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巡还在安全屋出不去。
气氛看似和缓了，但修恩的戒心也加强不少，没有换来半分好处，反倒是……
他侧头看着加固的镣铐与正在运行的芯片。
很好，修恩出门前开启了距离防护，芯片苏醒，在设置中，一旦他离开安全屋指定以外的范围，下场大概会很惨。
方白巡不确定修恩出手会有多残暴。
但记得修恩离开前，一边轻柔地抚摸他的侧脸，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的瘆人的话：“你要知道，如果注定留不住，一起死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陪你。”
正回忆着，修恩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我离开几日，会尽快回来。”
方白巡张了张嘴。
“嗯”了一声后，二人沉默良久，修恩率先断了联系。
“就这样，不要添乱——”
“注意安全。”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修恩警告的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停滞片刻后，方白巡似乎听到了他起身的动作，不久后，语气温和许多：
“第六军团发来求助，我必须要去解救卡洛斯和严炽，不必担心，已经有先锋队提前去清场，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一直在线。”
“好，遇到情况留在指挥中心，不要暴露在危险中。”方白巡换了个姿势，脚腕上的锁链重量很突兀。
他猜测修恩现在或许还不忙。
毕竟对面很安静，不像是身处战局的放松。
指挥部。
修恩抬手按下开会的众人，对众人的视线恍若未闻，起身来到窗边。
离开时，并未带走那一身肃穆的压迫感，眉眼间低沉的气息消散于无，垂眼看向舷窗外的深邃高空。
温声回答：“我知道，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来检验。”
他听到方白巡笑了两声，“好，只要你不觉得打扰，我会的。”
修恩微微抬手，向后轻摆了摆，将菲林送来的坐标挥开，无声扫向坐在会议长桌前的军官们。
菲林：“……是。”
开始为众人发放这次营救任务的坐标轴，打开投影仪，先制定计划，众人的声音也被压低。
传不到方白巡耳中。
他漫无目的的看向虚空，为现在别扭的相处轻笑一声：“还有别的交代吗？你先忙？”
修恩“嗯”了一声。
断联之前，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开口。
方白巡说：“记得上药，抱歉——”
修恩则淡声提醒：“记住我离开时说的话，等我回来。”
他们同时一愣，各自一板一眼的答应，再回头，众军官们齐刷刷低下头，掩饰性的忙翻找资料的找资料，装模作样的左右耳语交流，时不时掩着唇角怪异的闷咳一声。
唯独不敢对上修恩冷锐的视线。
菲林轻咳一声，继续汇报目前的情况：“自异兽爆发之后，指挥中心第一时间控制边缘地带，各军团保持封闭撤离状态，一直以来运转稳定，但数日前，第六军团撤离一批物资的时候，忽然异兽大规模爆发。
周边异兽突变并发狂，忽然袭击第六军团，导致物资未能成功撤离，小皇子殿下与军团长也被异兽包围。”
第六军团情况紧急。
但修恩却将视线自卡洛斯和严炽的坐标上移开，先看向最新进展，上面显示恰巧撞上异兽爆发的那批物资已经失去定位。
他眯了眯眼，问道：“什么物资？”
菲林一愣，连忙翻找资料：“应该是…一批实验室器材，价格比较昂贵，都是小殿下从主星带回来的……”
会议还在继续。
方白巡并不知他们何时出发营救。
数着时间保持清醒之余，他时不时和修恩联系一次，断断续续听说了外界的情况，得知修恩已经接应上第六军团的众人，包括严炽和卡洛斯在内的核心人员将被提前护送回自己所在的舰群。
而修恩则必须留在指挥后续，稳定局面。
与此同时，严炽拥护着卡洛斯进入战机，自己却后退一步，神色坚毅：“殿下先走一步，我留在后面的运载机，看管我们的重要物资。”
卡洛斯神色复杂，避开众人的探听，低声警告：“别再惹祸，我们这次闹大了，谁也不好收场。”
被形象亲民，心中敬仰许久的殿下如此训斥，严炽面上无光。
但心中更恨的是修恩。
低下头掩盖眉目中的仇视，他闷声应了一声，又目送卡洛斯的护卫舰离开，愤愤道：“如果不是非要有人进入边境捣乱，异兽就不会暴露，现在的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多事的检察官派人进入边境！”
他的副官紧张地收回视线，试探道：“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办？”
“哼。”
严炽冷笑道：“既然检查官大人热心来营救，那就让他见识见识这里的危险，让他有来无回！”
副官一惊：“这……他的边境势力，和背后的家族……”
别说严炽，就连皇子亲自下场，也未必能与之抗衡。
副官有意劝阻，不能在这种时候给自己自找麻烦，然而严炽血气上头，愤愤道：
“自我上任起，指挥中心就在背后监视，更是派人暗中跟踪我们，顺着我们的脚步进入边境，先导致异兽爆发，运送的成果又险些被那群疯了的异兽抢走。
留下他，难道不是给我们自寻死路，让他迟早查到我们头上？不如趁着现在，让他死于异兽之手！”
“正好让主星那群人一致对外，谁还会管我们做了什么？”
严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管不顾，大踏步来到最后方的运载机：“这里装载了小殿下的珍贵器材，我必须亲自护送，无权限者不可轻易靠近。”
他自己进入封存了从第六军区搬出来的许多仪器之间。
许多大型精密设施仿佛一个严密的矩阵，闪烁着冰冷的华光，精密不可复制，汇聚帝国最高精的智慧。
只是仪器上印刻的机密标记，还有那些未曾被任何一个帝国数据库收录过的设备编码，无一不透露着同一个信号。
这些东西，属于不可现于人前的私下设备。
严炽关上舱门，无人能进来擅自打搅一个军团长，更无人看到，舱门闭合之后，运载机起飞的那一刻，尾翼之下的排风扇中传出细微的“咔哒”几声。
一支已经被搅碎的玻璃瓶药剂顷刻逸散在空气中。
运载机的轰鸣和强大气浪又瞬间将玻璃瓶彻底搅碎，化作齑粉消失在空气中。
无形的药剂在气浪中狂卷。
舰队一路向北，腾空而起，尾浪转眼将药剂卷至半个军区，席卷至背靠的南面高墙。
躁动的异兽双目猩红，仿佛闻到了血肉的饥|渴狼群，狂躁一波又一波袭来，比原本更甚，发狂的迹象即将失控。
数个护送第六军区的护卫舰队已经离开。
修恩正在严防死守调控地面部队，如今第六军区被他接管，他必须尽最大可能将全部士兵转移。
当外围传来异兽再次发狂的消息时，他神色冷然，沉声下令：“优先护送技术人员和普通士兵，核心作战人员和军官随我留下断后。”
地面发生剧烈的震颤。
修恩稳住身形，将刚刚发送出去的那句“很快回去”的消息撤回，删删改改：“会迟一段时间，正常休息，吃饭别挑食，午睡不要太久。不必特地等我。”
末了又为自己的失约补上一句：“无事。别担心。”
但迟迟没有等来回复。
他心中生疑，来到第六军器几日以来，方白巡在那边的作息还算规律，修恩也乐意见他这样，便一直配合，联系的时间都是计算过的，现在并非方白巡的入睡时间。
“长官，军区南侧又有大规模异兽进化，即将冲破防线，我们要陷入兽潮了！”
修恩只好暂时放下准备打开监视器的手。
落回到战局上的视线更沉冷，凝肃道：“派遣机动小队进入地面，收集南面实时信息，我要知道它们二次异变的原因。”
一连数日，修恩连轴转，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地面源源不断传回详尽的数值。
空气浓度，风向，异兽数量以及族群……详尽的资料第一时间传回指挥中心，又由修恩监管，传至方白巡所在的母舰舰群。
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只是情况在不可挽回的下滑，越来越多的人被撤走，负责留守的人压力也就越大。
修恩几人的部队，深陷兽群中，远远看去，已经看不到存在的痕迹。
他数日没能休息，菲林欲言又止，不顾从前的警告也要再劝：“长官，这里不能再逗留了，让我们留在这里断后吧，您必须先回去。”
修恩淡色的唇瓣更苍白，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安静，母舰怎么样了？”
“我们这些天和母舰一直保持着十分钟一次的资源同步，但最近能源耗竭，频率降至半小时，距离下次同步信号还有五分钟。”
菲林话落，仍是担忧。
人员还未完全撤离，异兽的进化和发狂却越来越疯狂，眼看他们就要被包围，若是一定要留下一部分人断后，这个人绝不能是检察官自己。
他急切之余，说话失了分寸，“哪怕是为了阁下，他还在安全屋等您，您也该尽快平安回去！”
修恩脚步一顿。
菲林惊惧间闪过一抹庆幸，还想继续用方白巡刺激他。
但很快失望。
修恩却只是脚步一转，“去指挥室，五分钟后和母舰召集会议，让实验室准备好做异兽发狂的有效分析。”
菲林苦着脸泄气：“……是！”
五分钟已到。
以往格外准时，总迫不及待的母舰舰群一方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漆黑的屏幕映射过指挥室，又从透明的舷窗中倒映咆哮的兽群。
一分钟，两分钟……技术人员惊恐道：“不是我们的问题，是母舰的磁场紊乱导致延迟。”
一语震惊四座。
修恩的舰群是边境的最坚实一堵高墙，为什么会在短暂的时间忽然发生这种……
他们的思绪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修恩却先一步反应过来，长久以来不知疲倦的神色终于出现隙痕，平湖般的瞳孔不安的震颤。
双手猛地扣住桌角，恐惧油然而生：“安全屋呢，接通安全屋的画面到我这里，立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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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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