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命运
初冬的朝城已经很冷,红区门口格外萧瑟,窗口装着铁栏杆,穿着防护服的身影不时从中路过,行色匆匆。
穿着驼色高领风衣的男人站在他银灰色的小轿车旁边。
他从领子中露出半张脸,戴着防辐射的平光金边眼镜,一副枪灰色的手套,十分优雅地替身边的人拉开了车门,还体贴地扶了一把。他身边那人比他矮一截,带着一顶鸭舌帽,五官被口罩和墨镜遮住了,似乎有意掩饰身份。
小个子披了一件黑色的军大衣,那大衣似乎不太合身,有些长。他动作之间又有些束手束脚的别扭,衣裳从肩头滑下来。身着风衣的男人接了一下,可那人军大衣下,红区的病号服纹路还是不经意露了出来。
车辆向医疗部驶去。
冬日的住院部会比平时更忙碌一些,可五楼寂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暖空调“呼呼”地吹着。穿着高领风衣的男人帮身边的小个子把大衣从肩上取下来,又将围巾解下。
小大用带着镣铐的手取下口罩。
回城五天,小大憔悴了很多。
伤口倒不是最要紧的,只是皮外伤。但那是丧尸咬伤,纵然是再不怕死的人,变异的阴影也如头顶悬着的下次随时会落下的刀。这三天,文静替他又做了一次“环形封闭注射”,还给他输了不知是什么的药物。那种药物他用过之后很难受,体温一下子飙升,整个人脑子都成了浆糊。
再后面,来的人就成了这个穿风衣的男人,自称是科研部的二把手,名为喻诚。
喻诚把他领到单间病房的门口,为他推开门,在他进去之后紧跟着进来,又轻盈矫捷地将门紧紧关上。他请小大在病房的沙发落座,仿佛优雅的公爵在宴请自己的客人。随后他脱下手套,将风衣也脱下,搭在一旁,露出里头灰色的毛衣和卡其色的西裤皮鞋。
“沈让,人我给你带来了。”喻诚慢条斯理地开口,拉开了病床前的隔帘。
小大的目光落在病床上。
这是小大回城之后第一次见到沈让。
沈让似乎病得很重。
沈让久病,一来是不太见光,二来是气血不足,皮肤一贯偏白,但此时面色有显得灰暗。小大乍一看以为是胡子没有刮干净,可仔细再看,却发觉是脸色发暗。呼吸面罩扣住了口鼻,但还有一根乳胶色的管子被白色的胶布固定在鼻子里,贴在脸颊上。他半侧着躺着,身体被不同形状的靠垫撑在这个姿势,但不知是因为床头调高了,还是躺不住,姿势看上去又有些别扭,两袋药物连接着输液管,另一端藏在了薄薄的被子下。
沈让睁开眼,目光落在喻诚身上,并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又扭头去看小大。小大坐得有点远,他吃力地勾着脖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又脱力地躺回去。
“你来了。”
小大听到沈让喘了一会儿,才张口吐出这一句。
喻诚站在床边,将沈让的病床床头调整抬起,沈让半躺着,咳嗽了几下。喻诚微微俯身,“你们先聊,我去准备一下——”
沈让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你最好把钥砂准备一下。”
喻诚本已经朝着门口走去,闻言笑了笑,他似乎笑得发自真心,却总莫名有些瘆人。他顿住脚步,又转向沈让,“是,城主。”
“这是我参与实验的条件,我记得很清楚。”
他关上门,把时间留给了沈让和小大。
小大看着病床里的人。
连日的病痛使他对沈让多了几分共情。
大约是从认识的第一眼开始,沈让就是残疾的、体弱的、受照顾的,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还劝过游子龙,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很辛苦。他总是看到自家兄弟的付出和不容易。可到了这几天,他似乎开始理解沈让的艰难。
“城主。”小大点了点头,与他寒暄起来,“你好点了吗?”
沈让摇了摇头。
“你好点了吗?”这回换成沈让提问。可这次不是寒暄,沈让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令他避无可避。
小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该好点吗?”小大提出问题。
沈让闭上眼。
监护仪缓慢的“滴”、“滴”声充满了房间。
沈让沉默了很久。
“我有一个救你命的办法。但我不保证成功。”沈让的声音终于又出现了,他并没有兜圈子,甚至可以算得上开诚布公,“时间可能会很久,可能很痛苦。而在此期间,我不会让任何无关的人和你见面。”
“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只有这么一点信息,不足以让他做出决定。就像医疗程序,医生有责任解读医疗过程和成功率,可不知是沈让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还是其实根本没有更多信息,沈让只说到这里,就逼着他做出决定。
小大没有动。
沈让又看向他。
小大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明显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着沈让,好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如果答应了,是不是能告诉我这个实验,呃,治疗……的具体方案……?”
“你问。”沈让没有回答他。
那意思,你问你的,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小大有点局促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琢磨自己该从哪里问起。大概是人在一起久了多少会有点像,沈让恍惚地觉得他的笑容和游子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重叠。
也不知道游子龙是什么反应……
“你是不是想用你的血救我?”小大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沈让懒洋洋的眼睛一瞬间睁圆了,他于是得到了答案,主动交代,“我在车上就看出来了。”
“你身体受得了吗?”
“我想活,但是我也不想害死你——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如果你的血这么牛逼,只救我一个人,有点太浪费了。”
沈让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人聪明,却还是心惊于他的敏锐。
难怪游子龙那个笨蛋能活到现在。
“是,也不是。”
“我准备用异能救你。”沈让缓缓开口,“你是普通人,B型血,没法直接接受我的血液,两次环形封闭注射,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了。我只能用异能。”
“但是相比输血,用异能来治疗会慢得多。”
“异能的力量,可能赶不上病毒复制的速度,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病毒清除的那一天。”沈让语速不快,因为气短不得不中途停下换气。小大看着他,知道他提出了一个待解决的问题,必然还有一个应对措施,还有下文。
果然,沈让咳嗽了一会儿,转开了目光,却又抛出了一句话。
“我打算给你注射咱们从丧尸镇带回来的药。”
“延缓发作,争取更多治疗的时间。”
小大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刚来朝城不久都已经对沈让的脾性早有耳闻,沈让对这些人体实验深恶痛绝,哪怕是为了救人,更何况这次的“药”沾了那么多的血,他不觉得自己的性命重到这个地步,值得沈让抛弃一直以来的原则。
沈让以为小大会问药物的副作用,后续如何得到药物,可小大却忽然抬起头,问出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我?”
沈让愣了一会儿。
“我们和谢家豪是一起入城的,你为了保守秘密,杀了他,但是又宁愿暴露自己,也要救我……和游子龙。”小大扯开嘴角露出白牙,眼神很纯粹。又是一个和游子龙很像的表情,可游子龙做出来就明显是阳光灿烂的憨瓜,他做出来,却显得很聪明。
“两个行走的证据,比谢家豪一张嘴,危险多了。”小大说。
其实如果沈让从一开始就放弃他和游子龙,或者按捺到城里再救,也许会更安全。秘密也就能藏得更久。很多人都听过生命系异能者的传说,每一次出现都是腥风血雨,不仅自己会成为所有势力争夺的对象,身边的人也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区区一个朝城保不住他,哪怕是特大基地,也未必能保住他。
“我瞒不了一辈子。”沈让说。
“我也不愿意瞒一辈子。”
丧尸潮后,他得到了两个宣判。第一个宣判是“高位截瘫”,老卫宣判他余生不得行走站立,只能困于轮椅那小小的方寸之间,屎尿不知,再没有自由和尊严。
第二个宣判,是“生命系异能”。
那是比“高位截瘫”更残酷的诊断。
残疾是他一个人的痛苦,完成使命之后,他还可以任由自己这个机器坏掉,死去。可“生命系异能”这几个字,却成了枷锁,锁住的不是四肢,而是他的命运的轨道。从叶峰莫名其妙活下来,文静“诊断”他为生命系异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自己此生不得善终。
“与其日后事情爆出来,身不由己,倒不如现在,救几个想救的人。如果救人的方法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谈判桌上,朝城也能多拿到一些主动权。”
小大又一次看向他。
“所以,其实从你从丧尸嘴里把我和游子龙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这一切了。包括包括输血,包括杀谢家豪,也包括……”小大指了指病床,“你的病,以及拿我做实验?”
沈让的嘴角抽了一下。
谁没事把自己计划到病房里?
“我们一般人管这个叫预判,不叫计划。”
“最后一个问题。”小大举起手指比划了一下,他问得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是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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