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羽领军布局房产业的二十年里，做大霍氏家族，碾压千字辈同仁，牢牢把控族长大权。
她遵从家族规矩，守住巨额家族资产，用它哺育白字辈及后面的晚辈，经历多次金融风暴，挽救危局、盘赢霍家，直至多行业遍地开花的盛景。
只是岁月流金，这个鹭岛上老资辈的大家族，也跟当地其他家族一样，逃不过子孙凋零的大趋势。
云字辈里能拎出来独当一面的人物，也不过一巴掌。在这样的少数派里，要卷出新一任族长，拼的是三年内所辖业务的净利润增值。
霍帆有自知之明。
即便白雪药业三年内不做任何研发支出，强行把净利润翻上一番，也绝对干不过搭乘娱乐业爆炸发展飓风的霍野，干不过舅舅白城打下深厚根基后、安稳搭建上层建筑的霍闯。
加上耳不善听、嘴不多言，面对这样必输的死局，躺平才是正确选择。
所以此刻，他莫名获得了自在和松快，如同所有无声无息、冷眼旁观的神明。
他的视线从姑姥霍千羽的身上转向对面。
霍白城父子，坐着的如钟，站着的如松，坚挺的脊背，神似的脸庞，永远给人坚如磐石的感觉。
他的视线掠过两人旁边的霍白松一家，落在霍野身上。
霍野今天穿着件淡紫色泡泡袖打底衫，露出两小段分明的锁骨，颈间细金项链坠着小颗红色宝石，随着她微微晃动头部而闪烁，温润且活泼。
她的眼睛亮如星辰，包含了灼热、赤诚、期待等种种元素。偶尔还会掠过一丝惊讶，如石子飞掠湖面。
霍帆记得小时候，舅舅白启过世早，舅妈没几年也改嫁了，霍野基本是姑姥带大的。
一有家族会议，她就搬着个竹板凳，往姑姥脚边一坐，边听大家讲话，边嗑瓜子。等大人说得差不多了，她就郑重其事清嗓子、总结议事成果，口齿伶俐，舌灿莲花。
明明只比他大八个月的女娃娃，却在语言上胜出他八百倍，使他知晓，这个巨大世界的卧虎藏龙。
儿时的霍野长开了，便成了现在的霍野。这两个时间里的霍野，在此刻重叠在一起。
这是个可称为奇观的女人。
妈妈略微侧身，张嘴说了什么。霍帆没听到，他又戴上助听器，才听到妈妈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很明显，家庭会议结束了。大家都起身，陆续跟霍千羽道别。
“姑奶奶，你前几天不是说万年不怎么爱吃东西嘛，我专门找师傅配了些营养小食，给它换换口味。你得空记得喂给它。”霍野早挂了视频连接，边揽着霍千羽的胳膊，边轻摇自己拎来的粉色纸箱。
“用心了，小野。”霍千羽欣慰地笑笑。
此时，霍白石冲霍千羽微微颔首，也不多废话，转身便离了祠堂。寻欢紧跟其后。
他俩走得最早。祠堂外一片清净，两人在暖阳下走出院落。
出院后，寻欢没走几步，便撞上父亲白石，才发现父亲霍白石正脸色凝重地盯着他。
“赌没赌？”白石问得直截了当。
“没赌。”寻欢无奈回复。
白石信他，于是说：“老老实实去上班，等这事儿平息了，她不会再管你了。”
“知道了。”寻欢撇撇嘴，很不情愿地说。
两人顺着斜坡走了一段，白石用车钥匙远程启动车子，对寻欢说：“你自己打车回家，我去画廊，不顺路。”
“那我也去画廊。”寻欢觉得老爸心里肯定闷着火，自己要表现得乖一些。
“你去干嘛。”白石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我有正事。”
霍白石原定今天跟师爷他们敲定设计规划，上午的家庭会议已经耽搁了大半天，下午要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把该定的事定了，自己好全心沉在画里。
“我去帮忙干活儿。”寻欢趁势去拉右侧车门，结果，白石直接把门锁住了。
“少添乱，回家去吧。”白石把车窗摇下来，远远看到霍家人都往这边走过来，发动汽车，扬尘而去，留寻欢在风中凌乱。
“寻欢，中午一起吃个饭啊。”霍野欢快地跟寻欢打招呼，霍帆则安静地站在与她相隔一拳的位置。
“没心情。”寻欢拿着手机，准备叫个滴滴。
“哎呀，一个大男人，多大点事情，饭都吃不下了？”霍野一抬手打在他手机上：“舅舅，云天，你们也来吧，人多了热闹。”
虽然现在还在春节里，但是霍家人除了固定会来霍千羽这里拜年，其他人走亲戚，也就是留个礼、喝个茶，寒暄几句便走，不会一道吃饭。
寻欢冷眼看着霍云天，不太情愿。
霍云天也不买账：“霍野，你们聚吧。我送爸爸回去，今天出来得早，怕他身体吃不消。”
霍白城早知云天寻欢两人不对付，便跟寻欢说年后上班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
寻欢道谢，帮大伯白城拉开车门，送他上车坐好，才搭乘霍野的车去了印象海景餐厅。
霍野是印象海景餐厅的首席顾客，她曾经一度想买下这里。后来考虑到餐饮这样的勤行，实在不适合她这样的懒人，才作罢。
时常，她会带着三五好友，坐在高大的落地窗边，慵懒的喝着下午茶，望着海边的红树林，和海浪中漂泊的船只出神。在这里消磨她们繁忙的工作和生活外，难得的闲适时光。
“干嘛呢？点菜啊。”霍野凶霍寻欢，对霍帆倒客气很多，起码作了个“请”的手势。
霍帆翻了两页，点了个鱼粥，便合上了菜谱。
寻欢没什么胃口。本来丢了老爸送的跑车，已经够郁闷的，加上秦楼莫名其妙进了监狱，无忧公司的资金吃紧，他没办法定期从里面拿钱。
真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把菜谱翻过来翻过去，没看到什么想吃的东西：“你们点吧，我随便。”
“最难点的就是随便。”霍野直接点了餐厅的招牌菜跟时蔬。
热菜没上，服务员先上了甜点和茶。
“寻欢，你别郁闷啦。吃完饭我就跟云天说，让你进云芯的欧洲项目部。”
她啜了口茶，让茶香荡漾在唇齿间：“云天想集中精力在产品研发上，把国外的市场营销工作外包出去。我的团队也经常去欧美采购专业音响设备，对那边市场也比较熟悉，一个团队完全可以兼容两种业务线，这是资源配置最优方案。我们年前就在碰合作协议了。”
短短几年时间，仅凭借姑奶奶霍千羽给的五百万启动资金，霍野就打造出国内屈指可数的酒吧连锁品牌。
她对自己和团队都充满自信。
寻欢对霍闯和霍野的强强联合，完全不感兴趣。
当然，坐在对面的霍帆也不感冒。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碰了下，都轻笑着转移开，又投向窗外更广阔的空间。
玻璃窗外，蓝色天空下有一只大鸟，正扑闪双翅。
那是不是鹰？寻欢有点儿怀疑。
“哎呀，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在听。话说，今天我看姑奶奶明显偏向霍云天。你俩不应该在霍家族长的争夺赛上，针锋相对吗？”寻欢抱胸于前。
“即便她再偏向，还是要守规矩的。只要我的成长额超过云天，族长的位置，我坐定了。”霍野一说起她的豪情壮志，就双眼放光。
“那以后族长可得罩着小弟我呀。”霍烦插嘴。
霍野揽过寻欢的脖颈，又把甜点上的红樱桃放到霍帆盘中：“所以呢，你要好好工作啊，要知道你可是在为姐姐我打工。族长我，以后绝不会亏待你滴。”
“那你先预支我三个月工资好了，缺钱。”寻欢夸张地把裤子口袋倒翻出来给她看。
“哎呦，狮子大开口啊。没干活，就向老板讨工资。”她拿起手机，手指一通忙乎：“先给你个利是，讨个好意头。等你工作出了成绩，奖金翻番。”
嗡嗡。寻欢手机震动，支付宝自动查收了霍野的一万块红包。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多皮嘛。一到过年就抱着你那半人高的存钱罐，挨家挨户讨红包。那时候，小孩子堆里，就数你最遭人恨。在姑奶奶家里，问她要了红包还不算，连我也要被你搜刮一遍。”发红包这个动作，扯出了霍野一段回忆。
“我的呢？”霍帆此时也伸出手掌。他说话跟正常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正常人根本不会那么字正腔圆，把每个字都咬得那么清楚。
“见者有份。不过，先得叫声姐。”霍野眉飞色舞地调戏他。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霍帆就真的复读机一样“解”起来没完没了，唐僧紧箍咒一般。
霍野当即觉得自己错了，右手拿起餐桌上的一块儿湿纸巾遮霍帆的嘴，左手迅速在支付宝里输入888元红包发给霍帆，边嘟囔：“霍烦，你真是个大烦人精。”
霍帆见钱已到手，立马收声，好像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寻欢在旁边只顾哈哈哈大笑。
同辈人里，他们三个算是比较要好的。不过，随着霍野生意越来越忙，最近一年几乎没聚过。这次一见，故人依旧。
“你看看，喜欢讨红包的，可不只我一个。”寻欢挑事儿地开口。
他刚要放下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微信。老爸的头像旁边，一段简短的句子：儿子，银行卡暂时冻结，老实上班去。
寻欢眼前一黑，感觉自己比餐桌上摆盘成圆环形白灼虾还窝心。
“怎么了？”霍帆见寻欢变幻莫测的神情，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在一秒钟内完成从惬意到悲痛的无缝切换。
“我老子给我断‘粮’了。”寻欢咬紧牙根。
“这叫破釜沉舟。”霍野认真吃虾，认真“扒瞎”。
“这叫落井下石。”寻欢快把牙根咬断。
“这叫不破不立。寻欢，我借钱给你，只要10%的利息。”霍帆非要插一嘴，在10%的数字上用上了他特有的强调音。
“你还是闭嘴吧，死放贷的。”寻欢一把扯掉他的助听器，塞到自己裤子口袋里，准备吃完饭再还给他。
霍帆没有助听器，更要超水平发挥：“亲兄弟明算账，表兄弟算名账。患难见真情，无毒不丈夫······”
“真希望你生下来是个哑巴。”霍野一脸嫌弃地看着霍烦，并对寻欢投以万分同情的目光。
三只小猪聚会，让寻欢觉得自己在为霍野打工，才用了些心力。
霍云天，可不配。吼喉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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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家族会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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