找了一份在书坊抄写的工作来贴补家用。
江妤鹤见桌上的食物还冒着热气,也不客气了,拿起碗筷就大快朵颐。
“这个酥炸鱼块,外酥里嫩,酱汁酸甜,别有一番滋味。外面的酒楼,可能都比不上阿娘的手艺。”
“别卖乖啊,我问你,你进大理寺是怎么一回事。”
江妤鹤将昨天发生的事,掐头去尾,稍加修辞地讲给了许笙听。
许笙听完江妤鹤讲述后,塞给她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符:“这个是阿娘前几日从大泉寺求来的,可保平安,你拿着。”
江妤鹤一贯不信这些但也好好收着,无非就是让她阿娘求个心安嘛,带着也不碍事。
“对了阿娘,我后日准备出城去清泉山画画,然后拿去博古斋李掌柜那寄卖一下。”
“这些事,你一贯是有自己的主张的,阿娘只有一点要求,注意安全。要不要让阿娘找人陪你一起去,不然你一个人出城去,我也有些不放心啊。”
江妤鹤撒娇道:“阿娘你放心,我都去了几次了,哪次出事了。何况,我这几年看隔壁陈镖师习武也能自己耍几下招式的。”
许笙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那些都是些花架子,只会摆几个唬人的架势,实际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听人家说习武都是要从小学起的,你这比半吊子还要不靠谱。”
不过,她细想了一下,这些年城内治安是越来越好了,并且在天子脚下,国都之内,山匪马贼却是从未听说过的,也就安了大半的心,便又补了一句:“那你早去早回。”
此时,大理寺。
沈芝禹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疲惫不堪。
他刚刚审阅了一桩酒楼中毒案的卷宗,案件涉及西域曼陀罗这种罕见的毒药。
接着,他又仔细阅读了刚被抓捕的雨夜行凶犯的供词,并注意到这个犯人身上有一个云鹰纹身。西北部落多信仰雄鹰,沈芝禹总感觉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劳累之际,沈芝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墙上挂在一起的两幅画上,顿时感到一阵放松。
一幅是莲池图,另一幅则是仙鹤图。仙鹤图的落款是“白羽居士”,这幅画是他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在博古斋看到的,当时便觉得特别符合自己的眼缘,虽然作画之人并非什么名流大家,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它。
唯有这仙鹤图与他自己所作的莲池图能够相映成辉,彼此之间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每当沈芝禹凝视着这两幅画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莫名的宁静与满足感。
今日事毕,明日便是休沐日了。
初阳方升,雾气未散。
江妤鹤从家中带了几块酥饼,背上装有绘制丹青所需工具的小木箱,便出门了。走在街道上,她看到许多像她一样早起的人们已经推着小车,准备前往西市摆摊叫卖。
清泉山,位于长安城郊最近的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峰,其中更是有不少道馆佛寺于其中。其中,最近香火最为鼎盛的当属大泉寺。
主要是因为这寺中有一口清泉,前几年有一位赶考书生路过喝了寺中这口泉的泉水,不久便金榜题名。如今更是官拜丞相,这使得大泉寺的香火愈加兴旺,压过了其他寺庙的风头。
不过此次,江妤鹤的目的地并不是颇具盛名的大泉寺,而是清泉山侧峰的山腰,那里不远处还有用于观景的亭子,很是风雅,不过游人并不多。
这人烟稀少之地,正适合江妤鹤用以专心丹青一道。
顺着观景亭旁的小道上去,行百十步,便至。
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并无旁人。放眼望去,初晨薄雾未散,景色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向东望去,能看到日出朝阳;向南望去,是大泉寺所在的山峰,青山隐隐,静心一听还有撞钟声,颇有禅意;向西望去,是一处山涧,水流涓涓,汇入一片池沼。
她放下小木箱,取出自己作画所需的工具,进行现场的布置。
布置好画框和放置好笔墨后,她从腰间取出,别着的一支竹笛。
横放于唇边,一阵悦耳的笛声流出。笛声悠扬婉转,像是在吟唱着古老的诗句,其中又不失活泼俏皮,生机勃勃。四周有树叶间的摩擦声,萧萧飒飒,有鹤至于林间上空盘旋,而后落于池边,优雅踱步。
吹笛引鹤,描画丹青。
待仙鹤图的大致轮廓勾勒完毕后,江妤鹤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她从身旁的小木箱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小鱼干,缓缓站起身来,走向池边的白鹤,拿起一个小鱼干投喂至白鹤的嘴边。白鹤见江妤鹤并无什么恶意,用它那修长而灵巧的喙啄食起小鱼干。
江妤鹤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白鹤柔软的羽毛,轻声说道:“谢谢你。”
白鹤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似乎是在回应她的感谢。江妤鹤微笑着继续抚摸它羽毛。
丹青毕,再吹奏一首时,闻有人以琴音相和。
江予鹤收拾好东西,循着琴声而去,沿小道前往观景亭,发现有一女子端坐抚琴。
她身着时兴的月白色寒玉绸,额点梅花妆,头梳灵蛇髻,坠一双白玉簪。寒玉绸、梅花妆、灵蛇髻、白玉簪,衬托得此人颇有几分清冷神秘,恍若神妃仙子。
江予鹤虽说容易忘记人的五官容貌,但是一般亲近的人,一旦从她的视线里出现,很快便能认出来。感觉,比眼睛更快地认出亲近的人。
此清冷神秘,恍若神妃仙子的女子,便是她的闺中好友林玄昭。
江妤鹤的祖父江若瀚是正四品户部侍郎,祖父有四个儿子,家中分为了四房人,大伯父靠着祖父那点关系当了个长安县九品录事,每天就抄写归档一些文书上的工作混日子;二伯父不爱走仕途,游历四方,描画山水;三伯父文采斐然,早年便通过科举,得了进士科一甲十八名,可惜实务平平,被调任了河东道河中府正六品长史;自己的父亲是祖父的第四子,父亲颇为中庸,才学皆不如三位哥哥,终日里也只是与其他官宦人家的公子哥一同斗鸡走狗。
偌大的江府全靠着祖父一人支撑,三年前祖父被参渎职,说他账目混乱,致使今年陇右道的收支调控不能进行,从而导致朝廷错估了送往前线钱粮数目,最终陇右道与阿史那部的战争失利。
陇右道,“东接秦州,西逾流沙,南连蜀及吐蕃,北界朔漠”,乃兵家必争之地。大雍开国百年,承平日久,四海升平,难免忘了北面还有虎视眈眈的虎狼。北境草原诸部以阿史那部为首,突袭了陇右道青玉关,两军对峙三月,以大雍军失败,青玉关失守告终。
最后,朝廷追责免职了祖父,并于三日后抄没长安江府的家产,祖父自裁以表清白,朱门一朝倾颓,四房人各奔东西。
不过还好的是,此事到此为止,并未牵连过广,大伯父和三伯父的九品录事和六品长史的官职并没有被牵连,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江家官途青云之路已断,不会有再进一步了。
林玄昭比她大上两岁,她们是在她五岁那年相识,少时江妤鹤性格孤僻,只喜欢一个人在角落倒腾机关玩具,其他同龄的孩子没人愿意接近她,除了林玄昭。
林玄昭是正三品吏部尚书的第五女,侧室白氏所出,早期在林府并不受重视。林尚书府里,有六女一子。
正室萧氏有二女,姨娘谢氏再诞下二女,接着林尚书又娶了侧室白氏诞下了第五女的林玄昭,由于无子,林尚书十分着急,不到半年又迎了一位姨娘进门,姨娘越氏第一胎又是女孩,让林尚书失望了好一阵子,让他怀疑自己命里是不是注定没有儿子。三年后,姨娘越氏诞下了一位男婴,欢喜得林尚书大摆筵席了三天。
那日,也是江妤鹤第一次见到林玄昭。
她看到林玄昭站在走廊,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宴席上觥筹交错的林尚书。
不知道为什么,在江妤鹤第一次看到林玄昭的时候,就感觉林玄昭跟她是同类。
于是,她走了过去示好林玄昭,用着阿娘教她怎么与人相处的方式,有些生硬地向林玄昭传递了好感。
江妤鹤将一包糖蒸酥酪递给了林玄昭:“我阿娘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变好了呢。”
林玄昭没有理会江妤鹤,扭头就跑了。
江妤鹤第二次见到林玄昭是在蒙学。那日,家中仆人将她送来蒙学启蒙。用过午食,江妤鹤见林玄昭迟迟未归,便去寻她,却发现一个歹人将林玄昭掳走,江妤鹤上前想要救出林玄昭,小小一个孩童,又怎敌成年人的力气,结果双双被带走。
江妤鹤与林玄昭被双双反手捆绑在地上坐着。
江妤鹤有些害怕未知的前路,紧紧地靠着林玄昭。
“莫要出声,一会儿跟着我便是。”
江妤鹤也感觉到林玄昭不知在哪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子,正在使劲磋磨着束缚主手腕的绳索。
大约过了两刻钟,林玄昭已经将束缚住自己以及江妤鹤手腕的绳子都切断了,但她仍不动声色。
林玄昭镇定地开口道:“这位大哥,兴师动众地来蒙学掳走我们两个孩童,这就不怕惊动了官府吗。”
之见那站在一旁的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管你什么事!少多嘴!”
林玄昭又道:“我看大哥并非人牙子,我父亲是吏部尚书,你们此行径是在挑衅官府,不若你将我俩放回,再将绑我俩的缘由告知于我,我也好为大哥周旋。”
那人听了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但脚步却慢慢地向林玄昭走了过来。
可能是看两个早已被捆绑住的孩童掀不起什么风浪,便有些掉以轻心。这疏漏被林玄昭抓住了机会,林玄昭趁其不备将自己右手腕带着暗藏玄机的手镯打开射出的暗器正中歹人眉心,一击毙命。
随后,林玄昭拉起江妤鹤一路快跑出去。
这一刻的林玄昭,在江妤鹤的心中留下的感觉,是高大的,是临危不惧的。
也正是此次与林玄昭的这次经历,使得江妤鹤更加喜欢缠着林玄昭。
两人被绑,而后林玄昭将江妤鹤一起救出后,便各回各家了。
后面林家派人送来了礼物,说是那掳走人的歹人是林尚书仇家派来的,江家娘子无辜受累,实乃抱歉。
可是后来听说,不久后,林尚书手底下的裴侍郎便被免了职。
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江妤鹤也没有兴趣知道。
江妤鹤与林玄昭相交十余载,关系也较为亲密。
林玄昭虽年少在家中不受重视,但是通过那么多年来的经营,在京中贵女之间也是出了名的才女。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弹奏古琴,弹奏出的琴音,听闻连天上的飞鸟也会为此停留。
林尚书也深感有面儿,便也不吝啬于外人眼前也吹嘘一番自己的好女儿。
自从江妤鹤家中落了难,便不再上林家去找林玄昭了,她知林玄昭在林家的艰难之处,或许两人从此减少了联系才是正确的。
却不成想林玄昭似乎知道江妤鹤的抉择后,选择了自己跨出一步。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林玄昭让人送信至她永平坊的家中。永平坊是外祖父留给阿娘的家财,当年抄家的时候,皇恩浩荡,只抄没了江家大宅和一些贵重物品,其余各房的小物件并不在查抄行列。于是他们娘俩才有了落脚之地。
林玄昭与江妤鹤约定好,在每年的重阳节前后见上一面,一同登高。
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距离重阳节还有两月,林玄昭竟会提前了许多来寻她。
江妤鹤走了过去率先打了招呼:“好巧。昭姐姐也是来清泉山踏青的吗。”
“不巧。我是专门来寻你的。”,随后让身旁的侍女随莺拿出她早已备好的礼物,是一支松叶鹤纹发簪,林玄昭将发簪赠予江妤鹤:“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我怕那日不得空,便提前予你今年的生辰礼。”
“为何不得空?”
“两月后,我便要成婚了。”
江妤鹤听到回答后,沉默了一会。是啊,昭姐姐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双十年华,正常情况下,年前便已经该要许配了人家了,只是林尚书一心攀高门,待价而沽,而林玄昭也有自己的盘算。
“你选了何人?”
“当今陛下的九弟,成王刘宸。”
成王刘宸,先帝的第九子,生母王美人,原是一个宫婢,出身不显。但胜在生母容貌艳丽,得了一时的圣心,封了美人,刘宸也随了母亲的出色容貌,一出生就让先帝亲赐了名字“宸”。只是好景不长,再美的花也有凋谢的一天,新人永远胜旧人,王美人很快便被先帝忘于脑后,王美人没多久也病逝了。
刘宸与生母在后宫重归默默无闻十五载,而后先帝又记起了他这个儿子,让他去了北境随军历练了四年,最近一年才回了长安。
只是,林玄昭是如何结识了刘宸的。
“你认定他了?”
“他于我,是最好的选择。”
江妤鹤知道这是林玄昭自己的决定,便不再多说什么了:“那祝你往后,心想事成。”
她知林玄昭在林家的不易,想要借助婚事跳出林家这个泥潭。只是没想到林玄昭选的是成王。
成王虽说是皇族,但是由于母家毫无根基,先前在皇室中就并不受重视,就算是后来去了北境参了军,靠着收割着北境诸部的血,来让先帝封了个成王,只有封号赏赐,却没有给封地。
更何况如今的陛下刘钰是成王的六哥,他们并非出自同一母亲。当今陛下是先帝第六子,生母是何贵妃,何家虽说也是无根浮萍,当时当年何贵妃因爱封妃,先帝将何贵妃的哥哥弟弟都赐了官职,何家从路边屠户一跃成了皇亲,鸡犬升天。先帝宾天前,晋何贵妃为皇后,她所出的儿子刘钰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自当继承皇位。
昔日的何贵妃就已经在后宫跋扈,如今成了天子生母,晋升为了何太后,何家的行事自然更加嚣张。
先帝诸子面对何氏如此行径,也只能暂且隐忍。谁让形势不比他人强呢。
当今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封旨意,便是召成王刘宸回京,不得有误。
恐怕是陛下怕成王刘宸在北境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成王刘宸如此处境,林玄昭竟还要去趟这皇家的浑水吗。
若是她,恐怕会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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