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致不堪重刑,晕死过去。
狱卒得了命令,既要这暗牢里的囚犯每日受刑,又不能让他轻易地死掉。
因此等柳映舟前脚刚走,后脚便给黎致灌了几碗参汤,让他吊着一口气,继续受刑。
等到黎致坚持不住快要咽气时,又不惜代价,用上好的药物将他救活。
如此循环,只待柳大人何时开口,再给他一个了结。
涔元在阴森的暗牢里呆了一晚上,身上起了湿疹。
他一边挠脸,一边拽住同行的乌春问道:“陛下召见,所为何事?怎这样着急?”
乌春道:“报信的小黄门并未说是何事,只说陛下急着要见大人。”
岑沅一愣,莫非是大人将明远侯夫人抢了回来,被陛下知道了,现要降罪于大人?
他不免有些担忧,问柳映舟:“大人,陛下若是问及明远侯……”
柳映舟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上面有数点血迹,与他往常的作风很不一样。
他面色如常,淋了雨又在暗牢里待了大半宿,声音有些低哑,问:“明远侯可曾进过宫?”
“昨夜大人离开郡公府,那明远侯就迫不及待入了宫。只是昨日陛下召见了永乐仙师,屏退了所有宫人,因此并未见到明远侯。”
乌春又道:“据宫中线人来报,明远侯从乾安宫出来后,转身便去了东宫。”
“东宫?明远侯去东宫做什么?”岑沅不解地问。
“属下不知。”
柳映舟未再多问,换了朝服策马入宫。
*
山窗初曙,长街一路畅通无阻。策马行至巍峨的皇城之外,有宫人抬来一顶软轿,恭请柳大人下马。
软轿穿过重重殿宇,将至乾安殿时,宫人打起轿帘,一辆金雕玉刻缀着莽纹金铃的车鸾款款驰来。
马蹄声嘚嘚敲击着地面,金铃一步一响,清脆悦耳。
宫人心照不宣,皆知里面乘坐的是何人,附身避让。
柳映舟站定,垂手行礼,尚未开口,那车鸾率先掀开一帘赭色的纱幔,露出一个流畅而锋锐的下颌。
那人嘴角有枚小小的朱砂痣,启唇一笑,冲淡了那张侧脸所带来的凛冽之感。
“柳大人安好。孤近日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柳大人,恕孤不能亲自下鸾向柳大人问安。”
霞光映照于飞翘的四檐八角之上,为一排排华丽的宫室镀上一层金光。
柳映舟敛袖而立,紫服绶带亦熠熠生辉。他眼中不辨喜怒:“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臣万不敢受礼。国朝初定,太子殿下忙于庶务,也应保重贵体。”
“这是自然。”那双捻着纱幔的手收了回去,点点柔光铺射在车鸾上,隐约可见一个姿态慵懒的人影,在把玩手中的玉盏。
太子谢延轻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低沉,像真感染了风寒:“父皇将祈帝交由孤看管,孤怎可辜负父皇所托。况且那日的女刺客还未缉拿归案,孤甚是忧心。一时不察中了风寒,咳咳咳,令大人见笑了。”
"羽林卫已全力捉拿刺客,且那刺客中了沙陀密术,应活不了多久,还望殿下宽心。"柳映舟道。
似有御马蹬蹄,金玲略微摇动,鸾驾中隐约传来衣物摩挲的沙沙声。
“哦,是么?”谢延倚着窗牖,支起下巴,“柳大人是我大乾肱骨之臣,难怪深得父皇器重。既如此,孤便可安心养病了。”
柳映舟躬身道:“臣不敢当。”
“柳大人自谦了。”谢延清了清嗓子,透出一股倦意,“东宫尚有要事处理,容孤先行一步。”
“臣恭送殿下。”
和风拂卷,车鸾纱幔轻飞,泻出氤氲香气。
谢延收起疲态,转而勾起身下人的一缕青丝,食指如有藤蔓攀爬,与他抵死纠缠。
一双丹凤眼藏不住缱绻的情.潮,比之朝霞更显绯色,于低处浅浅地望着他。
谢延低下头去,笑着吻住那眉眼之下的潋滟朱唇,呢喃道:“阿虞,听到了么?你最得意的暗卫都自身难保,无法来救你了。你到死,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藤蔓生刺,一滴朱血缓缓从他嘴角溢出,掩住了唇边的朱砂痣。
谢延捻着血,眸光中倒影出一副怒目嗔眉。
那人的反抗无疑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笑意不减,抬手扯掉了纱幔,在鸾驾中做起了恶。
宫人垂首不言,井然有序地随侍鸾驾旁,对里头的动静熟视无睹。
金玲轻晃,一路响至东宫。
谢延支起身子,薄汗沿着下巴“啪嗒”滴进那人瓷白的锁骨中。
如凉风掠过水满波平的月牙泉,掀起粼粼波浪,泉沿碧水悄无声息地溢出了湖面。
他按住那人的唇,轻声喘息,眼中有薄雾朦胧,“想知道她在哪儿,不得拿东西来换?”
身下的人身躯微颤,闪过一道屈辱的神色。
玉颈起伏。
谢延满意地笑道,“她在枢相府。”
*
新帝入主中原,仍旧将乾安殿作为皇帝会见朝臣,批阅奏折的地方。
柳映舟于丹墀之下等候,不一会儿便由泰成帝身边的大太监引进了殿内。
“臣柳映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泰成帝一身明黄色的轻绸龙纹道袍端坐在云台之上,唇腮缀着两道浅浅的沟壑,长须青白,慈眉善目:“柳爱卿平身。”
“臣谢过陛下。”
殿中还有一个手执拂尘的老道,银发飘然,向柳映舟见礼:“贫道见过柳枢相,上次戎州一别,不知大人用过贫道的仙丹后,可还睡得安稳?”
柳映舟俯身拱手,“仙师道法高妙,在下已能安枕。”
永乐仙师道:“大人为陛下试药,又要寻蓬莱之地,劳苦劳心,若是丹药不够,贫道可派小童将丹药送去大人府上。”
“多谢仙师挂念。”
二人寒暄了几句,听闻永乐仙师的丹药确有奇效,泰成帝心中暗喜,从八卦形坐台上起身行至柳映舟身前,殷切地询问他服药后的种种变化。
柳映舟面露恭谨,一一回答。
如今天下已平,只有漠北对国朝的雁行六地虎视眈眈,然国朝地大物博,只需修养三年,便可重振雄风,那漠北就不足为患了。
泰成帝只待肃清祈帝旧部,坐稳这把龙椅,便可安心求仙问药,寻长生不老,永远做这天下唯一的王。
“朕今日宣柳卿进宫,一来是为永乐仙师新炼制了一枚丹药,据说能让人五体通畅,如至化仙之境,朕欲与柳卿共享。二来,朕听太子说,柳郡公私纳秘宝,府上藏匿了不少南江之物,柳卿,可有此事?”
柳映舟微顿,大抵猜出了太子的用意。
他躬身应下:“确有此事。昨日羽林卫查抄之物,正有紫心破障丹,及冬灵草,臣已命人将所有药材送往仙寿宫,炼化成丹药,进献于陛下,早日修得不老之术。”
泰成帝惋惜道:“南江蛊物,与沙坨秘术,皆能炼制不死药。朕记得,前朝明贵妃,便因蛊毒之术,**于宫中。柳卿与明贵妃一母同胞,未曾习得蛊术,实乃憾事。”
金石铸造的龙头拂尘印着泰成帝脸上的天堑,他望着柳映舟,逐渐收起了遗憾,君王不怒自威的模样重新刻在拂尘之上。
“朕听说,柳卿昨日婚宴之上,带走了明远侯夫人。这婚事是朕亲赐,柳卿如此这般,却是何故?”
柳映舟从容跪拜,道:“陛下圣裁,明贵妃死后,这蛊毒之术,便在中原销声匿迹。现今南江筑立十万大山,布千里毒瘴,意图阻隔与中原的联系。臣奉命为陛下寻找蓬莱仙山与沙坨秘药,昨日偶然有了新的进展。”
泰成帝掀起眸子,“哦?”
“昨日臣代明远侯迎新妇进门,无意中闻见了新妇身上的南江蛊香。听闻周太师为其女曾遍寻南江蛊药,蛊入骨血,因而才有那般浓郁的气息。臣擅自做主,将新夫人带回枢相府,正待请永乐仙师验明,新夫人的骨血,是否有助于练成不死药。”
泰成帝沉吟片刻,望着身前一身紫服华发的男子。
他从容不迫,清淡的面庞之下是由无数根傲骨支立起来的身躯,如古木般挺拔沉稳。
虽跪服于他,他却从他眼中看不见真正的心悦诚服。
泰成帝不动声色地转过视线,亲自将他扶起:“柳卿所呈的药物,恰如其时,深得朕心。只是昨日明远侯大婚,柳卿为朕找寻仙药,该给明远侯一个交代才是。他平白无故丢了夫人,怎能不向朕与太子伸冤?”
柳映舟再拜,道:“是臣之过,臣自当领罚。”
“好了,这件事情朕不再追究。”泰成帝命太监从永乐仙师手中取来仙丹,呈在柳映舟面前,笑意至深:“柳卿对朕忠心无二,这枚丹药,朕愿与柳卿共享,共创盛世江山。”
一旁的永乐仙师道:"这枚丹药是贫道共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服下后需得五日才能发挥所有的效力。这五日内,陛下与柳枢相需闭关修炼,不得受凡事滋扰,方能悟得仙家玄机。"
柳映舟看了一眼盒中晶莹通透,浮着淡淡香气的药丸,垂首道:“谢陛下恩赏。”
于是取出其中一粒,从容服下。
泰成帝目光灼灼,大为赞许。
“传朕的旨意,赐明远侯美姬二十,良马百匹,与太师府的婚事就此作罢。周太师教女有方,赐五百金,其女......”他思忖了一阵,一时没有眉目该封赏些什么,才能光明正大地将其骨血炼制成不死药。
他转头看向柳映舟。
柳映舟看穿了泰成帝的心思,敛眉道:“臣当日曾见过太师府的那位小姐,姿容胜雪,臣惊鸿一瞥,已是难忘。”
泰成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放松轻笑,“柳卿甚得朕心。传旨,太师之女柔明毓德,克娴于礼,赐婚枢密使,加封正一品诰命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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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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