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不行的,魔只能被修仙者炼化,凡人是杀不了的。”穆江红着眼眶将身后的剑鞘放在地上,咬破自己的手在剑鞘上画符。
“凡人穆江,求剑护世,顺以其志,斩杀渊魔!”剑鞘上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再无反应。穆江的心随着这道光芒的消逝跌入谷底,他望向身边泣不成声的妻女,又咬破了另一只手。“凡人穆江,求剑护世,顺以其志,斩杀渊魔。”穆江目眦欲裂——此次甚至没有金光出现。
“凡人穆江,求剑护世,顺以其志,斩杀渊魔。凡人穆江,求剑护世,顺以其志,斩杀渊魔。凡人穆江.......”“呜呜....”糊满血的双手被另一双泛着青白色的瘦小的手握住。穆江失魂落魄的抬眼,梨恩泪眼婆娑的向他摇了摇头,无声的张口:“没事,没事。”
不知何时,狸山村只剩下了他们一家。望着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渊魔,穆江抚摸妻子的脸惨然一笑:“还能保一人。”梨恩抽噎着笑起来,低头亲了亲山屿冰凉的额头。“娘,保妹妹,保妹妹。”山屿察觉到父母的想法,哭着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以江残骨,换女平安,求地母,借鞘移位。”穆江颤抖着手在先前画的符上添了几笔,后将剑鞘塞进女儿的怀中,像平日一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爹,我不走,让娘和妹妹走,让娘和妹妹走。”山屿嘶喊着想将剑鞘拿开,却被父亲紧紧的铐住无法动弹。“山屿,你活着,黎山村的人便活着,我们也活着,好好活下去,我们永远在你身边。”穆江松开攥紧剑鞘的手,揽住妻子安然的闭上了眼。
山屿的眼前骤然颠倒,她突然听到了妹妹的哭喊声。
“糖葫芦,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牛肉面,四文钱一碗,客官,要来碗牛肉面吗······”喧闹的小镇上,无人发现远处的树下突然躺了个人。
枯黄的落叶慢慢飘落,最后落在了少女脸上,山屿缓缓睁开了眼。身边的喧闹提醒她已不在熟悉的黎山之中。深秋的阳光本该是温暖的,可山屿仍觉得浑身发冷。她拿起剑鞘缓缓站起身,望向不远处热闹的摊贩,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山屿不知到这里是哪里,黎山村的人少有外出,她只在七岁时与父母去了最近的小镇玩耍。她向闹市中跑去,沾着血的衣裳格外引人注目。
“这位大叔,有魔物吃了我家人,您是修仙者吗,您能救我的家人吗?”山屿拽住一个壮实的男人,急切的问。“去去去,又是个疯子,世上哪来的修仙者,谣言你也信。”他一把推开了山屿,嫌恶的拍了拍衣服。
山屿赶忙爬起来拦住另一人:“这位姐姐,您知道修仙者吗?有魔物进了我们村子,您知道谁能去救我的家人吗?”“抱歉啊,我没听说过修仙者,你去问问旁人吧?”山屿问了许多人,但没人知道修仙者的存在。
她哭着跪在路中间,不停的磕头:“各位好心人,救救我村子里的人吧,有魔物进了我们村,我父亲说只有修仙者才能杀了它们,求求你们了······”
“小姑娘,你说的修仙者,魔物,我们听都没听过,你是哪个村的啊?”一个婶娘看她实在可怜,尽管认为山屿是个疯子,也忍不住询问。“我住在狸山村,就在狸山里面。”“狸山?你听过没?”“没有”“我也从未听过。”······
山屿惶然抬头,这周围竟没一个人知道狸山村。
原本聚集在她身边的人都已散开,认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的确得了失心疯。秋风轻轻吹过山屿的发梢,阳光照进她的眼底,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只要睡过去,醒来就能闻到阿娘做的饭香,听到阿爹的训斥声。
“这的人是不知道修者魔物的,只有向东才能寻到修仙者。”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山屿转头,发现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爷爷,您知道修仙者吗?这附近难道一个都没有吗,为何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里不仅没有,他们连修仙为何物都不知道,但你若往东边走,就不一样了,东边,那可是遍地修仙者。”
“东边,日出而升的地方,有座浮在云中的宫殿。”山屿想起父亲讲的故事。浮山宫,人才辈出,是修仙第一世家,许多修仙者梦想拜师的地方。
“小姑娘,你只知浮山宫名扬天下,却不知这偌大的修仙世家,实际都是烂心肠的伪君子!”老人似是气极了,胸膛一起一伏,脸上的皱纹似干枯的河床,历经人世间的风霜。
“我和我的哥哥自小便无父母,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合伙在乌城开了一间客栈。乌城虽离浮山宫较远,但也是浮山宫的管辖之地,因此修仙也广为流行。我们每年要上供不少药材和妖兽给那些修者,来换取他们的守护。但有一日,我亲眼看着一个魔物吞吃了我的哥哥,我躲在柜子里恐慌极了,却突然看到浮山宫的修仙者就在我哥哥的身后。
“他们毫无救人之意,只不耐烦的说‘吃完这一个你就将炎草给我们’。那一刻我才知晓,修者竟然与魔物达成了合作,来换取他们要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痛苦不已,跪在地上狠狠用手捶地。
“他们这群畜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便设了法阵送那魔物离开,我原以为浮山宫如此大的正义门派,定不会放任弟子如此作恶,便求到了三长老虚正仙人那,却不曾想那个虚伪小人听了后便要杀我灭口,若不是我有我兄长给我的符咒,遁地离开了那里,我早就没命了。”说罢,他开始痛哭,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像是疯了一样,边扇巴掌边骂自己是个懦夫。
被换到这个地方后,他将这件事到处宣扬,却发现这边的人根本不认识什么浮山宫,只觉得他是个异乡的疯子。他往东边走了很久,一路上乞讨,快到东边的乌城时,却发现必经之路上有个巨大的法阵,有灵力的人才能经过这道法阵,没有灵力的人到了法阵里,仿佛忘记了出行的目的,又原路返回了。
他的兄长曾修行过一段时间,告诉过他如何能瞧出法阵。可他自己并无灵力,他害怕经过了那个法阵,自己就会忘记兄长的死,忘记浮山宫所作的恶。于是他又回到了这个偏远的西方小镇,无望的等待其他的修仙者。可等了几十年,也未曾听闻魔物和修仙者的消息。直到今日,凭空出现了个陌生的孩子,像当年的他一样四处祈求修仙者的帮助。
山屿听完老人的话,只觉得万念俱灰,她不知道灵力,但也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去往东边的艰难。甚至还有可能忘却所有,到时她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那爷爷,你知道狸山吗,我想回家看看,万一有人活下来了呢?”
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在西边走了许多地方,年轻时也走南闯北过,都没有听说过狸山。”
告别了老人,山屿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出了这个喧闹又安宁的小镇,来到了荒无人烟的野外。直到天黑,她才看见了类似于山的轮廓。月光暗淡,她无法确认那些山便是狸山,但她还是怀着希冀跑了过去。然而绕了许久,她却没有发现通往山里的路。这些山仿佛密不透风的墙,将山屿拦在外面。
山屿看了两次太阳升起,问了无数过路的行人,如今已经筋疲力尽。她的嘴巴干的流出了血,肚子也饿的隐隐作痛。月亮升起时,她跌躺在地上,绝望的想不如就饿死在这,在地下与家人团聚。她闭上眼,突然有湿润的舌头舔在她的脸上。
“汪汪。”她骤然睁开眼,浑身是血的行侠叼着一个冷硬的包子凑向她的嘴边。她愣了一瞬,张开嘴嚎啕大哭。
她昨夜便疲惫至极,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可看到从出生起就陪在她身边的行侠,她已死的心又开始跳动,行侠还活着,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也在狸山村等她?
山屿和行侠吃完一半的肉包子后,跟着他向山里走去。在第二日白天,她便确定这山便是狸山,可她来来回回绕了许多遍,都没找到入口。现在她跟着行侠进了一个封死的山洞,来到了一个长相似猫的石头旁。这石头不算大,藏在杂草里,寻常人很难发现。行侠坐在石头前叫了三声,山屿面前白光乍现,再睁眼,她已经在狸山村中。
狸山村还在下雪。山屿颤抖着抱紧行侠,向后山走去。魔物好似都走了,地上积了厚厚的雪,一点血迹也没有了。村子里寂静的令人心里发慌,连一个尸体都没有。最后,她停在了一个被雪半掩的竹筐前。这是父亲编织的竹筐,平日里用来背行侠和妹妹,里面还有母亲亲手织的小被子。竹筐旁边还有斧子,露出锋利的一角,刺进她的心底。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雪地上失声痛哭。狸山村真的只剩下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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