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河的宽度仅够六条龙舟同时比赛,十八条船需分三场进行,多年来难得一次的盛大赛事,为百姓增加乐趣,就算十八条船划个十八次都没人反对,图得就是新鲜劲。经过商讨,每一场可淘汰两条船,剩下的十二条分上下两场比赛,选出前三甲,再由得胜的六条进行终极比赛,竞出最出色的三支队伍。
如此分配几乎全天都有比赛观赏,方不辜负了烈日下挤在一起的几千颗人头。
第一场比赛抽签分配出场顺序,陶修所在的嚣龙队是第一场第三道。
河道的赛程约三里,划一个来回定输赢。时辰一到,震天锣响,六条五彩斑斓的龙舟如蛟龙出海,在响彻两岸的欢呼声中齐齐冲出起点。船上的鼓手舞动紧实的双臂,面耳赤红带动划手的气势,有序引导他们划桨的节奏,船尾的舵手冷静沉着,心无旁骛紧盯龙舟的前行方向。
嚣龙队划回程时已远超第二名的天龙队十几丈远,第一场毫无悬念,嚣龙队位居第一。大概是服饰太过显眼,他们赢得河两岸震天的欢呼声。
让公仪林卸下胸口大石的是,并非只有他一人注意到陶修出众的相貌。左侧的县尹大人指着陶修侧首问身旁的人:“那眉眼长得极好的孩子是何人?”
如此看来人被好看的东西吸引是理所当然的,刚才的惊慌完全是自己吓自己,公仪林舒坦了。
那人去一旁打听后回道:“玉河村的军户,姓陶名修,家境贫寒,人丁也不旺。”
县尹大人还以为是哪个士族子弟上阵,呵呵笑了一下:“出身差了些。”
作为鼓手的沈钟第一场比赛就毫无保留拼尽浑身的力气,自认为开门红皆是他的功劳,刚赢了第一场就举着鼓槌冲到公仪曲和表弟面前问:“我表现如何?初战告捷,魁首非我们嚣龙队莫属。”
公仪林哪还分得出精力去夸赞沈钟,到处找陶修的身影,看见他上岸后迅速跑过去,高声道贺:“康乐,第一场就赢了,恭贺啊。”
陶修边擦汗边看着另一方向:“赢的还算轻松,我想对手应该是西园村的开锋队。”他所担心的开锋队,划手们个个虎背熊腰身强力壮,这么一对比,玉河村凑人数才凑出来的划手显然气势不足。
“怕什么,又不单单比力气,多数讲究技巧和配合,他们光有一身肥肉吓唬人罢了。”
两人正说着方才赛程的经过,突然从一侧走来两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其中一人眉目闪动满脸笑容对陶修道:“小公子,我们家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陶修一脸懵懂,手指公仪林跟那丫头确认道:“找我?还是他?”
公仪林推了他一把笑道:“快去,肯定是哪个小娘子看上你了。”
“别胡说。”
请陶修前去问话的是桃花亭富裕的江家。江家做陶瓷生意,虽不是名望大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富裕人家。江全老爷生意做的旺,事事顺遂,美中不足的是两个妻妾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始终没能如愿求得一子,年纪上来后也想通了,打算为性情舒朗大方的三女儿寻个上门女婿。
三女儿江旋挑夫婿有要求,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模样长得俊,人品要好。
这两个条件若是分开了找也还容易,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未免有些不切实际。刚才嚣龙队的成绩突出,哪成想里面有个少年的模样更突出,一下就引起江全及夫人的注意,二人仓促的勾头接耳、一拍即合,未来的女婿就是此人。
陶修跟在两个丫头身后绕过人群来到江全面前,不知眼前是何人又因何事,只得先行礼,一言不发恭敬地站着。
近看这小伙子比远看更满意,态度也谦卑恭顺,江全十分客气地上前几步,笑问:“你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是玉河村哪家的孩子?”
“陶家,阿翁是陶彪。”
村与村之间相邻并互相来往,年纪一上来即便没见过面也会知道有这个人,江全道:“原来是陶彪家的孩子。”他有些犹豫,陶家人丁单薄、家徒四壁也就罢了,那陶彪还是个古怪人,养出来的孙儿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与他们家结亲,恐怕会惹上些甩不掉的麻烦。
“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江夫人紧跟着问。
“阿翁和一个妹妹。”
江夫人已然把陶修当女婿去看了,越看越喜欢,看出老爷的犹豫后,拽着江全的袖子走到一旁轻声道:“我看这孩子眉眼老实,斯文有礼,不像油头滑脑的人物,既是上门女婿,人丁单薄不是正合我们意思,待他妹子嫁人,陶彪又瘫痪在床,过个几年就他一个人,还不是老老实实以我们江家为主。”
江全觉得夫人说得有理,转身继续问:“是否婚配或是定下了哪家的姑娘了?”
还真让公仪林说中了,陶修猛地抬头露出惊慌之意:“尚未婚配。”
江夫人喜笑颜开,当即邀请道:“初十那日桃花亭有个大集市,远近的百姓都在那天凑在一起以物换物做点小生意,很是热闹,务必请小公子初十当日来我们江家略坐坐,到了桃花亭稍打听下江家就能找到,万勿推却。”
陶修正要开口拒绝,身后有人急慌慌喊他:“陶修,快过来准备下一轮。”
江夫人笑意温和,挥手让他归队:“快去吧,快去。”
一向不知人际交往的陶修忽然语滞,又兼队友催的急切,只得云里雾里地退了回去。
开锋队在第二场中果然不负众望轻而易举就拿下第一名。
第一轮淘汰六支队伍,余下的十二支重新抽签分上下场,幸好避开了开锋队,嚣龙队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
这一轮嚣龙队虽成功进阶,但沈钟却出了点意外。他太过慷慨激昂,快到终点时捶鼓的右臂突然被扭了筋脉,痛的冷汗涔涔,凭着难得的毅力硬是撑到最后。
上岸后右臂已肿的像一截莲藕,鼓是不能再敲了,暴躁脾气一上来就又踢又骂,逼逼赖赖半天:“还有一场,没有鼓手怎么办?”
公仪林紧急救场:“最终场是午后申时开始,还有两个时辰,你把敲鼓的技巧和鼓点说给我听,我来替补你。”
陶修跟着颔首点头,是个好主意,但小公子连鼓槌都没碰过,他能行吗?
上午的赛事结束后,人潮褪去,河两岸安静不少,风里的汗馊味都没了。沈钟忍着伤痛把击鼓的方法和力度都给公仪林讲几遍,很不放心地说:“临阵换打鼓人于军不利啊,你多练练,比赛前我们可以先凑齐人数带你演练一遍,实在不行还是我上。”
陶修道:“我陪他练,踩不上鼓点我会提醒他。”
“那最好。”
清江河恢复往常的平静,缓缓南流。
公仪林早就想加入嚣龙队露个脸,但他兴致高昂却不够严肃,一见陶修的桨落下就迅速抡鼓,自认与陶修配合得天衣无缝,沾沾自喜道:“很简单嘛!”
陶修拍拍船沿提醒道:“是我听鼓点落桨,顺序不能颠倒,我该配合你,你把握好节凑不能乱敲。”
这么说公仪林突然就起了促弄他的心思,把鼓敲得时快时慢,时急时缓,把划桨人的节奏搅得一塌糊涂。
陶修将舟停在水中央,无奈地叹口气说:“我们要是跟着你的鼓点走,怕是三十个人划出六十个动作。我来教你,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请小公子在队员跟前提议一下,我也能勉力充当一回鼓手。”
鼓的位置在船中央,因立足的地方较小,两人站在同一个龙骨间隔出的空间里,陶修接过鼓槌向他演示一遍,鼓声稳而不浮,强劲有力,讲过要诀后又把鼓槌丢给公仪林:“再试一次,跟着我的手势。”
他挪开腿欲让位给公仪林,公仪林急着挤进来,狭窄的空间里四脚相缠,身体互相推搡,陶修倏地失去重心向后仰去,倾倒时本能的伸手捞一把,正巧拽了公仪林前襟,两人齐齐摔倒。
陶修较为吃亏倒在龙舟的龙骨上,后腰猛地硌了骨,似挨了棍,连声闷哼都还没发出公仪林的身体就压上来,骨头又是重重的“咔”一下撞击,陶修闭目抽一口凉气。
他缓了一瞬睁开眼,正对着公仪林一张极不自然的脸,两人面面相觑,以搂抱的尴尬姿势静止片刻,直到陶修笑着推开他:“愣什么,还不快起来?我的骨头要断了。”
公仪林惊慌失措站起来,脚底踩到舟中积水又打了跌,再次压倒刚坐起的陶修。他们擦着鬓角抱在一起,挨了两次撞击的陶修疼的哼出声,不再急着起来,在公仪林身下笑了两声:“怎么两次三番立不稳,你是不是该回去吃点东西补补体力?”
公仪林沉着脸爬起来,性情一变,既冷酷又无礼,指着落地的鼓槌命令道:“捡起来给我,再教我一次。”
陶修揉着后腰,对他瞬息遽变的脸有点莫名其妙,心道:“被撞的是我啊槐序,你还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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