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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银河里的公子

郭帆走入场中捡起地上的枪头,又看了眼陶修左手,血一滴一滴从他指端滴落,没进干燥的黄土中。他扔掉枪头命令身边的人:“给黄云再换一把枪。”

陶修明白郭帆的意思,黄云方才使的兵器,枪杆上裹的麻绳使用过度断开几根,而他恰好就是看中麻绳断裂处砍下那一剑,若不是这个疏漏,在与黄云同时握住枪杆用力时,他的剑轻易砍不断枪杆上浸过油的麻绳,斩断他兵器的同时也伤了自己手掌,根本不算赢。

换过长枪的黄云又虎虎生威,见都统也站在己方,比方才更自信狂妄。

这次是陶修先发动攻势,他提剑迅猛地冲向黄云,挽剑灵活地格挡锋利的枪头,力道霸气不失灵活,有三次实实在在斩到枪头,却被坚韧的枪杆猛力弹回来,震的手臂发麻。

黄云利用长枪的优势逼得陶修始终无法靠近,陶修进他则退,退时手中的兵器仍挑云拨雾刺的陶修顾脚不顾手,越发得意。只消片刻,陶修就因长久抵挡他的攻击气喘吁吁。

于陶修而言,用剑最大的不足是无法拉开安全距离的情况下去凶猛厮杀。

黄云在丈外就能游刃有余控制兵器,玩弄老鼠似的左右横扫,陶修却费尽力气躲闪。

老兵营的呼声大振,新兵营气势更沸,为陶修助威嘶喊。陶修皆充耳不闻,双目锐利地盯着黄云的一举一动。黄云不愧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兵,枪法气势磅礴,狠劲有力,完全将陶修当作死敌。

与一个人对决尚且用了半盏茶时间,陶修不禁后背生汗,左掌抹过剑身,汗津津的手顿感清凉,两个似乎对立的兵营喊声震天,他拎着剑突然迎枪而上,黄云的枪也不留情对其心窝就是一下,陶修以剑身作盾,不偏不倚枪尖正中剑身,黄云大力向上一提,一道刺破耳膜的金石声划过剑身。

陶修用身体顶着长枪逼的黄云步步后退,他觑着罅隙突然一个转身,擦着枪杠迅速翻身旋转,一刀斩断长枪,脚下不停又跨至黄云跟前,森寒的刀刃抵着他通红多肉的脖颈,老兵营寂然无声。

陶修用左手拎起黄云的衣襟,扬眉笑道:“长枪确实有优势,今后还要黄大哥指教。”说完把手掌的血迹统统抹在他身上。

黄云拽平被他揉皱的衣裳,虽不是心悦诚服,还是客气道:“好说。各有所长,你的剑耍的不错,有个好师父吧。”

二人不打不相识,握手言和。新兵营扬眉吐气了一把,十几个人冲过来围着陶修,几乎要将他扔起来。

郭帆盯着人群中的少年,很满意,放眼新兵老兵营,千人当中才能出这么一个好身手的年轻人,看似颀长瘦弱,没想到出手却刚劲有力,如果对手不是同袍,他感觉刚才这少年出招的气势快要把黄云拦腰给斩了。

他示意手下把陶修叫来跟前。

陶修肩膀被木桩砸的一下此刻才疼起来,耷拉着右肩走到郭帆跟前,行礼垂手。

“刚才是否用了全力?”

陶修诧异地抬眼,小心回道:“已拼尽全力,黄云的枪法急而快,若不尽全力决不能侥幸取胜。”

郭帆是统领一千步兵的都统,魁梧挺拔,声如洪钟,他望着陶修若有所指说了一句:“黄云是即将成为教头的人,你能以剑赢他,证明你的本领不错。但我告诉你,刚才的打斗你并没有赢。”

陶修对他的话毫不怀疑,这场打斗实在是险胜,长枪的攻势横扫千军,若不是他多年习武身轻体健根本赢不了他。

“你在一对一的决斗中胜他并不是真本领,在沙场上,你的前后左右都是敌人都是恶犬,想活命光靠身手矫捷远远不够,拼杀靠的是体魄和胆量,还有持久的耐力,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话。”

陶修把几句箴言认真的装在心里,“属下谨记郭都统的教诲,此战我也发现不足了。”

校场中央还在继续比拼、决斗,人群振奋,兴致高昂,十几场决斗看下来,新老兵各有胜负,原本水火不容的打架倒促成了双方的握手言和。新兵能力拔众者很多,老兵亦不全是铜头铁臂。

陶修想起被黄云打翻在营帐中的衣裳还没洗,看了几场比赛就钻出人群,潘猛和窦冰这对高矮组合挤过人群追上来喊道:“陶修,站一站。”

窦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示好,手猛的砸到他右肩。陶修倒抽凉气斜下肩膀,“别碰,要是断了骨,你们要给我洗衣裳。”

潘猛道:“刚才见你端盆出去被黄云那王八推翻,走,我替你洗。”

窦冰捶了下陶修左臂,兴奋地嗷叫:“你好本领啊,操训结束新兵分队时我们哥儿几个站一起去。要不是你打的黄云那群狗嗷嗷叫,今日的事恐怕要重演数次,感激你的不光我们几个,没轮上被欺负的新兵也感激你咧。”

陶修道:“和黄云的打斗被郭统领看在眼中,这十来日的操训,你我都知道郭都统刚正凛然,最厌偷懒懈怠、爱出风头者,今日的事不要再提,我不想刚进兵营就给关牢里去。”他又轻狂地笑一下:“还不是斩头露角的时候。”

“要怪就怪黄云,等老子把这里混熟了,寻个机会揍的他满地找牙。”

潘猛闻言忙离的他远远地:“别带上我。”

陶修端着木盆刚走出营帐,迎面急急跑来一个小卒,大声喊道:“你们三人中谁是陶修,大都统命你快去。”

陶修着实慌了一把,方才决斗的事这么快就传到李大都统耳中?他把盆递给潘猛,跟在小卒后面一步一个猜测,该不会真要关牢里去吧。

大都统的营帐在校场最北侧,守着一道栅门,也是兵营中唯一开启的一道供进出的营门,门边十几只旗帜被风吹的猎猎声响。来军营报道近二十天,还不曾见过李大都统的真面目,陶修站在外面犹疑不进,想着要说什么去解释与黄云打斗的原因。

他立在帐外,脚步迈的很慢,小卒催促道:“快进去,你磨蹭什么?”

“管他呢,就说黄云欺负新兵我看不下去,故而就打了。”

营帐的门帘左侧被掀开了,门边立两个持戟的侍卫,走至门前本能的伏低身姿进去,目光落在大都统的位置,并未注意到帐中其他人。

“大都统,属下陶修,您找我?”他吃力地抬起两臂行礼,右膀突然发出“咯”一声骨头错位声,龇牙咧嘴吸了口气。

目光之余,有人轻笑一声。

李明暄唤道:“上前来。校场沸沸扬扬,何事喧闹至此?”

“回大都统,早晨操训后大伙精神略显疲惫,新老兵互相不服,就在校场来了场较量,两方各有胜负,所以闹的声音有点大。”他说话时右臂极不自然搁在腰侧。

李明暄一眼就看出他的手出了问题,问:“你也打了?”

“我也打了,起头的人就是我。”

落音后陶修又听见右侧的人影发出轻笑。

“你起的头,你还输了,没过硬的本领也敢闹哄哄起头?”李明暄从案几后站起来,他身穿劲装利落干净,身高魁梧高大,步伐稳健,他绕过案几径直走到陶修面前,伸手捏探他的左臂,突然出腿攻击陶修的下盘。

习武人的敏锐性胜过上下级间该维持的尊卑秩序,陶修本能退后半步躲过李明暄的出击,迅速上前抬起右脚踢中他的膝盖,左手抓住大都统的肩膀沉力一拉,将将要用左腿抵他腹部,忽反应过来自己的出格之举,忙下跪求情:“大都统饶过,属下一时糊涂。”

一旁的身影立即站起来。

李明暄爽朗一笑:“起来吧。没想到营中还有这样身姿骁劲的人,不错。你的手伤了?”

陶修心有余悸站起来,没待反应,李明暄抬起他的手臂一拉一扯,把脱臼不能动的骨头恢复原位,笑道:“好小子,单手就把我制服了。”

陶修低头道:“无意冒犯大都统,陶修愿领罚。”

“什么罚不罚的,如此身手的新兵我高兴还来不及。既然伤了右膀,就许你半日假,和公仪公子出营治伤去吧!”

陶修抬头不解其意。

只见一旁站起的身影上前两步,愉悦地喊了声:“康乐。”

陶修听见熟悉的声音急转头,见是公仪林,心情突然无比敞亮,一解连日来在营中的苦闷,顾不得大都统站在身边,走上前拍他双臂问:“你怎会到此?”

公仪林这小子通身上下还像银河里洗过的星辰,面若冠玉,身姿甚伟,月白的底衣套一件胭脂红的罩衫,外面又披一件相同颜色的月白色锦缎披风,衬得这张脸俊美英气,其风度翩翩的形容举止和营中邋里邋遢的将士真是大相径庭,陶修愣了一瞬,不免多看几眼。

“自然是找你。”公仪林撇过陶修,至李明暄跟前俯身行礼:“公仪林多谢李大都统的通融,明日定会准时归营。”

“何须客气,我就不久留二公子了。”

直至走出营帐,陶修还莫名其妙。二人齐驱并进朝马厩走去。

“兵营纪律严明不比他处,你要带我去哪,为何明日才归营?”

公仪林从拴马桩上解下马,指着马鞍道:“上去,我带你去逛逛汝丘的繁华地。”

又是只有一匹马?陶修为难道:“共乘一匹?你能耐大,何不跟驭手再借一匹我骑?”

公仪林显得比他还为难,故意夸大事实:“马匹贵重,军营养壮一匹马要花费很大代价,你骑出去把马伤了、瘦了,谁担得起这责任?”

“共乘一匹挺怪异。你究竟找我有何事?”

二人牵马从北营门出去,陶修收好腰牌先上了马,牵起缰绳,这匹枣红马可能认主,踩着四蹄原地踏圈,公仪林牵住马头喝住:“红奴,老实点。”他跃上马背,伸出左臂从后面一把揽住陶修的腰,道一声:“去城中。”

陶修拍马疾驰,田郊小道还一片荒芜,连日来没有降雨,道上扬起一片薄尘。

“兵营习不习惯?你欺负人还是别人欺负你居多?”

陶修回头笑道:“你觉得我是欺弱凌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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