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站在楼道里,并没有参与杜家人间的争执。
听了一会儿,从只言片语中差不多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杜家的木头房子是杜爸爸年轻时候盖的,有三个儿子,老爷子把房子分成四部分。但老大老二结婚早,属于杜衡的那部分被哥哥们以各种名义“借”走,也确实是住不开。
等杜衡开始去打工的时候,房子的格局划分成了,左厢房大哥家住,右厢房二哥家住。
杜家爸妈老两口住的是柴房旁的撘出来的一个小隔间,并不处于房子主体里,比较简陋。杜衡开始挣钱后每年个月都会寄钱回来。还专门存了一笔钱给老两口盖小楼。就是石兰现在所在的那栋小平房。
石头是山里采的,木头是山里锯的,工人是村里请的。小平房唯一的造价成本只有水泥和钢筋,所以花的钱也并不多。
杜衡这房子是专程盖给爸妈住的。
打工这几年他只回来过一次,为了节约路费。
他一直以为他的孝心老两口收到了。
直到刚刚给石兰找棉被才发现原本的小平房住的人根本不是老两口,而是大哥两口子。
现在就是在理论这件事情。
平房一共隔出三间卧室,他们回来后其中两间是杜衡和石兰在睡。杜家爸妈都在木房子里,休息。给杜衡说的理由是,老人觉少,怕吵到石兰。
现在想来哪里是暂时搬过去,直接就是一直住在木房子里,真正临时搬走的人是杜大哥一家。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占的这房子。
大哥大嫂吵起来声音洪亮,特别有理。
大哥杜景还教育杜衡呢:“老三,说什么你的我的。见外了哈。你先在还没结婚,没有和爸妈分家。按老理你挣的钱都应该交给爸妈,既然是爸妈的,他们怎么分配爸妈说了算。”
大嫂:“就是,爸妈都没说什么,老三你吼什么呀。你带媳妇回来,我和你大哥搬出来给你们腾地方没见你说句感谢的话,现在反倒成我们的不是了?”
就连杜妈妈也说:“是啊,老三。我和你爸在这里住得挺好得,习惯了。楼房要爬上爬下麻烦得很。再说你大哥家两个男娃,正是皮得时候,厢房也住不开。”
杜衡起气得发抖,他本来就没怎么吵过架,再说又是面对自己得亲人,以他得性格也说不出狠话来。
他和大哥大嫂艰难理论,这时候自家亲妈却在帮别人。
杜衡一下子哑了火。
石兰心疼他,心疼他一片心意没有被珍惜。心疼他在这个家的格格不入。心疼他的天真,竟想试图改变家人们根深蒂固的扭曲观念。
长久沉默之后,只听他苦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在家,结婚以后住哪里?”
“你这不是不住家里么?”大嫂说,“你要是住家里,我们当大哥大嫂的还能亏待你不成?”
石兰心想,话说的这么漂亮,也见有啥实际行动。
二哥二嫂全程没参与,在自己的厢房里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石兰从楼道里走出来,站到杜衡身边,抓住他的手。
她不会参与争辩,因为她身份不合适,因为不会有结果。即是如此,她愿意站到杜衡身边,无声地支持,至少在这个名为家的地方,不让他那么孤独。
杜衡反握住石兰的手。并没有再继续争辩。
大哥倒是看石兰也来了,可能是担心杜衡要把房子强行收回去。转而说:“老三,这房子虽然你出了钱,但哥哥也不是没出力气……”
杜衡拉着石兰转身走,没有继续听。
第二天一早起来,除开杜衡,大家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哦,也不是毫无反应。大哥大嫂已经搬回了平房里空着的那间卧室。
杜妈妈面对杜衡,欲言又止。
杜衡沉默地帮着家里做了些活儿,表示隔天早上走。
杜爸爸杜妈妈给准备了许多东西,他也没要,说还得赶火车去石兰家不方便。
到最后一家人因为这事儿也没有说和,杜衡带着一肚子委屈走了。
石兰陪着他,也不能火上浇油,只能找角度安慰:“房子给大哥家住,至少你爸妈是心甘情愿的,你如果强要他们搬回来,老人家说不定看着儿子孙子住木房子心里也不痛快。孝顺孝顺,顺着也很重要。”
“他们怎么不想想二哥一家。难怪二嫂意见那么大,二哥心里估计也存着气,那天吵架他都没出来。”
这石兰没法说,谁让老人爱长子更爱孙子呢,孙女吃吃苦估计老人觉得没什么。
“别气了,大不了以后少寄点现金,给老人买成东西。”
杜衡:“我在大哥房间看到了给爸买的外套。”
石兰:“……”
只能摸摸毛安抚。
“石兰”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从小是跟着舅舅长大的。
舅舅家对她不好也不坏,这次去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恶心事。反倒是舅舅和杜衡说起他们给“石兰”准备的嫁妆。
不值什么钱,舅舅自己就是木匠,给备了一些家具。
有一架床,两床手缝的被子,一个橱柜,一个衣柜,两个米柜,一副碗筷,一张方桌,四条凳子。
听着不多,但他带两人去看的时候,发现堆了半屋子。
东西都是好东西,全是实木的。石兰眼馋,就是样式很古旧,她也用不上,再说这么远呢,怎么搬去?
她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舅舅不是多的人,听完后咬着烟杆,直言除开这些以外,不会有压箱钱。就算她不要这些家具也是一样。
同样的,“石兰”打工挣的钱他们也一分不要,让她带到新的小家庭去。
石兰和杜衡都同意了。
石兰发现不管是杜家还是舅舅家,好像都默认了未婚儿女的财产是属于父母的。也不知道是时代如此,还是和地域家庭有关。
他们在石兰户口所在地的县城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好笑的是杜衡才刚刚到法定婚龄没几个月。
但这时代好像普遍结婚都比较早,在民政局排队时,他们还碰到了好几对夫妻带着孩子来领证的,有的甚至不止一个孩子,大孩子看着都六七岁了。
父母脸庞还稚嫩着呢,却是满面疲态让人唏嘘。估计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孩子了。
石兰和那小母亲搭话,才知道她大儿子六岁,实际上已经是她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她生的时候才十四岁,没能养大。
地里活儿多,本来没想来领证的。大儿子到了上学的年纪要上户口,这才来领证的。
她说起领证,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还抱怨工本费贵,说这证没什么用,就是国家在变相收老百姓的钱。
而且这观点还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石兰惊愕。
她忍了会儿没忍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像说教。
“还是很有用的,登记结婚以后,婚姻和财产才能受到保护……”
那个小母亲打断石兰:“哄人的鬼话呢,就是骗你这种不懂事的妹崽呢。要是领了证能被保护,我男人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人有人来保护?”
另一个也说:“还保护财产呢,我辛苦几个月在山上挖葛根卖钱想给娃娃缝件衣服,被我男人抢去两三把牌就输了,哪个来保护嘞?妹崽天真的嘞。”
在地上玩的小男孩忽然说:“让她男人打她几顿,她就晓得嘞。”
那两个母亲就笑,觉得这孩子说得对。
孩子被鼓励还起劲儿,又蹦又跳,还要伸手打石兰:“打你个不听话的懒婆娘。”
男孩的母亲居然也不阻止,还夸:“我家崽就是聪明,这么小就学会管老婆。”
石兰退开,没让男孩打到。
她感到无比的压抑。
是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让这些女人把自己的苦难当做玩笑一样讲,还能把孩子培养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杜衡去给她买水回来。
“怎么站在外面?”
石兰摇摇头:“里面太闷,透透气。”
杜衡把水瓶拧开递她:“我看到旁边有一家洋芋粉皮店,看起来不错,你应该喜欢,一会儿办完手续去尝尝?”
“好啊。我还没吃过呢。”
结婚证领到手,看起来好像没有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精致,可能材质不太一样?
第一次拿到结婚证,还是很新奇的。
杜衡翻来覆去地看。
石兰却觉得照片没有拍好,合上不让他一直看。
“没收了。”
杜衡笑得灿烂:“好,听你的。”
新婚的第一顿饭居然是相当朴实的洋芋粉皮,也是没想到。
不过很好吃就是了。
石兰还特意向老板打听制作方法。
原来是用土豆做的淀粉,加上土豆泥、鸡蛋液之后,在锅里烙成薄饼,切成条状,在开水里烫软,再调以佐料。跟吃汤面一样吃。
听起来不难,石兰决定回去试试,要是可以,还能给小店加一道特色美食。
这趟出来也算有收获。
出行六天以后终于回到家。
感觉就跟过了几个月一样久。
累,身体累,精神也累。
她想做点什么,可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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