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巷里,一辆马车摇摇晃晃驶向东市。
昭昭醒来时头痛欲裂,有细微的月光透进马车,她方知道自己一觉睡到晚上。
她现在是一个十分屈辱的姿势,牲口似的手脚被人捆住,口里塞了坨臭气熏天的布料,差点没把她再次熏晕过去。
也不知道她是被卖到哪儿去。
昭昭努力直起身子靠在车壁上,刚坐起来便栽下去,身上软得厉害,使不上一点劲,头还磕到墙上,发出咚一声。
口腔残留苦涩的滋味,昭昭确认她是被下了药,一时半会没办法站起来。
马车外的人十分警醒,听见动静立马掀开帘子,恨她一眼,冷声道:“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老实点。”
冷风灌进来,昭昭瑟缩着点头,咬住舌尖挤出一点泪花,看起来柔弱可怜。
另一人眼珠子在她身上转了转,笑声猥琐:“好久没见这种品相的货了,皮子白得跟牛乳一样,又滑又嫩,身上肉全长到该长的地方,这二两银子花得值,要不是贵人喜欢干净的,真想先尝尝滋味。”
“过过眼瘾就行了,马上就到地方,好不容易赚笔大钱,你别给老子惹事。等钱到手,随便你包几个妓女。”
车帘被放下,马车里重回黑暗。昭昭侧躺在地上,鼻头一酸,眼泪断线般从左眼流进右眼。
她汲汲营营几个月,以为终于过上想要的生活,没成想老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前一天她还躺在侯府的软床上,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第二天就被打回原形。
如果一辈子呆在满玉楼,没有见过外面有多美好,她不会这么不甘心,正因为拥有过,失去才显得痛不欲生。
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很好的梦,梦醒后一切回到原点。
有一个瞬间,昭昭恨透了王琬,她第一次想让一个人去死,最好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昭昭默默将心中的痛恨发泄出来,自暴自弃一阵,等哭够后又重振起来,闭上眼等体力恢复,伺机寻找逃生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来。车帘微微晃动,昭昭紧闭双眼。
男人粗暴地把她拖出马车,扛麻袋似的扛到肩上,鼻尖传来湖水的微腥,渐渐的有丝竹声响起,她好像被人扛到一艘船上。
有人随意地掐住她的下巴,左右摆动。
“这次的货不错,来路干净吗,别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妈妈放心,是做错事的奴婢,主家亲手卖的,绝对没问题。”
“卖身契在哪儿?”
“这个……主家出得急,暂时没收到。”
“那价钱上就得低些,万一找上门来可是件麻烦事……若你能在三日内送来,差额可以返还。”
“规矩咱懂,好说好说。主家铁了心不要,绝不会反悔,有字据为证。”
女子又往她身上捏了几下,从头摸到脚,昭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顿时觉得自已是只肥羊,任人挑选。
女子声音透着满意。
“二十两。”
男人啧一声:“妈妈莫与我说笑,听主家说还是个雏,这身段这样貌,怎么也得这个数。”他竖起一根手指,“您这边若出不起价,那我朝别处看看,实在没人收,留着给我弟弟做媳妇也成。”
“慢着,你家养得起么?别糟蹋好东西。”女人继续道,“算你赶得巧,今儿船上有贵客,眼光高得很,这个应该能入他眼,一百就一百,成交。”
男人喜滋滋收了银票揣进怀里,龇牙笑道:“哎,那敢情好,我帮您把人送进去。”
昭昭暗暗咬紧牙根。
-
华灯初上,船舫里金碧辉煌,珠链晃荡,推杯换盏声不停,香风阵阵,整个房间充斥男女欢笑声。
东市除了满玉楼这样的青楼,还有时常有花船游湖,供官宦子弟娱乐。
宋景是这儿的常客,此刻正搂着一名舞女,嘴对嘴喂酒。晶亮的琼浆沿着两人嘴角滑入女子衣领,穿过沟壑,引得牡丹娇嗔一声:“爷真坏。”
宋景手指沿着她细白的颈项下滑,顺着衣襟摸进去,坏笑道:“爷帮你擦干净。”
牡丹霎时身子发软,眼角含春,无力倒在他肩上,细细喘息。
旁边的宋氏子弟纷纷拍掌叫好,快意道:“还是大哥会玩,咱们家就属你最风流!”
宋景脸上得意神情更甚,他眯起双眼,余光投向角落里不动如山的男人。
男人坐姿端正如松,面如冠玉,眉眼清冷,与周遭喧嚣隔绝,独立于四方,半点不被凡尘沾染,衬得在座其他人愈发獐头鼠目,污秽不堪,就连卖力旋转的舞女也纷纷好奇地偷瞄他。
男人微微抬眼,双眸灿如星河,光芒四溢,屏风后的琵琶声有一瞬间的停滞,待他垂下目光,乐声缓缓流淌,只是不复之前的松弛。
宋景冷笑一声,对此情景见怪不怪。
从小时候起宋砚雪就是这般,什么都不做,只用站在那里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好像他天生就高人一等,就该被人仰望。
明明他才是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子,父亲却处处夸赞宋砚雪,府里的下人也偏爱他,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否真是宋家的骨血,过得连庶子都不如。
好在苍天有眼,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总算揭露宋砚雪精致皮囊下的丑恶。
宋砚雪一朝坠落,跌入泥潭。
他本以为逢此巨变,宋砚雪会自忧自伤,观其面貌,却比以往更甚,依然是那副全天下都死绝,也不会撼动分毫的模样。
今日是他生辰,父亲却偏要他带上宋砚雪,说是分家不分亲,即便他那一房出去单过,也不能疏远彼此。
回忆起往事种种,宋景眼底情绪翻涌,手上力道不由加重。
牡丹正沉醉其中,忽然胸口生疼,低呼出声:“爷轻点。”
宋景皱眉转向她,一脚将人踹开:“什么玩意,受不住就给爷滚!来人,给爷送个懂规矩的来!”
牡丹不是头回伺候宋景,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与她调笑两句,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件小事竟令他勃然大怒,跟吃了炮仗似的,她不敢触他霉头,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花船老鸨刘妈妈刚买完货回船舱,听说宋景那边出差错把牡丹骂了一顿,另指了个性子稳妥的妓子送去。
宋景烦躁地翘着腿,一把将人拉入怀里,刚要俯身下去,看清女子长相,心神一晃,他揉了揉双眼,发现此女竟与故人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唇下一颗小痣,惟妙惟肖,十分传神,想到自己方才差点亲了她,肚里一阵恶心。
他猛地推开她,只觉晦气。若不是亲眼看见堂姐的尸首,他差点认错人。
宋景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什么,招手让那妓女近前来,掏出一把银票放到桌上,低声与她耳语几句。
芍药看一眼他指的方向,如月亮般纯净的男子,叫人不忍玷污。
宋景循循善诱道:“去吧,做得好这些钱全都归你。”
芍药心下一横,端起酒杯朝下首走去。她颤抖着手,哆哆嗦嗦举起酒杯,紧张道:“阿……阿弟,请饮酒。”
听到前两个字时宋砚雪蓦然抬头,深深凝视眼前人的脸,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停了一瞬,脸色由白转青。
“你……”宋砚雪有片刻的恍惚,深埋在心底的往事翻涌上来,有丝丝拉扯的痛。
芍药不敢看他,鼓足勇气再次道:“阿弟,请饮下这杯酒。”
宋砚雪双眼如电,迅速剜了眼上首主位的宋景。
宋景将宋砚雪的失态看在眼里,只觉大快人心,好像终于窥探到他重重伪装下的真实面目,唇边勾起胜利的笑容。
嘴边的酒杯不停晃动,洒出几滴落到手背上,冰而冷,宋砚雪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她不是阿姐。
阿姐是世间最骄傲的人,即便跌至深渊,也不会露出如此懦弱的表情,叫人生厌。
芍药欣喜地收回空酒杯,娇声道:“多谢郎君成全。”而后施施然行到宋景身边,眼疾手快地把桌上的银票抓走,刚塞入怀中,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拦下。
“爷不是说只要做得好就都给我么?”芍药眼巴巴看着那叠银票,委屈道,“爷是反悔了吗……”
“怎么会,爷说话算数。”宋景另取出一叠银票与之前的重合在一起,厚重地拿在手里晃了晃,“陪我弟弟睡一晚,不管你使什么手段,只要能把他伺候好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芍药虽然心动,但自知没有那个本事,期期艾艾道:“那位爷神仙一样的人物,妾何德何能,能入他的眼?”
“放心,前路已经铺好,你只需使出看家的本领……”
宋景眼底闪过寒芒,语气森寒,芍药打了个哆嗦,顺着他的目光朝下首望去,只见方才还坐姿挺正的人佝偻着腰,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面颊飞上一抹不正常的红。
芍药一惊,手上的酒杯滑落,骨碌碌滚至墙边。
“七弟看起来兴致不错,做哥哥的岂能吝啬?今日我做东,把芍药姑娘相让于他,你们几个,还不快把人送到包房去?”
下面坐着的宋家四郎五郎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跑过去,左右架着宋砚雪的胳膊,将人提溜到二楼的包房里。
芍药红着脸跟在后面,心突突地跳。
这时,刘妈妈扭着腰走进来,凑到宋景耳边道:“大郎君,今晚有新货,是你喜欢那种,已经洗漱装扮好,就等着开.苞,你看要不要留宿?”
宋景心情大好,挑眉道:“妈妈莫要诓我,上次你也这样说。”
“这次不一样,满玉楼的月枝,大郎君见过吧?光是样貌就远超于她,更别提身段,那小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我亲自验的货,包你满意!”
宋景扯了扯领口:“那试试。”
下一章高能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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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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