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我么?”
远处一道人影显现,黑衣蒙面。男人声音嘶哑,仅露出来半张脸,形容枯槁。
目光掠过官居与陈不休,停留在郁离身上:“简初,还记得我吗?我对你,十分想念。”
官居随之看向郁离,郁离心脏抽疼,紧抿着薄唇。
大雨瓢泼,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雨中缠斗,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郁离再也想不起来了。
“不休,照顾好郁离。”
说罢,官居撑住窗台,提剑跃身出去。
男人不急不忙,又观察了郁离几次,忽然笑道:“毕竟我们曾经的关系可是不一般呐。”
“金渔是不是你杀的?”
长剑出鞘,银光好似要划破天际,官居执剑直冲男人命门。
“猜?我这不是为了见简初嘛。呀,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男人不急不缓,灵活避开官居所有招式,末了手臂上被划开一条血口才微微变了脸色:
“你再过几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再一剑,男人两指制住攻势,运起内力,官居瞳孔一缩,旋身抽回长剑,转而攻其腿部。
衣袂翻飞,白与黑来回不止。
“够了,你回去告诉简初,我等他到故地一会。”
话音刚落,一个烟雾弹落下,视线再复清明之时,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官居。”
二人隔了数十米远,郁离唤了官居一句。
“知道他是谁吗?”
“我想不起来。”
陈不休见官居面色不对,眼下郁离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唯恐官居又因为方才男人说的话对郁离施难,急道:
“官居,那老头有没有说什么?凶手是他么?”
“嗯。但我让他跑了。事到如今,先让金渔入土为安,我们还会再见的。”
一个月后,北城。
“官居,你看我‘两袖清风’,”陈不休故意看着一旁往嘴里塞包子的郁离,“就可怜可怜我呗,我也想吃。”
“忍着。”
“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你才跑来北城的!你,就不能……吗?”
“不能。”
“为什么你都能养着郁离,却不能多一个我?”
手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郁离往官居身边一躲。官居哪是养着他,分明是日夜担心他突然离开,又看不惯他掉进钱眼里的模样,这才顺带着把他当作了侍从。“养”着他的同时,不时就对他恶语相加。
“哦,身上钱财不多。你也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几座酒楼和绣楼。你的话,”官居偏头一笑,“我可养不起。”
“好你个官居,那我偏要跟着你。”
“停了,灵宝阁到了。”
半个月前,三人去到相思门时却得知南既望已经死了几个月。而北城一年一度的灵宝阁拍卖会即将开始,届时聚集的人会有很多。
想要进灵宝阁,须先交入阁费。
依据所交费用不同,客人也会被带到不同地方。
官居只交了三两银子,最低的一档入阁费。
来买宝物的人多,来看热闹的人也多。即便来的还算早,三人进来时还是被人群挤来挤去。
不知不觉,郁离被官居护在身前。
耳畔热气时有时无,郁离身上痒意更甚,侧开了身子。下一瞬,官居扶住他的肩,轻声说了句:
“别乱动。”
郁离不满地嘟囔:“反正我也走不了。”
戌时一到,一位身着艳红轻纱的女子缓缓上台,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李帛书简单介绍规则,便开始了第一件物品的拍卖。侍女端着托盘上前,李帛书轻道:“此乃芷江国悯孝皇后生前佩戴过的双鲤玉佩,传闻以血液养之可借其通往灵境。起拍价,一百两银子。”
“一百五十两!”
“两百两!”
……
一连换了几件物品,郁离越看越没意思。困意袭来,却听到李帛书说了什么:
“下面这件,乃是名剑——决明!削铁如泥自是不在话下。起拍价,五百两。”
“决明?”
郁离又听到底下有人询问:“不会真是那位的剑吧?剑不离身,那位难道是……?”
剩下的话没说完,在场的人何尝不懂,若不是主人死了,佩剑怎么会落到灵宝阁?
“那是我送你的决明?”
郁离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官居,四周的人喧腾着,而他像是被隔离在外。
鱼不能离开水,脱离了水,它就只能无声等待死亡。
而郁离忽觉心口酸涩,怎么取回的决明,又是如何送的官居,他不记得了。
那他现在又为何如此难受?
时候差不多,台上李帛书紧接着开口:“哎,自然是成了一伤心人,无心于剑术了,触物生情,决明怎么还能留在身边?”
是了,官居说是自己伤了他的亲人,决明是自己亲手所送,他怎么还肯继续用着?
“那不是真的。”
郁离神伤的模样是官居一直期待看到的,此刻他却还是开心不起来。心中烦躁更甚,官居继续残忍地揭开幕布:“真的决明剑已经被我毁了,就在四年前。”
官居不断告诉自己,郁离是他的仇人,他不该动怜悯之心,当初的郁离便是这般对他的。
而他就看到郁离回过头来,眼眶通红,那是官居第一次看见云简初如此模样。
从前挨了戒鞭或是顺带着被云之仪骂的狗血淋头之时,云简初都没有哭过。
“是我错了。”
郁离自嘲一笑,他以为官居说好的等他记忆恢复,那便是也有一些相信他不是真正的凶手,可他错了。
官居不过是真的在等他记忆恢复,等他忏悔后,再了结了他。
他不该对官居有所期待的。
既然从来都是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跟在官居身边,他说的话、作的那些承诺在官居眼里会不会就是个笑话?
他就应该自己去寻找真相的。
推开官居,郁离忽然就像是失了目的,他不想要这种感觉。
“你去哪?”
“与你无关。”
郁离眉眼疏淡,官居感觉什么东西就要从他身边溜走,死死抓着郁离手腕,不让他走:“不准走。”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啊。”
“别啊,怎么又吵起来了,”陈不休轻轻扯了扯官居,“下手别那么重,你看人家手腕都红成什么样了?”
与郁离相处了一段时间,陈不休更倾向于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现在官居这么对郁离,陈不休心情复杂,但不好多加劝阻。
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虽未言语,官居手上的力下意识松懈了一些,郁离则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顺势甩开官居向外跑去。
“郁离!”
官居一怔愣间,郁离钻进了更大的人群里,赶紧对陈不休说道:“不休,别让他走了,他不会武功,太危险了。”
“啧,这么担心。”
陈不休摇摇头,很快也跟了上去。
郁离对北城并不熟悉,出了灵宝阁,四下都是暗色,他身上没有银钱,也住不了客栈。
没有再走来时的路,郁离一狠心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再走不远,应该会有小巷,届时他先躲进去,等不到半个时辰,就算官居想找他也会失了耐心,到时他就可以摆脱官居了。
“郁离!”
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郁离就直直摔在地上。顾不上疼痛,郁离赶忙爬起来继续走,紧接着就是小跑了起来。
他要离开官居。
他不喜欢官居。
头顶忽掠过衣袍鼓动的声音,郁离心头一紧,前方落下一个人。
是郁离想逃离的那个人。
“郁离!”
官居方要发作,想到郁离方才的模样,忍了下来。
“郁离,不要走。”
陈不休赶了上来,郁离警惕地望着两人,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他必须要走。
郁离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官居的距离,忽然转身向右前方跑去。
陈不休反应不及,被郁离甩了有一段距离。
没跑多远,郁离就被官居抓住,他听见官居隐忍的嗓音:“你到底在闹什么?”
也是,他“欠着”官居一条命,他本应该乖顺地呆在官居身旁的。
放屁。
“官居,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郁离平静地开口,“我改主意了,是非如何,我也可以自己去查,如之前所说,欠你的命,我会还,若是不欠,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跟我走。”
官居只是道。
“郁离,要不你还是先跟我们一起吧?不然你一个人官居也不放心。”
陈不休适时插了一句嘴。
郁离闻言冷笑一声。
官居还会不放心他?
然而官居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郁离和陈不休呆住:“我错了。”
官居扶着郁离双肩,唯恐郁离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错了,叔父。”
就连只是抛弃了决明,郁离便郁郁不乐,也难怪听他说已经把决明毁了后会是那般神情。
他不想让郁离就这么离开,不是为了等郁离恢复记忆,而是其他的原因。但他说不清楚。他现在只想留住郁离。
那时一心是恨,想彻底斩断和云简初的关系,他断了决明。现在,他也恨,恨自己守不住初心。
当时铁证如山,官居很恨云简初,而今见了人,这人又失去了记忆,笃定地说着自己不是凶手。官居如何能不起疑心,但若是这样,那些证据又该怎么说?连去找南既望,官居也是已经预想过结果,曾经坚信的东西大概依旧不会被推翻。
与郁离多相处一日,官居越发怀疑自己。他怕自己再次信了郁离后却发现结果和他预想的真的一样。所以何不及时止损呢?
可是,即便一直相信是郁离毁了云起山庄,但他想郁离想到送给他决明,应当是用了很多心思。他不该,就这么毁了决明。
官居从未如此恼怒,他确实是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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