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晗听闻此话并未将腰直起,只将头埋得更低,看上去越发显得可怜。
如绸缎般细腻的微风徐徐而至,强有力把她托起,乌晗一脸深思还未来得及收起,首先对上的便是眼前人的眼。
这人眉眼着实出众,此时眼帘低垂,似有难以消融的冷漠,细细观之她竟从中看到似有若无的悲悯。
乌晗心头一震,九方宸却率先别过二人相交的视线,他使风将她托住站好,一只手伸向前,她微微低头便见骨节分明的三指微微勾起,另两指中间的虎口处粗厚生茧。
这是要让她把手放上去?
她偷瞄男子脸色,缩在身前的手试探地往前一搭……伸出的手未曾触碰到一分一毫,男子将手收起,古井无波道:“腰牌。”
宗门之中除过服饰有区别,内外门弟子身上所挂腰牌也不同,木伊怡的腰牌是派中所发,是一块巴掌大的灵木所制,上面记载佩戴人入门派后的信息,在宗门中用处颇多。
当日潜入玄风派时乌晗便是用此腰牌和木伊怡心头血验明身份后上山,此刻她在腰间乱摸一通后扯下来,腰牌脱离她的手落在九方宸眼前。
不知他口中念念有词都说了什么,在乌晗胡思乱想时九方宸将悬浮在半空的腰牌递给她,她接过牌子往腰间挂,也不知这个人通过腰牌知道木伊怡多少事。
“木伊怡,年岁为九,双永村人。”
比同龄人略显年长的貌美容颜一愣,规规矩矩将手放在身体两侧,冲说话的人咧开嘴笑,糯白的牙齿也要见见说话的人。
九方宸缓缓继续道:“修行一途除过个人天赋,更重要的是严于律己切莫随心而行。”
乌晗垂下头小鸡啄米轻点,看来从玄风派大师兄这得到狐妖关押地是不可能的了,九方宸对她两次次恳求一次拒绝一次未言明,话中之意让她自律且多多努力。
“你有师长教导却央求到我这,同为弟子我知晓修行时所遇难解之处,你若真一心求道只为修行,我每日可抽出空来……”
女孩面颊粉嫩双眼难掩激动和兴奋,九方宸淡淡扫过,她有所收敛,但面上仍是兴奋,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听完。
“助你修行。”
乌晗几乎是在他话一落就赶忙表示感谢,本以为此事难行,她都打算想其他办法打探消息以救狐妖,未曾想柳暗花明,这事还是成了。
乌晗一路跟在九方宸后面师兄师兄喊得不停,九岁的女孩声音稚嫩,喊他时像自舍去口腹之欲后许久未尝的林檎,青涩带甜。
最后乌晗是在九方宸面无表情注视下停口的,不远处是另一山头,她扶住冒出花苞的树,刚喘口气跟了一路的人便不见踪迹,唯余一道声音。
“明日去课业结束后去林中。”
乌晗收敛神色,并未放过一丝一毫,确认九方宸是去往那座山头,她想起师姐所言,大师兄是掌门之徒,居所皆在玄山主峰,刚刚所见便是。
为免自己碰见实力高强之人,乌晗探得九方宸住所后火速离开,寝庐内热热闹闹,女孩们三两成对,手上动作不停,不多时传来欢呼声。
“你看我!看我这!真的干净了不少!”
女孩转个圈,脸颊圆圆的女孩艳羡道:“这净尘可真厉害,以后就不用我们动手打扫屋子清洗衣物,修道这么有意思难怪人人都要修炼成仙。”
她手也捏个诀,朝自己的床位指去,床上一切霎时干干净净,有人看过去,大喊着:“干净了!真干净了!”她跪在床脚处,扭头冲施术人笑道:“你晚上偷偷哭印在上面的印子都不见了。”
“谁哭了?”女孩嘴硬道,她拍开对方,嘴里嘟囔,“那是我晚上太饿。”
大家都笑起来,她们年龄尚小笑得肆意忘怀,乌晗从书中抬头,也跟着弯起唇角。
玄风派的日子比起往日总是轻松的,不用卑躬屈膝伺候人,也不必在外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更不必担心自己随时没了小命……除过每日进行课业学习和去林中学习如何修道,可以说是清闲自在。
乌晗从借的蒸笼中拿出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的茯苓糕,待凉却后先尝过一块,剩下的分三份放在油纸中,许是今日做的有点多,她又拿出油纸包上一份。
一份是要给借她蒸笼的弟子,一份是给昨日看到她给九方宸做零嘴的师姐,一份自然是要给日日教她的大师兄,还有一份……
她脚步轻轻将这份放在寝庐内大家共用的木桌上,桌上还有一块不大的铜镜,孤零零露出桌面一角,乌晗轻轻将其推到中间,把油纸包放在旁边。
冬日修行尚浅的弟子们都是厚厚的宗门服,乌晗也不例外,她一路紧赶慢赶,到林中时大喘气,将油纸包双手奉给凌冬中仍是衣袖轻飘的九方宸。
“大师兄,对不住,我又迟了。”
九方宸站在林中,树与树隔得开,中间空出一大块空地,平日里他便是在此练剑招,习法术,修功法。他一向对己甚严,由己推人对他人要求也甚是严格,自从答应这个小弟子后,着实认识到什么叫懒散。
小弟子每日不是带来这个吃食便是那个零嘴,学堂上师长所授是一问三不知的,课业结束后也不会困而学之,甚至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态度也是不认真的。
女孩手中油纸包又往上递几寸,以身作责做事尽心尽力的玄风派大师兄动作稍有些迟缓,女孩扬起的脸上满是挑不出错的笑,她不卑不亢似乎只是想在此时此刻笑,“大师兄,这是健脾养胃的茯苓糕,我已试过味道,还算不错。”
见大师兄神色不明,她笑容黯淡下来,唯有手仍捧着黄色油纸包,小心翼翼低声恳求道,“大师兄我知错了,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她说完,打开油纸,露出里面品相上佳的糕点,甜香味从手间弥漫四散,九方宸鼻尖都是这个味道,让乌晗将糕点包住后他将视线放在身着厚衣的女孩身上,疑心糕点过甜,沾染了冬衣。
除过开始几日,这些日子此人行径越发怪异。
明明刚开始此人强装认真实则魂游天外,对他所讲述的修行方法是不感兴趣,也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可这几日……
九方宸不发一言,只接过油纸包丢给她一本泛黄书籍,乌晗手忙脚乱接过后坐在地上翻开一看,又是讲述如何修行道法的书籍。
书页内还有完全不同的字迹图画,乌晗凑近一闻,上有浅浅淡淡的墨香。
身为半妖她修行的是妖法,虽妖力浅薄可她对道法真的不感兴趣啊!
从乌晗僵住的神情中看出不乐意,九方宸低声开口细细讲解。
他想此人几日前能问出“天下万物皆顺应天命,修行一事是如此,为道为妖为魔者亦是如此。其他二者修得己道为妖祸,唯人与之不同,是为正。妖祸与正便是凭所修之道而断然定义吗?”一话,于修得正道一事上定是上了心的。
有所惑便有所得。
当日在乌晗随口说出这一番话后,玄风派大弟子深思后为她解惑。
“修行一事虽为修道,实则修的是心。”
“心?”不知是从哪听到奇怪问题的乌晗轻喃。
九方宸指尖微动,二人面前浮现出一幕幕水墨画,“心所向之是为道,心若有恶所行为恶,此为恶者;心若为善所作所行皆是善行,此为善者。”
水墨画中恶人凶神恶煞祸害一方,善者慈眉善目造福一方,前者得众人辱骂唾弃,后者得万人敬仰。
“若心为恶所行却利万人呢?”
“利万人者,天之道认其为善。”
乌晗听闻久久不语,九方宸抬眼见其眉头紧蹙面色凝重,不知是想到什么,一双眼中是难得的认真,似有水光盈盈。她出口问道:“倘若有心为善行为恶者,此为何?”
这回轮到九方宸沉默,难得见此人如此神色,他回答得慎之又慎。
“无愧于己心,万人宽恕,天之道未将恶果寄予己身,为……中庸。是为凡夫俗子是也。”
凡夫俗子。
当日得此问答案,从林中回来后乌晗独自望月许久,冬日冷月清雅高洁,晨星闪烁,二者皆高不可攀。乌晗不敢自言为善者,只求天道自己为中庸为凡夫俗子……为平凡小妖一只。
“若有恶果小妖愿一力承担,只求……只求……”她喃喃自语,只求什么终归没能说出口。
自那日起,乌晗便为九方宸准备各样吃食以作他答疑解惑和悉心教导的答谢;也作自己坏心的小小补偿,也是自那日起九方宸愈发感觉师妹……似乎因年龄太小对自己过于亲昵。
回想起拿回房间的零嘴小吃还有糕点,再看看留有余温的茯苓糕,九方宸在乌晗书后不断偷瞄的目光中捏住一块,放入口中。
没有茯苓苦涩味道,丝丝甜意萦绕齿间,糕点很软,几乎不用费劲就在口中化开,是师妹往日令人称赞的水准。
不知道书后的人眯起眼摇头晃脑默念书上句子,九方宸将糕点包好收入储物戒中,又见乌晗开始神游,清咳一声唤回此人注意力。
“此篇章可否明白?”
乌晗被唤回神思无精打采摇摇头又点点头。
九方宸心底如被凌冽寒风轻扫,又在碰到衣袖中储物戒时微动,最后对乌晗在修行一事上的表现作出评价。
敷衍了事。
明白什么不明白什么,乌晗是不在意的,修道与修妖终是不同,她身为半妖有半妖的修法。她眼珠一转,央求眼前俊朗青年,“师兄师兄,剑为百兵之君,好多弟子都说你当时便是凭手中剑降伏狐妖,我能学这一招吗?”
青年不知是否有听到她的话,面色冷淡转身。
“宗门中有妖来袭,长老下令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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