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昭昭正细心清点将要带走的一应用品,听说江南地带气候宜人,不比北方寒冷,她坐在绣凳上思考,要不要把卫嘉彦新给她做的狐裘带上。
卫嘉彦一踏进房门就看见美人托腮沉思,圆润的杏眼沉静而恬淡,双唇泛着淡粉色,因房里炭火烧得旺,她只穿了轻薄的秋装,勾勒出起伏的腰身,似乎比刚来侯府时丰盈饱满不少。
他喉结滑动,移开目光轻咳一声。
“世子怎么来了?”
昭昭眨眨眼,迅速起身走到他身边。
“……在想什么?”卫嘉彦因为方才一幕的冲击,面对她时多了几分不自在。
以前除非在亲密时,他从来不会过多注意她身上女人的地方,今日怎么了,明明什么都没做,他竟然……
昭昭还在想行李的事,全然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微妙,如实道:“世子送我的狐裘还没穿过呢,我在想要不要带上,会不会太热了?”
卫嘉彦害怕从她眼里看见类似憧憬的情绪,干脆侧过头,晦涩道:“其实那边也没什么好,冬天一样很冷,而且膳食大多偏甜,你多半吃不惯。你从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行路有多枯燥,大半时间都坐在船上,说不定还会晕船。”
昭昭敏锐地从他话语中听出几分为难,左跨一步迎上他的视线,直接道:“夫人是不是不想让你带我去?”
卫嘉彦默了默,面对昭昭认真的目光,他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个“是”字,整个人被愧疚填满。
他将他按入怀里,贴着她的耳侧,道:“是我失约了。”
昭昭无波无喜地“哦”了一声,既不高兴也不难过:“没事的,我去了反倒会给世子添麻烦,我在府里等世子回来。”
卫嘉彦设想过昭昭知晓后的各种反应,无论哪种,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平静。
他扳起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与她对视,试图从里面看出点不舍或者气愤,然而那双湿润的眸子平静地掀不起任何风浪,好像再大的不公也不会扰乱她的心境,她永远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存在。
有时候他觉得她很喜欢他,有时候又觉得她的喜欢是漂浮湖面的落叶,永远不会沉入水底。
“世子?”昭昭再次眨眨眼,不懂他突然的情绪转变。
“没什么。”卫嘉彦努力不去细究深层的原因,他有种直觉,一旦勘破他会比现在痛苦百倍,就维持现有的平和没什么不好,“你有什么心愿吗,当作是我失约的补偿。”
昭昭认真想了想,福至心灵道:“世子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偶尔出府逛街吗?”
“让小羽陪你。”卫嘉彦取下腰间的玉佩,“待会儿我同下面说一声,看门的人看见此物便会放行。”
昭昭笑得眉眼如弯月,用脸不停地蹭他的胸口,撒娇道:“世子真好。”
卫嘉彦身子一僵,那股不安感骤然消失,想到往后几个月都不能相见,他搂紧她的腰,低头与她耳语道:“亲我一下。”
上回在书房两人闹了一通,却没有实质发生什么,昭昭当时就觉得奇怪,私底下向卫小羽打听,才知道他和王琬的约定。不由吃惊道:“这怎么可以,世子不是在修身养性吗?”
卫嘉彦慢慢贴近她,呼吸微乱:“亲脸就行。”
昭昭不肯亲他,疯狂躲过他的索求,最后还是拼不过力气,被卫嘉彦捏住下巴亲在脸上。
待人彻底消失在尽头,昭昭取出锦帕擦干脸侧的湿痕,眉心一蹙。
她小心摩挲掌间的玉佩,眼底浮现真切的笑意。
-
第二天卫嘉彦动身前,武安侯难得露面,两父子站在马车旁,像两颗挺拔的冷松,彼此打了个照面就算告别,一句话没说。
宋砚雪姗姗来迟,依然是白衣翩翩的样子,昭昭站在人群后面看不真切,总觉得他嘴角有些发乌,这个距离看不清他的长相,实在是宋砚雪容颜太甚,那俊美无俦的脸骤然暗沉一块,便似白玉有瑕,格外明显。
昭昭凑到前面两人肩颈处,眯了眯眼,确认他是被打的。
宋砚雪竟然与人打架斗殴?
令人难以想象。
卫嘉彦与宋砚雪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说了些山高路远保重身体,然后卫嘉彦忽然靠近他耳边讲了什么,宋砚雪立刻抬头,视线跨越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到昭昭身上,她吓了一跳,退到后边掩住身形。
这一退就踩到某人的脚,昭昭踉跄着往后倒,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腰身。
“当心。”
来人生就一双丹凤眼,眼波潋滟,十分传神,正是许久不见的卫嘉霖。
“多谢二郎君。”昭昭迅速站好退到一边,避他如猛虎。
卫嘉霖没继续与她搭话,笑着走到前面去,转身时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昭昭被他最后一眼看得背心凉飕飕的,她以为过了许久卫嘉霖该忘了她,没成想还记得,当真令人汗颜。
前边卫嘉彦已经与几人道别完毕,只剩下王琬,他犹豫几息,走过去轻拍下她的肩膀,不欲与她多说便转身上了马车。
宋砚雪亦笔挺地往回走。
“姐夫!”
与王琬手挽手并排站着的王毓芝忽然出声,隔着车帘,她略微提高声量道:“此行一路顺风。”
因突然的一声呼喊,宋砚雪脚步顿了一下,停滞片刻才继续前行。
卫嘉彦坐在马车上,侧头与她颔首,然后吩咐马夫启程。
车轮滚滚而过,他的目光不禁在人群里搜索,待与那面如桃花的脸对上,彼此相持一会,最后了无牵挂地放下车帘。
送走卫嘉彦,门口众人纷纷往回走,昭昭总觉得王毓芝那声道别有些突兀,走之前特意留意她神情。
王毓芝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细看还带着女子的娇羞,双眸含春,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昭昭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低下头盯着脚尖走,不敢再看。
心里嘀咕着,难怪卫嘉彦不喜她,原来是这层缘故!
花灯节那次,王毓芝肉眼可见的雀跃,竟然是因为见到心上人。
小姨子和姐夫,真是一桩孽缘……
因为和王琬同住一个院子,昭昭为了避免同路的尴尬,不由加快脚步先王氏姐妹往回赶,刚绕过廊柱,有人从后面追上来拉住她的衣袖。
“昭昭妹妹,你走得真快,我在后面喊了你几声都没应。”
女子四肢修长,看起来十六七岁,穿着很是体面,两耳缀金环,头戴宝珠,眉眼透着股机灵劲,一看就是一等丫鬟的做派。
昭昭想了半天没想起这号人物是谁,以为是姚姨娘那边新提拔的丫鬟,问道:“这位姐姐找我什么事?”
环青以手抚胸,微喘气道:“夫人近日心绪低落,没什么胃口,听说你做的核桃酥不错,不知道昭昭妹妹最近有没有空闲?”
昭昭总算想起来她是王琬的陪嫁丫鬟,打过几个照面,没说过话,所以她一直不记得长相。
卫嘉彦刚走就来找她,倒不必如此心急。只是话都说到这,她也不好推拒,便笑应道:“那我晚点做好,送到夫人屋子来。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忌口,是否需要少放点糖?”
环青很快道:“按之前的做法就成,夫人不挑的。这件事不急,今日忙的话,明日送来也行。”
对方态度好到出奇,让人不踏实,昭昭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决定拖延一个晚上,点头道:“今日确实赶了些,那我明日送来。”
环青捂嘴笑道:“劳烦妹妹了。”
第二日,昭昭提着做好的核桃酥去主屋,出门前她留了点个心眼,把每一块核桃酥底部刮下些许粉末装到瓶子里,若王琬想在这方面做文章,她有证据应对。
自从卫嘉彦成婚后,昭昭再没踏进过主屋,一踏入门槛就发现有几处不同。卫嘉彦不擅打理陈设,屋内惯常以深色为主,家具也挑简单实用的,往日房间内总是充斥着冷淡气息。
而此刻,因为女主人的入住,房内装潢焕然一新,不仅帘子换成生机勃勃的嫩黄色,窗檐前的细口瓶里还插了枝含苞待放的梅花,丝丝缕缕的沁人冷香萦绕整个房间。
不难看出,王琬对这门阴差阳错的婚事应当是满意的。
昭昭随环青绕过屏风,入目是一张檀木桌,王琬端正地坐在旁边,一看见她立刻站起身,眸光微闪,动作略显僵硬。
昭昭惊觉有异,在三尺外停住脚步。
“你来了。”王琬语气说不出的怪异。
昭昭退后几步,背上有些发毛,余光瞥见房门不知何时被人关紧,环青不见踪迹,她咽了咽口水,握在食盒上的手抓紧,尽量平复气息,道:“......夫人金安。”
“既然来了,先坐吧。”王琬微微上前一步,踏入阴影中,面容有瞬间的狰狞。
“奴婢还有活没干,就不叨扰夫人了......”昭昭心中愈发不安,极快地放下食盒,快步往回走。
越靠近门她心跳越快,心里有个声音在嚎叫,快些,再快些……然而无论她使多大的力气,那门纹丝不动,像是灌了铁。她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开始疯狂拍打门板:“开门,开门!”
背后响起混乱的脚步声,矫健有力,越来越逼近,似乎有四五人,昭昭不敢回头,指尖死死嵌入门缝,有鲜血淅淅沥沥滴下,染红粉白绣鞋。
门板投下灰黑的影子,重重叠叠,深深浅浅,像巨大的笼子,彻底笼罩住她。
昭昭脊背发凉,心如死灰地转头,看见五个魁梧的汉子逼近,其中一个凶神恶煞地冲过来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另一个使绳子套住她的手脚,昭昭使出浑身的力挣扎,帕子上的味道霸道地往鼻息里钻,她双眼渐渐发黑,身子面条似的跌落在地,顷刻间没了意识。
在听力彻底丧失之前,她模模糊糊听见一道女声,似乎是那个叫王毓芝的女子。
“婢女昭昭胆大妄为,包藏祸心,欲毒害主母,即日起逐出侯府!来人,把她抬出去!”
昭昭至此明白,原来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再多的准备都是无用。
高位者要你今日死,你便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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