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陈朝露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昨天已敲定了去教堂学习的事情，赶早不赶晚，早点熟络这个时代的规则比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用得多。
司机小李陪她一起出门，车行驶到集黎巷巷口时停下。原来她们说的教堂就在集黎巷里，上次被狗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小姐，教堂在里面，车开不进去了”，小李开了车门，探着头向她说到。
陈朝露下了车，小李跟在她后面，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很快就到教堂了，同第一次到集黎巷的好奇不同，她这次明显自在多了。
不过，这次教堂的大门紧闭，小李上前用力敲了敲门环，旁边门房里钻出来一个矮小的老头，老头面上不喜，怒道：“干什么的”。
小李上前回她：“我们是陈家的，有约了，烦请通报一声”。
“托牧师下乡布道去了”。
小李转头看了看陈朝露，陈朝露没说话，使了个眼色就想转身离开，还没走，就正好被赶来的陶宁看到。
“你来得那么早，先进来吧”，陶宁说完话，让老头开了门。
随后牵着陈朝露的手，就直直往里走，边走边说：“我给你介绍介绍这里吧”。
“圈起来的所有区域都是教堂的，教堂的牧师叫托马斯，是洋人，每周四开放做礼拜，其他时间都是关起来的，再往后一些就是育婴堂了，那些或遭了灾、或落了难，导致养不起孩子的贫苦百姓将幼儿遗弃在教堂门口，托牧师心善，就给收养了，后来被遗弃的幼儿就越来越多了，也未必是越来越多，可能一直都多，不过想着教堂能给那些幼儿一些活路，所以就都将他们遗弃到这了。被遗弃的幼儿越来越多，托牧师向政府申请，就在教堂后侧的区域里修建了这座育婴堂”。
陈朝露和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育婴堂前，也不过是教堂后侧几间低矮的房子，陈朝露左右看看 ，看她好像有兴趣，陶宁接着说：“这个育婴堂原由政府管理，以拨款和捐资维持，不过，政权动荡变更，新朝不理旧朝事，新成立的政府不再拨款。现在育婴堂就只能依靠捐资来维持了，西大学子为此成立了募集会，来负责每年的捐资活动，我恰好是本届募集会的会长”。说完，转头和陈朝露眼神对视上了，陈朝露讪讪地笑了笑。心里想着，她情真意切地跟我说这个，莫不是让我捐钱吧，是蛮可怜的，但是，但是。
见陈朝露好似在想些什么，呆呆愣愣地。陶宁还是觉得直接开口比较好。
“陈二小姐，不知是否能请你帮帮忙。”
陈朝露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她真要开口了”，脱口而出的却是“可以，可以”。
“我们募集会组织的活动需要人手，现在放假了，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当然当然，与有荣焉”。听到她的请求，陈朝露轻呼一口气，并第一时间就答应了，这种事情可不费什么功夫，怎么说也比让自己捐钱来得好些。
这不算什么大事，却让陶宁格外开心，眼睛里透着亮，就差蹦蹦跳跳起来了。
就这样，募集会新添一名编外成员。陈朝露很快便融入了募集会的工作之中。募集会组织的活动也简单。首先，会安排来募捐的社会人士参观育婴堂，并向他们讲解育婴堂的实际情况以及孩子们的生活环境。在参观结束后，育婴堂儿童会进行一些简单的表演。活动的**部分是慈善募捐环节，富绅乡贤们将捐的钱投入箱子里，捐的钱一投一念，红纸黑字记下来，或贴到教堂门口、或交由报社登报，到此，每年一次的慈善募集活动就结束了。募集会每年都将育婴堂募集到的、社会捐献的慈善资金事无巨细地登记下来，账本随着会长代代相传。西大的募集会每年筹划此类活动一次，要最大限度地多筹备资金，以确保募集的资金足以支撑育婴堂到来年的运转，如非有这样的活动，平时是不会有人想到给他们捐钱的。
陶宁和没和其他人商量，就确定下了陈朝露的工作，她负责领唱。
“陈二小姐，到时候你就站在这”，陶宁说着话，手拉着陈朝露，将她带到舞台右侧。然后站在她对面，向她展示了领唱的一些手势。然后接着说：“这些手势没有任何含义，就是为了在台上不显得那么僵硬，你按照节奏随意摆弄一下就可以，不按节奏也可以，反正孩子们都看不懂的。”
“那为什么还需要领唱？”陈朝露有些不理解。
陶宁接着说：“这些孩子太胆怯了，有人站在前面就不那么害怕了，而且他们容易忘词。”
陈朝露初听觉得没什么，到真正排练上的时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自己属实有些不自在，陈朝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她环视着这群孩子，他们高矮不一，陈朝露看不出年纪，可能都不超过7岁，可能再大些。他们衣着大多不得体，前排矮小的孩子，衣服遮住指尖、裤子也松松垮垮，后排个子稍微高些的孩子，衣服又有些紧扎，手臂小腿齐齐漏半截，初见陈朝露，脸上也都是怯怯地。
陈朝露有些心疼他们，脑子里在想要不然自己也做些什么，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且很快就被另一个观点取代了，这个时代，这样的人太多了，自己也救不了多少人，能保全自己才是最主要的。
后面的排练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内疚，几场下来，她的表现甚至不如几岁幼儿。
张朗月和林祈在台下看着笑出了声，一曲毕，陈朝露和陶宁走下台来。
“不是我不礼貌，不过陈二小姐确实不太适合这个，她看起来太紧张了”，没等她们走到跟前，林祈就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是第一次练这个，没事的”，陶宁看着陈朝露，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朝露抿了抿嘴，沉默不语，心里想着：“鬼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排练就到此为止啦”，张朗月说完这句话，孩子们很快就闹腾腾地下了台。陶宁领着孩子们回去，林祈和张朗月也一同去，想着再过一边接待讲解流程。
陈朝露被遗忘了，她还站在舞台右侧。眼看着这个逼仄吵闹的小礼堂逐渐安静、透亮起来。只留下她还有台下的椅子，哦，还有舞台角落里的那架钢琴。陈朝露百无聊赖，眼见四下无人，就开始在这个小礼堂里闲逛起来，左右巡视一番后，最后目光落在那架钢琴上。那架钢琴是托马斯为了这个小礼堂不知道在哪找到的，钢琴盖子很斑驳。刚才陶宁弹的时候，陈朝露就发现它有好几个键走音严重。陈朝露在21世纪的时候，学过好几年钢琴，小时候还因为学钢琴的事情不少挨妈妈的打。
“妈妈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她会不会难过，啊我好想回家”。陈朝露边想着，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走到钢琴旁边，从小厌恶的钢琴此刻也觉得亲切了起来。
她先随意拨动琴键，然后坐下来饶有兴趣地弹起以前练习过的曲目。
陶宁在返回小礼堂的半程中就听到了钢琴的声音，起初，她以为是陈朝露在弹着玩，后面越听越觉得曲调悠扬，便以为是托牧师回来了，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等陶宁走到门边，才发现在弹琴的是陈朝露。她不知道看似不学无术的陈朝露竟能谈得一手好琴，她仔细听了一会，听不出谈的是什么曲子。刚开始时节奏活跃、给人温暖明亮的感觉，随后音调变得跳跃动荡，似在呐喊，虽然前后调画风各异，但互相融合，不难看出是同一曲子。
看不到陈朝露的表情，只见她坐姿端庄，十指在琴键上飞快且灵动地舞动着，手若无骨。旋律跳跃，仿佛有生命般，流淌出动听的音符，令人心醉。陶宁意识到，陈朝露的内心世界远比她表面所展现的要丰富和复杂。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回荡，渐渐消失时，陈朝露依旧保持着弹奏时的姿势，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陶宁忍不住鼓起掌来，打破了小礼堂的宁静。陈朝露转过头，看到陶宁，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弹得真好听”，陶宁边鼓着掌边一步步向陈朝露靠近，又继续说：“这是什么曲目，我以前从未听过”。
“我乱弹的不成曲调，见笑了”。陈朝露略有拘谨地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很好听，我刚才就在想，慈善表演你来伴奏、我来领唱可能会更好，你觉得如何？”。
“好，那就我来伴奏”。
陶宁略一思忖，接着开口道：“我们演练一遍吧”，说完，就从陈朝露身侧掠过将琴谱摆上，示意陈朝露准备。
这首歌曲调极为简单，对陈朝露来说简直手拿把掐。她开始弹起来，陶宁很快就跟进了曲子，声音清亮，有些熟悉。再听一会，陈朝露记起来了，前段时间和阿菊偷偷跑到这里来听到的歌声就是她的，依旧那么清亮、依旧那么悦耳，原来她早就见过她了，想到这里，陈朝露偏过头去看了看陶宁，恰好四目对视，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曲快结束时张朗月和林祈也刚好走了回来。
曲声一停止，掌声也即刻响了起来。
“真没想到，你们能配合的那么好，不过是首简单的歌，能这么好听”。
陈朝露没说话，看了看陶宁，二人再次相顾一笑。
“陈二小姐真深藏不露啊”。
夸得陈朝露有些害羞，但还是故作谦虚道：“还是陶老师歌唱得好”。
“是你琴弹得好”。
“好了，够啦，不要互夸了，都好都好”。张朗月还是受不了她们这种太客气的互捧，然后又说：“那这样的话，陈二小姐就负责伴奏、陶宁来领唱”。
“我也是这么想的”，陶宁说完，直视着陈朝露。
“我没意见”。
事情原比陶宁想象得要顺利很多，陈朝露已经回去了。
陶宁她们三人还在打扫小礼堂，正扫着地的张朗月说：“没想到，这个陈二小姐还挺有趣的，之前总感觉她神神叨叨的，你让她来帮忙，我原先是有些不理解的，没想到她惊喜还挺多的”。
陶宁听完笑着说：“她极聪慧，无论是学洋文还是弹琴，表现都不错，不像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
“而且长得也俊俏”。在旁边听着的林祈插了一嘴。
“俊俏？你说她好看还是我好看？”。张朗月像是听到了什么趣闻，硬拉着林祈想要从他嘴里听出个一二。
“你好看，你好看，你全世界最好看”，林祈被扯着胳膊，有些无奈地笑道。
“你们的谈话似乎有些孟浪了”，陶宁冷不丁地开口，眼睛从张朗月身上转到林祈身上，又转回去，一脸戏谑。
“哪有”，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咳咳，陶宁，你这思想才是太过保守了，只是正常的沟通，我们是挚友，情感方面我同你同朗月都是一样的，你同我同朝鸣也都是一样的，这没有什么差别·····”
“知道了知道了，都是一样的”，眼见林祈喋喋不休，陶宁打断了他的话，话虽如此，但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陶宁早就察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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