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好时节,人间小团圆。
一大早去饭堂吃早餐,阿姨便给他们舀了一碗煮好的汤圆。
颗颗晶莹,柔软香糯,一个小白碗里盛着不同颜色的小圆球,有些还做成柿子模样,亦取事事如意的好兆头。咬一口,花生流心酱流了出来。
早就听闻京林的食物精巧,做如绣花,样样美味而细腻,但百闻不如一见啊。
谭书清很是喜欢这一碗小甜食。
“这儿的汤圆都长这样?还是说今儿过节,给大伙们备些精致点的?”
阿姨说,京林的汤圆就长这样。
乳白色的汤汁在汤圆下方流动,波光绸缎,看起来跟琼浆玉露似的。
她拿出手机拍下,记录美食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
昨晚侯柏延给自己发消息,她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书清,你冬至回家吗?”
谭书清已读不回,故意气他对自己的隐瞒,却没气他的背叛。
一夜冬风吹过,寒冷带来了清醒。
她知道侯柏延不可能背叛自己。
出于家教,也是出于责任,他不是浪荡无边的纨绔子弟,是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
或许是出于某种团圆的情节,或是侯家把家族观念看得很重。侯柏延是那种不管再忙,他都一定要回家的类型。
可谭书清不是。她向来不讲这些虚礼。
没想今早打开手机一看,不知何时他又给自己发了条消息:“我有事跟你说。”
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多。
她嗤之以鼻,能有什么事啊?
媒体在发布负面消息的时候,会故意选在凌晨,为的就是离开信息高峰期,只让为数不多的夜猫子读到,等到第二天再用新的消息掩盖昨夜的负面。
这种手段谭书清早已见惯不怪。
侯柏延选在她休息的时候发这条信息,想来是没有正经谈事的诚意。
尽管谭书清的潜意识知道,他这是在一番犹豫不决的心理斗争之后,才下决心给自己发的消息。
他一定躲在被窝里皱着眉头紧闭双眼,头脑风暴后又睁开眼睛,在聊天框里删删打打,却不敢按下“发送”键。
从以前就是这样,有心事他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她还是尽力避开这种想法。
有时候她真恨自己对他了如指掌,了解到不能为自己的别扭编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像她知道他发消息的诚意,就像她知道他不会跟薄司和发生点什么一样,她已了解到他们没有吵架的理由。
因为他不会。
该如何开口,薄司和对他睡前习惯的掌握呢?
谭书清还没有蠢到一根筋地觉得睡前习惯只能通过睡觉才能知晓,他们没有一起睡过,那薄司和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目前为止她却想不出别的理由。
*
谭书清虽然年轻,可适应能力很强,很懂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上上下下对这位年轻的高级干部钦佩不已。
她用完早餐,正在办公室里看主任呈报的会议材料,叶慧汀女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妈。”谭书清举着电话,可眼睛就没离开过文字,一目十行地删删改改。
“书清,上班呢?”叶慧汀的声音柔和却不容侵犯。
“是啊。”
“忙不忙啊,最近?”
“还好。”
“我听着你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哗哗的。”
“噢,我在改文件。”谭书清回答,笔剑舞得更凶了,像要在白纸黑字间重杀出一片山河。
“……你那边的人怎么样啊,还行吧?”
“就那样吧。”谭书清冷冷道。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这里的人素质一般,堂堂一个主任上交的会议资料,自己都改得头疼,跟别说主任手下的科员们做事的态度和风格了。
热情态度端,业务技能浅;吃喝玩乐冲前头,效率业务栽跟头。
“毕竟不能跟咱这儿比,你别跟他们生气啊。”叶慧汀女士笑着安慰道。
说了老半天,也不见她切入正题。
谭书清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没事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她便单刀直入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叶慧汀女士听到她主动问起,仿佛才松了一口气,连气都顺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听柏延说,你在京林住的房子不太好啊?”
听到这个名字,谭书清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蹙双眉,心头有些不快,烦躁得像误食了一大块生姜:“哪不好了,他怎么乱说话啊,真该割了他的舌头。”
这时候她要是舔一口嘴唇,就能被自己毒死。
“你怎么说话呢?你割了他舌头,以后要嫁给一个哑巴丈夫啊?”叶慧汀女士责怪道。心疼得仿佛被骂的不是未来女婿,而是最疼爱的小儿子。
叶慧汀女士一直都很喜欢他,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侯柏延,也算是她的梦想。
谭书清心头一咯噔。婚嫁?她第一次觉得那是个很重的词。
她也立马明白了,叶慧汀女士是来催婚的,让他们正式把事情给办了。
“谁要嫁给他了。”谭书清低声嘟囔,她不是在说气话,是真的犹豫了。
她能够接受没有爱意的相待,但决不能原谅隐瞒。
“别给我出幺蛾子啊,你们都订婚了,结婚摆酒都是迟早的事。要不是你被调去了京林……”
“要不是我被调来了京林,没准我们已经完婚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是吧?”谭书清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音调甚至高了八度。
还好,自己逃到了京林。
叶慧汀女士竟然没生气,她高傲平静的语气,像在信誓旦旦地逼着她爱上一个陌生人似的:“没关系,这是迟早的事。”
“你……等我回北京再说吧。”谭书清的意思是,正式调回北京。
“那不得几年后啊?你想得美。昨晚侯柏延问我,冬至你来不来,我说咱家没有一定团圆的规矩,你猜怎么着,他说他要去找你,今天他到京林去,你记得去机场接他。”
谭书清除了惊愕就剩下怅惘:“他居然敢违背他们家那死板的规矩,跑来京林?他不怕被家法伺候啊?”
“跟家人在一起是团圆,难道跟你就不是了?”从叶慧汀女士话里听得出来,她气得都翻出个白眼。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一点儿都没有身份上的自觉。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舟车劳顿的,打个视频也一样。”
“他去了京林,就不回北京了。”
“为什么?”
这回轮到叶慧汀女士吃惊:“他作为京林市的人才引进,要到市委市政府工作去了啊,还兼职京林商务委员会当主席……你不知道?不是,我以为他提前跟你报备了呢?你们之间怎么回事啊,连这种事情都不说,那你们……”
她后面说了什么,谭书清没有再听下去了。
“反正啊你们要在京林结婚也行,请婚假回北京办婚事也好。”叶慧汀女士还在絮絮叨叨,谭书清已经没有耐心了:“我还有事,我先挂了。”
明明是冬至团圆,却无人提及祝福。
不讲虚礼,不讲废话。
她生性薄凉,是像极了叶慧汀女士。
她黑着脸走出局长办公室,踩着富有节奏的高跟鞋的声音,听起来像冲锋枪扫射前的倒计时。
办公室的人倒是优哉游哉,吹着暖气灯吃饼干的,躺在沙发上看剧的,翘着二郎腿调戏的……
“没有收到新领导要上任的文件吗?”她走办公室问道,根本没留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吓得其他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谭局!”主任连忙往身后藏零食,说话都大喘气,支支吾吾地却答不出个所以然。
谭书清生气地翻了个白眼,没空搭理他,又直冲收发文的位置上,吓得科员直打寒颤。
“你查查看,有没有公告或者文件下来。”
谭书清眼神都冒着杀气和寒意,科员翻鼠标的手指都在颤抖。
“好。唔,呃……我看看,嗯……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谭书清急了,把他从座位上揪起来,亲自在他的电脑系统上挨个排查。
果然,没有任何线索。
“内部机上有什么文件没有?”她问。
“我,我……我不知道。”科员答不出。
“你不知道?”谭书清一挑眉,冷冽的眼睛在办公室内扫视,堂堂办公室懒散得像茶水间,主任连忙暗示其他人把东西收拾好,狗腿子地朝她笑。
谭书清冷笑一声,心生厌恶:“办公室平日里都这么耽误事儿吗?云主任。”
“谭局,您消消气儿,今天的文件太多了,小张一时没顾不过来也是,我立刻去查,我立刻去查。”云主任赔笑道。
科员在一旁低声嘟囔:“主任,我姓李。”
“你闭嘴!怎么做事的!谭局的文件能耽误吗?给我过来!”云主任立刻翻脸,当着谭书清的面子上呵斥。
她以为自己这么做,能让谭书清消气,但谭书清最烦的便是媚上欺下的中层管理者,这回还对着她贴脸开大,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很是鄙视。
她懒得再浪费表情,只丢下一句“查到了到办公室找我。”便离开。
“诶诶,得嘞,您放心。”主任赔笑道,等她一离开就开始说她的坏话。
谭书清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个一个地用电话打听。
侯柏延的秘密工作做得好,她撬了半天愣是没问出点风声。
人才引进项目是市委大院的招牌,这里的人,不可能连一个人不知道。
“谭局,内部机里也没收到。”主任讪讪前来汇报。
“知道了。”
不知道,就是不能被知道。
谭书清泄了气,不再为难他们。
但不管怎么样,侯柏延很快就会来京林了。
正好,自己也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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