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哈奇带着使团离开丰都，已经是夏天。
北境互市一事彻底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要派什么人去负责这件事。
有利可图，满朝文武都很是积极，是芝作为发起人，自然也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
这些朝堂上的博弈对是芝来说，并不需她特别劳心劳力，比之去年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她现在外朝有人帮她冲锋陷阵，内宫有女官帮她处理各种杂事。
她已然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起来，可以有更多时间享受生活。
作为一朝太后，丈夫后宫没几个人，儿子后宫还没人，从生活上来说，她过得相当逍遥自在。
除了一桩事让她烦恼，就是祁恒这个旧情人。
这人哥哥在的时候，和嫂子偷/情都不怎么顾忌，如今哥哥没了，和妻子也和离了，可以说是一点儿心理障碍都没有了。
朝臣们担心太后再嫁不是没有道理的，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来晋王的那点心思。
如果跟戏文似的，晋王在哥哥走后，扶持侄子上位当摄政王独掌大权，赵太后跟他这小叔子纠缠不清，也是桩千古风流韵事。
好在现实没戏文那么荒唐，晋王没有独掌大权，如今朝中几个党派共存，没有任何人一家独大，赵太后也有自己的势力，她与小皇帝并不任人宰割。
如此一来，晋王和赵太后之间的事儿，就只关乎男欢女爱，没有利益牵扯。
两人年少时就互相有情，后来各自嫁娶，兄弟娶姐妹，关系可谓复杂至极，可如今，祁宣走了，赵白合离开了，只剩赵太后和晋王这对有情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天雷勾地火，再有个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满朝文武谁不担心赵太后发疯，非要再嫁给晋王啊！
之前她逼着所有人同意她妹妹和离之事，他们都见识过她的威力了，她要是铁了心再嫁，他们难道就能拦得住她吗？
无论如何她都是皇帝的母亲，他们本质上是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不过想想前朝那些什么公公强娶儿媳，哥哥强抢弟媳的破事儿，他们大昭的晋王和太后，至少婚嫁还算是名正言顺，若是在民间，嫂子和小叔子凑做一对，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他们俩要不是身份太吓人，一个再娶一个再嫁，其实是没什么的。
他们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把底线放得很低，只要太后不真的嫁给晋王，对于他们俩之间的私情，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芝隐隐知道朝臣们的胡思乱想，可她并不探究，知道的太多了不好，容易胃痛。
原身与祁恒之间就是一笔烂账，她到来后也理不清，只能冷静处之。
祁恒是真的爱惨了原身，他与赵白合和离，在朝堂上无条件支持她，经常默不作声送礼物讨她欢心，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她。
是芝有心与他说清楚，却找不到好时机，还不好总是拒绝他，免得他意识到不对劲，颇为苦恼。
而且她知道这人就喜欢原身那种疯批野心的劲儿，她已经尽量收敛，可随着她在朝堂上站稳跟脚，话语权也加大，还是难以避免祁恒对她的痴迷越来越深。
是芝终于明白了，祁恒慕强。
就离谱，在这个封建朝代，一个以前是皇子现在是亲王的家伙，他竟然不自大狂妄，反而还慕强，好强势心狠这一口，为了心爱的女人无私奉献。
可她总不能因为要躲开祁恒的爱，就放弃手中的权利吧！
因此，是芝很头疼。
今日处理政事久了，已到了傍晚，是芝觉得有点眼花，决定走着回永安殿。
是芝自丹心殿出发，会路过碧波庭，这处紧挨着御花园，有一大片假山石林，大理石铺就的小径沿着湖边一直往前，看不到尽头。
她在小径上慢慢走着，下过雨的空气清新，湖边有丝丝凉风，带着一点难辨的花香，不一会儿，她就彻底放松了心情。
在转过一块巨大山石后，是芝正对上了往此处而来的人。
竟是祁恒。
是芝险些转头就走，却也只能打招呼，“这么晚了，晋王何故在此？”
祁恒看到她眼睛就亮了，立即行礼道，“启禀太后，我刚从江南得来了名琴绿绮，正要献给太后。”
说着，他身后的侍从就捧着一个大木盒上前，将里面的古琴打开给是芝看，不愧是名琴，只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那古朴之韵。
按理来说，祁恒这么晚了不该在宫中，可他有先帝所赐特权，能在宫中任意行走，是芝也奈何不了他。
可她也没想过，能随时随地就遇到他，他还是为了献礼而来。
是芝下意识就想要拒绝，“这样的绝世名琴，晋王可留着传家，无需献于我。”
祁恒抿了抿唇，“可你是最爱琴的，这是虞家珍藏，我好不容易得来，只想要送给你。”
是芝不语，而她身后的宫人也好，祁恒的侍从也好，都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原身的确爱琴，也有一手好琴艺，祁恒知道，祁宣也知道，他们都送过她琴，在永安殿，她还有一间屋子特地用来放琴。
绿绮之名流传千年，一直在江南虞家手里，也不知祁恒是怎么拿到手的，是芝只知道，他在得到这张琴后就迫不及待进了宫，想要赠予她。
这足以代表了他对她的情意有多深。
祁恒在她面前从不强硬，或许也是意识到了她与原身的不同，他对待她更为小心翼翼。
这么久以来，是芝都未曾与他亲近，他也毫无怨言，只想着讨她欢心，求她一笑，便很心满意足的样子。
是芝不算是个心软的人，可她最不喜欢辜负旁人真心，即使祁恒的真心她一点也不想要。
这么晚了祁恒还要进宫送她新得来的琴，让是芝意识到，她该快刀斩乱麻，不能再与祁恒这么稀里糊涂了。
她要跟他说清楚。
是芝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碧波亭道，“我们去那里说吧，其他人不用跟过来了。”
说完，她就往木桥上走，走向湖心的亭子。
祁恒心中一喜，接过装琴的木盒跟在了她身后，留烟等人虽然担忧，但只能听从命令留在了原地。
两人坐到亭中的石凳上，祁恒将琴取出来，放到了她面前，“你可以仔细看看，喜不喜欢？”
是芝没有去碰琴，她认真地看着祁恒，“我已经许久没有弹过琴了。”
女人妩媚的眼中，没有缱绻的柔情，只有一片淡然。
祁恒怔住，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是……是太忙了吗？没关系，只要你有空的时候把它拿出来看看就很好了，它一定会很欢喜能有你这样一个主人，这世上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此等名琴。”
“我年少喜欢的东西，不代表现在还会喜欢。”是芝决定说得直白一点，“祁恒，我已经不喜欢弹琴了，那间摆琴的库房，我也很久没有进去过了，你还不明白吗？”
祁恒是个聪明人，他当然能明白是芝的意思。
年少时喜欢的是物还是人？或许都是？
他脑中有些晕眩，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突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的芝芝，不再喜欢她了？
好像是在皇兄走了之后，他第一次在永安殿偏殿与她相见的时候，那时他就察觉到，她好像对自己有所不同了。
再然后，是她要他和赵白合和离，他知道她在利用自己，可他不在乎，他觉得只要能帮到她就可以了。
他事事顺从她的意愿，不给她带来任何麻烦，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她的心。
然而之后无论他怎么做，她还是对他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离，再无往日柔情。
他难以忍受这种变化，却不知该怎么办，甚至连质问都不敢，只能想尽法子讨她欢心。
可现在，她还是说出了这种话。
祁恒恐慌至极，他下意识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宫了，我……”
是芝打断了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她的声音称得上温柔，看着他的眼神也很温柔，却如一柄寒冷刺骨的刀，牢牢将祁恒钉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芝芝，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我的命都可以给你，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到底是为什么？”
“你要我和离，要我帮你稳定朝堂，我都可以照做，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对我笑笑，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这难道还不够吗芝芝？我做的还不够吗？”
祁恒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眼睛死死地盯着是芝，他仍然年轻俊美，流泪的样子也并不丑陋，却激不起是芝的怜爱之心。
他用绝望而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她，他在问为什么，却又像是在请求她不要开口。
是芝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原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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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祸国殃民的太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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