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队的二十一人分成四队行动,四队分别推选一人作为领头上前做参谋,他们很快在寺庙门口见面,打过手势后约在常善寺正门北侧的戏台处碰头。戏台边有棵大树,树下盘腿坐了数个干瘦面黄的老头,正仰面盯着戏台上的杂耍人儿目不转睛。
陶修依旧吊着残臂混在几个老头旁边,盘腿坐到地上后随手画了一盘六周棋,周石靠着他的背闭目养神,很快另外三人就坐到棋盘对面。
郭威挑碎石子做棋,边走棋边低声下令:“我预备火烧营寨!”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他接着说:“这几夜熊威营的巡逻队十分密集,想袭营太难。”
“我们不该在没商议行动之前单独行动,兵营看管严厉,稍微的风吹草动就引起戒备,现在可好,若不从江上进根本不能靠近他们。”这个坐在一旁观棋的叫武元义,留的一嘴胡子足可以看出他在沧澜队的资历,年纪比谁都长一点。
陶修放下一枚小树枝当作棋子,附和道:“那就从江上走。”
郭威抬头问他:“江上如何过?大营附近时刻都有巡逻哨兵,助燃舟恐怕无法如预想开进去。”
陶修道:“我们所有人全部从水上出发,若遇到敌人的巡逻船便诱至跟前杀上去换了他们的衣服取而代之,助燃舟至少两只,我做水鬼,另外一只郭大哥你来安排。。”
“想混进大营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就是猜不准他们会动用多大的巡逻船。”
靠在陶修背上的周石瓮声说:“晚上冷的掉鸡皮,能有十几个人最多了,我和许图陵早把刀磨的锋利无比,就等这一天。”
另一个叫尹小苟的接了周石的话:“我来此不就为干此事么?”
郭威手里捏着石子迟迟不肯落下,似在筹算计划,另外三人安静等他开口,“我的计划是,十一人从船上下手,由武元义负责当夜行动,能烧多少条就烧多少,另外十人随我杀进大营。”
此话落音,连看似在假装睡觉实则监视周边看戏人的周石都转过身望着郭威。
“周的野心不难看见,我们与之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谁不在做贼,杀进营后哪怕只砍下都统、校尉级的首级也足够令他们军心大震,北方佬向来喜欢取笑我们南人不善陆战,我要叫他们知道大陈猛士的勇武。”
尹小苟听得热血上头,又来了一句:“我来此不就为干此事么?”
陶修道:“我们二十人齐上阵,烧出火海后立即遁水逃命就算完成使命,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去闯营,留着命往后还有更重要的事。”
尹小苟觉得陶修说的也有理,如果二十人同时烧船的胜算会更大些,分开行动保不济两头都失败,没等他开口同意陶修的话,武元义朝陶修肩头猛拍一掌,意味深长地说:“按郭老大说的来,我们跟着干就行。”
几个人将这两夜打探到的熊威营的布局互相交换,并定下袭营计划和分工安排,一切商量就绪后郭威突然用手朝地上的六周棋盘一阵胡乱搅合,嚷一句:“你耍赖还下什么棋,不下了。”说完拍拍屁股就走了,尹小苟很快也挤进人群。
陶修和周石也准备离开此处,武元义依旧坐在地上纹丝不动,不紧不慢问:“你们知不知道郭威为何执意要袭营?”
陶修、周石面面相觑,随即又蹲在地上,陶修道:“我听旁人提过郭大哥没有家人?”
周石道:“这民不聊生的世道,没有家人也不足为奇,这和此次行动有什么关系?”
“他是阳平人氏,据说曾经上有老下有小,两女一子,吴大将军收回淮南失地那年他踊跃加入沧澜队,十分高兴阳平重新纳入大陈疆域,他在军中表现得斗志昂扬,希望跟随吴大将军再一举收回淮北。在军中渐渐有了职务后家境跟着慢慢有起色,可惜就在吴大将军凯旋后,他的一个好玩的毁了一切。那人姓郑,跟郭威一样出身,他选择背叛兄弟,把驻守在洪河兵力不足的消息出卖给齐人,那一夜,郭威就成了孤身一人,他全家及族人和村人死了大半,洪河之地一并又落入齐国手中。”
“姓郑的又是为何?他出卖洪河的军况给齐人,他有什么好处?”
武元义抱臂把二人的表情扫进眼中,“熊威营里有个姓郑的都统就是他的仇家,这次来枞阳行事,郭威赤目切齿一整晚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周石道:“他能杀掉姓郑的算是大功一件,若是杀不掉又令我兄弟命丧于此,岂不是以公报私,因个人恩怨而牵连旁人。”
陶修什么话都没说,只跟周石说一句:“郭威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沧澜队这群人带使命而来,可毕竟都是群年轻人,看见常善寺热闹的庙会后有几个留在集市上闲逛的,也能伪装的更接地气些,陶修和周石、许图陵把集市、庙会前后转了两趟。一个老大娘用木盆卖凉粉小吃,凉粉在日光下晃晃悠悠,有弹性又透亮滑嫩,三人都没见过这类食物,坐在简陋的小破桌旁把凉粉吃了九碗才打道回府。
陶修自然又买一只羊牵回去,带来的钱几乎用完,叮嘱周石说:“下次该你买了,回头卖了把钱还你。”
许图陵嘴里念念叨叨:“买什么羊,谁信呐,真是多此一举。”
很快许图陵就因这句话被打脸。三人回客栈还未进店,掌柜就像替他们做了件好事似的迎出来笑道:“三位,三位,刚才县曹带人来搜查了,他们前脚刚走你们就回来,真巧。”
陶修不慌不忙地问:“查什么?难道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掌柜道:“盘问小店住几个外地人,都是做什么来的,我说你们都是贩牛羊的贩夫,还把圈在后头的羊指给他们看,他们在你们屋中乱翻一阵就走了。”
一听此话,许图陵立即朝陶修投去佩服的一眼,随即又想起屋中的东西,心里慌乱,嚷一句:“常善寺太挤,我挤了这半天双腿又沉又重,掌柜的把屋里收拾好没,我得去歇会?”说完三步就跨完摇摇欲坠的楼梯上去了。
幸而三把大刀提前收在房梁上,若不仔细抬头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三人齐齐舒了口气。
“你们说县曹为何突然到处搜查外地人,会不会是兵营那边下的命令?”许图陵做贼似的把大刀取下来看过一遍重新放回梁上。
陶修道:“后日按时行动,完成使命早日回京口,免得夜长梦多,在此住时间越久越容易暴露。”
动手的日子定在廿三晚上,仅剩下的两天每人各自准备袭营的刀具火具,助燃舟也准备妥当。九月十月的天气格外晴朗,不用担忧阴雨情况,陶修倒要祈求晚上的星月能朦胧些。
廿三白天,陶修在楼下吃饭时刻意对掌柜搭话:“明天我们就赶羊回去了,老板你给房钱算便宜点。”
掌柜的从几大坛酒缸后伸出头问:“才买八只小羊就够了?”
“不够,在你们集市上买不到好的,这几天转悠不少户家,不是价要的高就是养的瘦了,还是一路买一路卖吧。”
“羊这东西除非成群的买卖才有利可图,你们这五八只的肯定赚不了钱。”
“所以明天我们就走,再去别地方转转。房钱你可得算便宜点。”
掌柜的是个爽快人,笑道:“几间破屋子,有没有人住对我而言都一样,你们看着给吧。”
“那成,明日我们走长途,晚上给准备几碗肉,三碗酒。”
日落后,三人各自喝一碗浊酒醒神,吃饱喝足后静静躺在床上挺尸,睁大眼盯着蛛网密集的屋顶发愣,都不希望是最后一顿酒肉。这是他们加入沧澜队后的第一次行动,任务的级别高到令他们惴惴不安,死亡和被抓后可能会遭到虐杀的阴影萦绕在心头,他们终究是凡人,即便报效大陈的口号喊的再响亮,面对今夜的生死仍旧害怕和茫然。夜渐渐深,但窗外夜空晴朗高敞,星辉皎洁,此等好天气,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下时辰,约莫过了子时,三人将屋内随身带来的东西统统收回身上,推开窗跳入暗夜里。赶到江边停留的小舟旁,陶修再次检查助燃舟内用来引火的工具。
用来助燃的小船,船身需打上长钉,在水流和风势的助力下猛烈撞击敌船,助燃船身上的长钉会深深嵌进敌船,熊熊大火便慢慢将之吞噬。陶修跳上船拿起棹时,周石沉声问他:“想清楚了?真的想当水鬼?”
陶修只用鼻息轻哼一声未作回答,接过周石递来的大刀放在脚边随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很快从暗夜中冒出郭威等人的身影,打过响哨确认身份后从芦苇丛里走出来,一声不吭上了小舟。陶修这条船划进江心时,从东边的江面上又慢慢划来两条同伙的小船,幸而今夜无月,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两条船的出现。
船上装载大量可燃物,二十一人分坐在三条船上,陶修观察另外一条助燃舟上的水鬼,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叫张城的年轻人,十八/九岁是最精力充沛并容易激愤的年纪,陶修与他并不熟悉,不懂张城做水鬼的牺牲精神源自何处,此刻,他正操纵手中的棹目视前方,沉着又冷静。
三条船在江面上逆水却顺风,缓缓前行。
一切都按计划好的步骤慢慢顺利展开。武元义所乘的小船是未改造的普通船只,他身后的李平高举明晃晃的火把,顺利把一条熊威营巡哨的巡逻船吸引前来。
船舱中暗伏六名此时可以称为刀客的斥候,正屏气凝神戒备地听着仓外的动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