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遥远的地平线上泛着一条炫目的白光，往下是一片碧绿的草地和田野，往上是由湖蓝渐渐过渡到群青色的天空。
不远处的跑道上停着一排红星-8喷气式教练机，机务人员们正在忙碌地执行着起飞前的例行检查，一项一项地对照着登记板打勾。
姒雅收回视线，查尔斯中校正在训话，今天将是他们这批学员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实机飞行，当然，第一个架次会是不做评估的熟悉性飞行，将由他们各自的飞行教官来完成全程的操作。
“解散！”
姒雅的飞行教官，魏师直少校，今天意外地和颜悦色，她对着姒雅点点头：“走吧。”
“等等！”梅笛斯给姒雅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我给你带了呕吐袋。”
“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姒雅啼笑皆非，她正要把呕吐袋给梅笛斯塞回去，就被西庇奥顺手接了过去。
“我需要我需要，给我吧。”
魏师直领着姒雅走向她们今天要驾驶的教练机，一边用轻松的口吻调侃她：“你确定自己用不上？蛮自信的嘛。”
“那是自然。”
魏师直没想到姒雅直接地接下了这个评价，用词毫不谦虚，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个拽得过分的小鬼。
两人顺着登机梯爬上了座舱内部，魏师直开始在机务的示意下活动着各个舵面，做着最后的检查，全部的检查完毕后，她在登记板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座舱盖缓缓关闭，梯子也被撤了下去。
“安全带系好了吗？”
“好了。”
“那就做好准备。”
得到了塔台的允许后，教练机滑入起飞位置，涡扇发动机的尾焰由金黄色变为白炽色，数百米的滑行后，红星-8教练机向上拉起，一飞冲天。
这是一个大仰角的起飞。
“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
事实上，这种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
姒雅快有三个月没有踏足天空了，这对过去几年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各个环境、大气、重力各异的行星天空中度过的姒雅来说，就像鱼儿离开了海洋一样痛苦。
仿佛天空才是她的故乡。
当她随着战机一起爬升时，那种熟悉的轻快感涌入她的躯体，。管事实上由于加速度的存在，她正在承受着几倍于自己重力的压力，但她的心灵却轻快无比，无形的灵魂喜悦地钻出躯壳，幻化出双臂，拥抱着久违的天空。
确认了姒雅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她的教官觉得是时候给她上强度了，这会是一个4到5G的过载热身，魏师直操纵着战机旋转、横滚、测滚，做了一些基本的机动动作。
群青色的天空和草绿色的大地在视界中翻转着，地平线的白光不再是平躺在地面上，而变成了竖直的一条，下一秒它又回到了水平的装态。有时，大地也持续着倒悬在姒雅的头顶，向下长出了葱郁的树木和成排的电线杆塔。
“现在感觉如何？”
“没问题。”
“你的呼吸和声音听起来都很平稳嘛。”
“嗯，这些都是小意思。”
魏师直知道姒雅的各项训练成绩都很优秀，但还是被姒雅这轻松的姿态小小地惊了一下。为了确认，这到底是姒雅在做了抗G动作后故意表现出的轻松口吻，还是这点G力真的完全不足以给到她身体压力，她提出了一个坏心眼的提议。
“来唱首歌吧？”
“唱首歌？”
“对。”
姒雅当然不会觉得这是教官无聊到想听歌了，这是一次考验，一次测试。她扯开氧气面罩，手指叩击着紧绷的大腿打起了拍子，选了一首节奏舒缓的歌曲，轻柔地开口。
“当他张开双翼，决心朝天空飞去，凝望浩渺天穹时才知道：
那里才是他的心之归属——”①
魏师直会心一笑，这首歌唱得倒是应景，她向右后方拉起了操纵杆，做起了小半径盘旋，5到6G的过载，已经足够使魏师直感到拉操纵杆的手都有些吃力了。
而后座丝滑的吟唱声丝毫不受影响，她轻松得像在郊游。
……唔，也不尽然，高音段落的反复句被降调了，原来姒雅也不是没有弱点。
“乘上第一只鸟，义无反顾飞向太阳。”
魏师直暗叹，这家伙果然很有种，那么接下来这一招呢。
她们的世界天旋地转，战机呼啸着钻进了重峦叠嶂的山谷，它加速着转弯，抬头显示器的G值不断跳到7和8G之上。
在山谷里的穿行相当危险，姒雅既不惧怕，也不紧张，但高过载还是给她身体上带来了影响。在近地警告催命一般的警报声中，那道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还在坚持着输出。
“双翼轻轻掠过雄伟的奇奇里山。”
“将奇迹与荣耀，洒满整个宇宙。”
她们飞越了山谷，姒雅的歌声也再次变得轻松舒缓了起来，直到一曲终了。
完成了飞越山谷之后，姒雅这次熟悉性飞行也就基本结束了，她们开始平稳地返航，这是难得的欣赏风景时间。
魏师直感叹：“你是真的天赋异禀！”
“嗯。”
“我夸你你就这么平淡吗？我告诉你，你一直这样的话，是很打击我夸奖学员的热情的，你也不想我以后，只数落你的缺点而从不表扬你的优点吧？”
“其实我在偷笑，长官。”
落地后有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姒雅的第二个架次飞行紧随其后，这次将由她自己操作，完成五次五边飞行起降的练习。
相比于姒雅这边的有条不紊，她的同伴们就惨得多了，中午休息时间碰面的时候，她就瞧见了一张张白的脸、绿的脸。
姒雅慢条斯理地吃着食物，她面前的西庇奥却胃口不佳的样子，至于原因也不难看出，他的嘴唇都白了。
上午应该没少吐吧。
“吃啊。”
“下午还要飞呢，不敢吃，不想再吐了。”
姒雅呵笑了一声：“不吃？低血糖更是加速黑视。”
“啊啊啊啊啊，不想再挨骂了！”西庇奥抱着头，不愿面对现实，“下午还要练密集编队飞行，救命啊，我最怕密集编队了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常规训练科目吗？你怵超密编队我还能理解，不过陵光的飞行表演校队都能飞超密，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丢人啊？”徐青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姒雅、徐青、贝萨尼·昆兰以及兰瑟·西庇奥被划分到了一个小队，执行今天下午的编队飞行练习任务，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会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上周模拟机里练密集编队，系统判定撞机的那个是不是你啊？”姒雅想起来。
西庇奥苦着脸承认。
“噗——”原本淡定喝着咖啡的徐青喷了出来，她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再也淡定不下去了，“你可别害人啊！哪怕被教官骂你也给我飞远一点儿！”
“我就失误那一次！谁叫教官一直在后面喊太远了太远了，高度不对，间距不对，目视30X50米我哪能一直估那么准。当时的长机还一直改飞行姿态，我就不停修正。教官也一直骂我，质问我模拟机飞行在怕什么，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个猛子扎上去……后面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
“检查员快来把这人停飞行吗！”徐青表示十分害怕，“你这素质怎么被选进来的？”
西庇奥腼腆一笑，“区区不才，家里有几分人脉。”
然后他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我的飞行教官下午心情能好一点儿。”
徐青：“你早上吐成傻帽的表现，很难让你的教官有啥好心情吧？”
西庇奥争辩：“我的五边飞行起降技术动作可是拿了满分，她当时的心情就很好啊！”
徐青：“我觉得你还是先祈祷你编队的时候别撞机。”
“我一挨骂就紧张，只要她不骂我。”
姒雅安慰他：“挨两句骂又怎么了，不痛不痒的，谁学飞还没挨过骂啊。你换个角度想，咱们的教练机是前后串座的，起码打人不是很方便，不挨打比什么都强，骂你就当抗压训练好了。”
他肉眼可见地更沮丧了，幽幽地道：“我在预校的初级飞行基地学飞的时候，教练机就是并排双座的。”
“你被血溅仪表盘了？”
有关这个典故他们学飞的还有广为流传的一个梗，血溅仪表盘后记得教官给你的纸巾不是擦鼻血的，而是擦仪表盘的。
“那倒没有，就是被狠狠地巧了几下头盔。”西庇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我们初飞基地有个将军的公子因为受不了教官的辱骂，在机上把他教官给弹射了。”贝萨尼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会说这种促狭的话，“你不怕背处分可以参考一下。”
双座教练机的弹射装置不管谁按弹射都是后座先弹，前座再紧跟着弹射，因为前座先弹会把后座变成小火人，不然坐在前座的学员还可以搞出更刺激的报复手段。
西庇奥弱弱开口：“那我母亲的级别可能还不太够。”
注①：引自《Sogno di Volar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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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飞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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