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和能完全脱拐，已是十一月深秋。
他可以独立行走，但步态还未恢复正常，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
周祈停好车，看见许加阳扶郁和下车，还想搀着他走。
郁和快速走了两步：“阳阳，别担心，我自己可以。”
周祈没有劝。
相处两个多月，对室友的性格也算有所了解。
郁和待人温和有礼，不轻易求助他人，有时客气到让人觉得疏离。
周祈走在最前面，放慢了脚步。
电梯门打开瞬间，沁人心脾的竹香环绕四周。
厅内流水潺潺，翠竹清幽，绿意延伸至前庭后院，没有一丝萧瑟之感。
礼宾员引导四人到了二楼隔间，透过花窗，能看到室外亭台楼阁、廊腰缦回，一派江南景致。
周祈给自己庆生，必然要找个好地方。
闲庭宴开业小半年，一座难求，他提前一个月才订到这桌饭。
晚宴无需点餐，菜单按时令搭配好，周祈确认开餐，不久，一道道餐食摆上红木桌。
许加阳嘟囔着：“我要吃细糠了。”
张昊语气夸张：“周哥，你是我永远的哥！”
郁和也跟着起哄：“不愧是周少！”
周祈单手挥动两下：“低调，低调。”
***
沈明津跟着唐择野到了高尔夫俱乐部。
昨晚接到王擎电话，他还纳闷，唐择野谈生意怎么要带上自己。
到了地方，看到碧绿草坪上站着的男孩，漂亮无辜，看向唐择野的眼神中满是仰慕。
沈明津明白，这是对方想给唐择野送人，唐择野早有预料并且不打算要。
唐择野拿他当挡箭牌，他自然知道这戏该怎么演。
整个下午，男孩除了见面说了句“唐少好”，再没机会在唐择野面前露出正脸。
对方安排了晚宴，邀请唐择野一起用餐。
今天来谈事的人，既和唐家有交情，又是长辈。
唐择野回绝：“赵叔、陈叔，恕我失陪。和贺启言有约在先，定好了下午去闲庭宴。”
两位长辈对闲庭宴不陌生。
“启言的酒楼确实不错，老贺说厨子还是专门从南边找来的。”
“下次我们也在那安排一顿，择野可要赏脸啊。”
离开俱乐部时，唐择野让沈明津一起上了车。
饭局之后，还有夜场，唐择野对谁也没兴趣，需要有这么个人帮他挡住莺莺燕燕。
沈明津很好用，聪明机灵，会讨好人，看着也顺眼。
唐择野想，带上他去吃顿饭也无妨。
***
沈明津随着唐择野来到竹香四溢的闲庭宴。
酒楼的少东家亲自接人进了雅间。唐择野一到，人齐了，贺启言吩咐开菜。
沈明津坐在唐择野右侧，眼角余光掠过四周，其他人并没有带伴儿来。
傅权看唐择野旁边的人，是个熟面孔，打趣道：“专宠啊。”
唐择野发现何阅不在场，挑眉笑道：“傅少今天失宠了。”
众人说话聊天，沈明津在一旁装哑巴，温柔乖顺，适时帮唐择野夹菜。
沈明津酒量欠佳，喝过两轮醉意渐浓，有些头晕。想到晚上还有酒局，他决定给自己醒醒酒。
二楼盥洗室隔间内，沈明津将手指塞进口腔，刺激咽喉。
吐过一场，他并没有好受多少，或许是因为缺氧，反而更加昏沉。调整片刻，走到洗手台做清理。
身旁有人走近，沈明津视线里，出现一双白皙的手，左手腕的铂金手链嵌着一颗红钻。
这条手链，他见过。
沈明津猛地抬头，看向右侧洗手的人，身影修长，头发微卷，双眼黑亮。
这个人，他也见过。
思维还乱着，话已出口：“你是什么时候搭上唐少的？”
面前的少年指尖还在滴水，神情愕然：“你是说...唐择野？”
沈明津听到唐择野的名字，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不等对方回答，快步离开。
***
郁和在原地站了几秒，擦干手，跟了上去。
对方步子急，郁和走得不快，目光跟随身影，停在一扇门前。
到了门口，郁和轻扣三下，没等里面回应，单手推门，进入其中。
果然，看到了唐择野。
房间里还有十几个人，正热闹着。
郁和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傅权一个，其余要么眼熟，要么没有印象。
意识到有人进入，交谈声戛然而止。
唐择野站起来：“小和？”
郁和缓步走到唐择野身边：“哥，遇到你男朋友，猜你应该也在，过来问个好。”
唐择野的酒杯内还剩半杯酒，郁和略微弯腰，伸手从桌上拿起酒杯，轻抬一下：“我敬大家一杯。”
论资排辈，郁和真要敬酒，应当一位位敬过去，一杯杯斟满喝干。
可他只是随意地拿起唐择野的半杯白酒，往嘴边送。
今天被邀来的，都是东临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人未见过郁和，看这少年姿态高傲，心中泛起一丝不悦。下一秒却发现傅权起身举杯，他匆忙跟着端起酒杯站起来，一饮而尽。
桌上其他人酒杯见底，郁和想喝完，被唐择野压了手：“沾个唇就行。”
唐择野从郁和手里接过杯子，放回桌上：“怎么来这吃饭？”
郁和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周祈生日。”
傅权热情插话：“添个座，小少爷跟我们一起吧，晚上带你玩。”
郁和解释道：“傅哥，我朋友生日，半途走掉不太好。”
傅权刚想开口，被唐择野打断：“小和，我送你回朋友那边。”
“好。”郁和对着众人一笑：“下次再见。”
***
郁和转身向外走，唐择野跟在一旁。
到门口，唐择野拉开门，郁和先走了出去。
回廊上，唐择野问：“小和，脚还痛么？”
本来是不痛的，唐择野这么一问，郁和又开始觉得疼了。
郁和回答：“不痛了。”
唐择野伸手揽住郁和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拉近些，右手上下滑过郁和的后颈脊背，是安抚的动作。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郁和，不清楚郁和为什么会知道沈明津。
他能看出郁和状态不对，这场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的敬酒，是在宣告“我和唐择野关系匪浅”。
唐择野心中默默叹气，大概是沈明津对郁和说了什么。
唐择野：“小和，不要生气。”
郁和：“我生什么气？”
唐择野想解释，沈明津不是男朋友，但他开不了口。
该说什么呢，是情人、是包养、是消遣？这些只能让他更像一个**的混蛋。
他少有语塞的时刻，此时却陷入沉默。
郁和在一排隔间前停步：“哥，我先过去了，你少喝点。”
“周五我去接你，大哥让回家吃饭。”
郁和点点头，答应了。
***
贺启言是第一次见郁和，看唐择野对少年如此护着捧着，思量几分，问：“傅哥，刚刚那位是唐家哪位少爷，从前都没见过。”
傅权慢悠悠说：“不是唐家的人，不过郁和是择野亲自带大的弟弟，宝贝着呢。”
刚才听到郁和喊唐择野“哥”，沈明津瞬间酒醒，额上冒出冷汗，他知道自己误解了对方的身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此刻，听着房间内的交谈声，他的心更是沉到谷底。
唐择野回来了，沈明津脸色惨白，嘴唇颤动，还未发出声音，被唐择野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贺启言递上菜单：“唐少，您今天说还不错的几道菜品，给小少爷那桌添了一份。您看看还有没其他要加的？”
唐择野接过菜单：“有心了。”
他翻动纸页，说了几个郁和喜欢的糕点，等候在旁的经理一一记下。
唐择野合上菜单，对经理说：“不要提到我们。”
经理颔首：“明白。”
郁和回到隔间，想着自己头脑一热的所做作为，后悔不已。
又想到唐择野身边那位明艳动人的青年，胸口涌出难以言说的酸痛。
周祈发觉郁和的沉默，问：“阿郁，刚刚你出去很久，发生什么事了么？”
郁和摇摇头：“没事，遇到我哥和他朋友，聊了几句。”
对话被敲门声打断，张昊打开门，闲庭宴的经理带人送来几道菜。
“各位好，得知您是初次来酒楼，后厨准备了几道特色菜品作为赠礼，请您享用。”
周祈疑惑：“没听说过闲庭宴给送菜啊。”
郁和看到其中的蟹黄蒸饺，心下了然，这些加餐和唐择野有关系。
郁和：“可能是什么新活动，送来了咱们就吃吧。”
周祈看了眼郁和：“说的也是，谢了。”
***
饭局结束，下一场去繁盛。
唐择野对傅权知会一声：“你们先去，我晚点到。”
唐择野往一楼庭院走，沈明津跟在后面。
天色已暗，院内有恒温恒湿的舒风，温度适宜，但沈明津只觉得处处透着冷意。
唐择野站在亭中，没有看沈明津一眼，声音无波无澜：“你有什么要求和王擎一次性说清楚，之后别来找我。”
沈明津红着眼睛说：“唐总，我没什么要求，我只是想跟着您。”
他想离唐择野近一些，看到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生生止住脚步。他的泪水沾湿睫毛，泪珠从精致的脸庞滑落，楚楚可怜。
唐择野不为所动。
“是不是因为您弟弟？”沈明津慌乱解释：“是我错了，我误会了，我只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您，没有说过其他。我向他道歉。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唐择野问：“你怎么知道他认识我？”
沈明津不敢隐瞒：“那条手链...那天宴会上，您打开盒子时我看到了...”
明白了前因后果，唐择野声音低沉：“你走吧，大小也是个明星，给自己留点脸面。”
沈明津还想说什么，唐择野耐心用尽，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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