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支援的不好率领侍从及时赶到。一箭射死抓住她的黑衣人后,不好留下陪她,余者迅疾赶去增援宋俭。
一通听令哐啷的乱打,黑衣人渐渐不敌,最终除了仓皇逃走的俟斤玉奴外,其余尽数或伏诛或俘虏。
宋俭差人灭火,自己则借着未熄的火光简单清点战场。
他微微蹙眉。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所有黑衣人口中都藏了毒。被掳的瞬间皆服毒自尽。
身上也干干净净,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宋俭半身染血,眼神冷淡。心下早有预感,情绪并无太大波动。
匆匆赶来的不好上下检查一番,没见他添新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当即松了口气:“郎君,来之前我已着人去知会上洛尹,想必再过个一时三刻便会赶到。我留守于此收尾,郎君与夫人和不行先回去罢。”
他说着,眼神狠厉起来:“不行伤得很重!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宋俭收回目光:“不行不会白白受伤。”
而后掉转话头,“我留下。你送夫人回府。”
不好闻言一急。刚想说什么,却被他冷然打断。
“照我说的做。”
他一面下令,一面行开几步:“照顾好夫人。”
却未听到身后的应答声。
宋俭狐疑回头,正待质问,却见野火蔓烧中,不好神色明显尴尬。
他这才发现,不好未着外袍。
被他那眼神一打量,不好顿时像被扔在火中蒸了半晌,脸色涨红得猪肝似的,视死如归地道:“郎君,我、我可送不了,还是劳烦您、您自个儿去吧!”
……
看护崔妙璩的人,又从不好换作另两个侍从。
许是不好走之前特意叮嘱过,是以那两人一前一后,背对着她远远站开。身形凝重,头发丝都不敢歪一下。
崔妙璩披着不好的外袍,很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这一路可算得上跌宕起伏、命途多舛。又是亡命马车,又是夺路奔逃。末了还叫人拽着头发在地上拖来拖去。她的衣裳料子名贵,娇嫩无比,三两下已是破烂得不成样子。虽然不至衣不蔽体,可露出里衣,于保守的古人而言,已算得上是极为不雅了。
无怪不好徒然见到她,正要上前来扶,却霎时跟见到鬼似的一蹦三尺远,恨不得将自己眼珠子都抠出来。
他背身而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牙一声:“夫人,冒犯了!”
而后脱下外袍,甩了过来。
“委屈夫人穿上,暂避一二。”
崔妙璩伸手抓过那件外袍。
布料密实,留有余温。她披在外面,诚心实意地谢他。
便见到那实诚的小伙子面色直红到耳根。而后迅速吼来两个手下,一番安排后,脚底抹油似的跑去找他的郎君。
崔妙璩失笑。
宋俭自己怕是有一百八十个心眼,而他手底下这两个人,心眼倒是一个比一个实……
不好离开没多久,远处跳跃的火光中缓缓行来另一个人。
清俊高挑的身影被火光勾勒着,拉出绒绒的毛边。似个沥血归来的战士。
崔妙璩下意识握紧地上的长草。
攥在手中。
掌心濡湿清凉。
鼻尖尽是青草微绿的气息。浮动于火气烟尘中,清冽又明净。
宋俭走到她面前。他一出现,那两人便无声退下。训练有素地去处理旁的事。
“你没事吧。”
离她几步的距离,他停住。垂首敛眉,面容隐于阴翳中,瞧不真切。
“不好告诉我,先前你被人抓了。我不知道。”
他一顿,“对不住。”
崔妙璩怔住。继而软声道:“你也不知道。不必抱歉。也没什么大事。何况他已死了。”
“嗯。”
他应了声。
听上去还有些不爽的意味。
她也不知如何回。一时陷入寂静。
先前那突兀发生的吻,令两人无端都有些尴尬。
宋俭面上做得若无其事,清冷如前。然而她分明看见,那对耳朵已是红得不成样子。
果然是个愣头青。
她有些羞涩,又不免心下得意。
——我可是身经百战了。
她想。
虽然先前短兵相接时不慎落了下风。那也不过是敌人太狡猾,亲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才导致的。
她神思绮荡。
那边谁放过来一匹马,蹄声踏破凝滞。宋俭伸手去牵,她趁机开口:“不好借了我件外袍。”
她身上罩着那件宽大的男子袍衫。两袖与下摆被夜风吹得一荡一荡,鼓动如涟漪,整个人显得越发纤细伶仃。下颌尖尖,纯白似雪。仿若空谷夜阑中一株纤弱的玉兰。
宋俭心底无端一动。
“不妨事。”他微哑着嗓音,“夜深风大,不宜久留,我与你先回家。”
……
在得知她受伤之前,宋俭实则一直有些逃避。
说是逃避,其实是不敢面对。
为着那个发乎情,却未能止乎礼的吻。
因为他的情难自禁。一时冲动之下,甚至未曾考虑她方才死里逃生,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刻。
而他却控制不住这满心欲念。
很有几分趁火打劫的意味。
此时再一见她,双唇兀自微微红肿,眼睛不知是情动抑或惊吓,染上了水色,**地,更添三分平日里没有的破碎与剔透。
可想而知他当时有多失控多霸道!
作战时面对千军万马都不知何为退缩的少年将星,刀山火海也不过横刀一笑、昂然跨过,此刻却切身感受到,何为无地自容、难以面对。
然而唇上残留的柔软触觉,和她身上的馥郁气息,又令他产生可耻而卑劣的幻想。
幻想还可以有下一次。
而他那小女郎却一脸镇定。
神情自若地走到马旁,拿眼睛瞧他。
宋俭被盯了一会,才恍然大悟。
眼下她这一身不方便自个儿上马。
需他托一把。
宋俭走过去,单膝微曲,双手交叠。在她握紧马辔后微一用力,轻松将人托上马背。
他迟疑片刻,到底也翻身上马,与她共驾。
马背上坐着两个人,速度也无法放得太快,于山道中缓缓前行。半道听见水声,宋俭绕过去,将手上脸上的血污全都洗掉,这才敢环着她去执马辔。
崔妙璩干干净净地被圈在怀中,瓮声瓮气发问:“春见和不行怎么样了?尤其是不行,他受伤很重。”
“春见没事。不行看着严重,实则都是皮外伤,十天半个月便能痊愈。”
语气听着有些轻描淡写,“不行先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最后也没事。”
崔妙璩撇了撇嘴。
想起什么,又问:“那你呢?你先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吗?”
空气安静一瞬。
只余流动低吟的风声。
良久。
他开口回答。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很多次。”
……
到了入山口,远远见到守候于此的宋府中人。
旁边还停着辆新的马车。
宋俭下了马,冲着奔来的随从询问不行的情况。
得知他已被先一步送回城中治疗,春见亦陪同在侧后,崔妙璩顿时松了口气。
她正打算下马,却见他故技重施,如新婚那日一般,抱着她朝马车走去。
“你现下衣衫不整……”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
崔妙璩伸着脖子一看,耳朵又红了。
顿时扼腕叹息。
新婚那日光顾着看他不顺眼去了,也不知道瞧一瞧这对耳朵的情况。
这么纯情。想必会比现在还红得多。
明明亲她一下都会不好意思好半天,人前却偏偏喜欢公然抱着她不撒手,生怕别人瞧不见。真是好有病的男人。
崔妙璩腹诽着被送进马车。还以为他会一如从前外头骑马,却意外见到这人也跟着入内。
坐在她旁边。
马车于夜色中无声而迅疾地驶出。
山路颠簸,两人先前还隔了点距离,七摇八晃之下,不知怎地她又被摇进他怀中。
宋俭顺势一搂。忽而叹了口气:“把外袍脱了吧。”
崔妙璩霎时爬起,眉毛也立起来:“你——!!”
他一脸无奈:“你莫想歪。不好不爱更衣换衫。他这外袍穿了怕有十天半个月,都未换过。还日日跟着我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泥地里都滚过几遭。”
崔妙璩:“!!!”
光速脱下外袍,扔到一边。宋俭看着她。笑容有些促狭。忽而听见前方急如雨点的马蹄声。
收敛笑容,他令车夫停步,示意她坐着不动。自己则掀开帘子,跨出车外。
崔妙璩脑袋探到窗边,偷听外头的动静。
只听外头一阵马蹄急停的杂乱之声。而后宋俭朗声朝来人问候:“有劳了,洪府尹。”
洪府尹?
崔妙璩醍醐灌顶。
上洛府尹,洪文济?!
先前严娘诬告、糊涂堂审的上洛父母官。
宋俭那狗男人的动作还真快,今日这一波三折,乱七八糟。他一面调兵遣将迎敌救人,一面顺道还通知了这位父母官。
洪文济都到了,想必也瞒不住宫中。
如此看来,他从一开始便想将此事彻底闹大。
只是眼下似乎还没有证据。俟斤玉奴这个滑不留手的,想必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一点痕迹不留。
否则,定能将萧玉华拉下水!
一国公主,豢养死士亲兵,她意欲何为?!
前世便是被她侥幸躲过,才酿成那巨大的国难,以致生灵涂炭。
崔妙璩蹙眉去听他二人对话。
洪文济也是满头包,语带三分怨气:“使君派人报信,道邙山出现匪患,令夫人险遭毒手。不知可有何线索?”
只听得宋俭回道:“自然是有。为首之人的左手小指,只有一个指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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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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