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怀柔
“姓邵的断了我的粮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西林、北地、十二厂，全都被拔了根。连几家合作的老伙计都要避风头，朝城能耐得很啊。”
阎罗王打开话题，每一个字都凉飕飕地被冰冷的砖墙折射回来，将房间衬得空旷。沈让呼吸粗重，断断续续喘着，身上无处不是痛的，神经痛和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痛不知谁占了上风，剧烈的反胃带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他不禁屏住呼吸来暂缓煎熬，窒息感随之而来，他又不得不剧烈喘息，与气道中的血沫作斗争。他不大能保持清醒和敏锐，却也无法睡着休息。
有时他实在想放弃计划，索性在精神图景里把自己敲晕。
沈让闷闷地咳了几声。
他嗓音嘶哑，只有气音。若非阎罗是哨兵，只怕是听不见他的话的。可他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原先还有些行动能力的双手手臂虚软得像坠在棉花里，关节又如冷硬的石头，他已经没力气对抗自己的身体了，只剩下这张嘴还能用。
左右他躺在地上，生无路死无门，气一气阎罗王也权作消遣。
“过誉。”
这动作却惹怒了面前人。阎罗王伸手挑起沈让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位导致今日局面的关键人物，咬牙切齿，可偏又没办法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端详片刻，从沈让额角的发丝之间拈起一根茅草，捏着那根草轻轻一折，茅草脆生生地断成两截。
“当阶下囚的感觉好吗？”
这自然不是一句关心，而是胜者对手下败将的凌辱，沈让是不必回答的。可他偏偏在这时候喘过了一口气，用那被发热烧哑了的嗓子艰涩地挤出来一句：
“不大好。”
“我大概……”
沈让又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可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停下喘息。他与眩晕和疼痛斗争了太久，久到阎罗王以为他不准备开口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又挤出来几个字，只说：
“活不长了。”
阎罗王猛地沉了沉眉头，紧紧盯着他。
纵然他把沈让关在这里，也亲眼见到了此人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还是觉得这个人不会轻易死去。而沈让如此沉得住气，也不过是知道自己不会杀他。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个人也是会死的。
邵云征雷霆手段，他本想着一个S级的植物系异能者在这里，他自然饿不死，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情。可如果沈让咽气了，慢说A4的配方，自己这一群人断了补给，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可看上去，沈让所言非虚。这里只有一个治疗系异能者，没有医疗资源，还真救不了他。
阎罗王目光闪了闪，忽然说，“你不会是在暗示我跟你结合吧？欠操了？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结合确实是一条好法子。他如果与沈让结合，沈让自然能恢复不少，结合之后送医续命养着，总比现在就被那姓邵的灭了要好。
与沈让结合，他更相当于在朝城面前拿了免死金牌。
沈让毕竟是顶级向导，他的确也觊觎过。从前是担心沈让的脾气，怕自己后院起火，如今沈让残废了，倒是令人安心。
沈让却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呛咳着笑起来。
由于高热不褪，他眼睑是不正常的红，笑起来，又沁出濡湿，将满脸狼狈衬出一抹艳色。不得不承认，沈让实在生得端正，早年青涩时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性格偏又无法无天，总教人生出一种征服他的**；后来成熟些，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愈发显露，又教人觉得高不可攀，更想将他欺辱在身下。
眼下他虽然病重脱相，却意外地添了几分别样风姿。
阎罗王眯着眼看他。
沈让终于笑完，缓慢地喘了几口气，脸上仍是带着笑的，只是眼下又挤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没想到，你真是荤素不忌。”
阎罗王倒是真有点忌。
他自问不是个钢铁直男，虽说喜欢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向导，但看有时情之所至，男的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沈让是个屎尿横流的瘫子，他实在是有点嫌弃。
“但……”沈让还没说完，“你真以为……”
“邵，咳……”
“是来，救我的吗？”
阎罗王猛地看向他。
邵云征与沈让不和，并非秘密。他起先也怀着侥幸，想着邵云征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带着人全力剿杀新人类计划，毕竟这么多年来，邵云征被放逐在外，也与各方势力打过交道，从未见到这人对新人类计划有过什么不满。可事与愿违，他接连损失多处据点，如今几乎成了光杆司令。这些损失如果放在丧尸潮之前，他恐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丧尸潮中大量人手丧生，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召集起这些人……他气得想把沈让撕碎。
他一把捏住了沈让的下巴。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让说。
沈让自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实在是很愉快。他苦新人类计划多年，却因为对方藏得太深，一直没有动作。如今他决定把自己卖了，卖掉之前自然要把这东西收拾干净。他本想着引出对A4有所觊觎的人，再派人收拾，顺藤摸瓜慢慢拔除，却没想对方来了个大的，直接捆了他。
他恐怕得感谢阎罗王，毕竟如果不是这一出，他轻易是请不动邵云征出手的。
手底下出了这种事，邵云征自然不能放任，如今出兵剿杀，却也并不只为面子。沈让遭遇不测，对邵云征而言是没有多大害处的。若能把沈让成功营救出来，那更是大功一件。
以沈让的身体状况，这回被绑，就算救回去也很难再主持大局了，邵云征立功上位，沈让就是他手中S级植物系的资源。而哪怕沈让不愿意，想忘恩负义一把，军心民意也都盯着。
邵云征此番出征，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邵云征不在乎沈让的生死，阎罗王此遭就是一个死局。可沈让却不仅不怕，还显得相当愉快。
“疯子！”
阎罗王骂了一句，手中一甩，松开了沈让的下巴。
沈让后脑撞在墙上，身体晃了晃，倒向一侧，呛出一口粉红色的泡沫，咳在地上。他用舌根轻轻触了触尽头的牙齿，其中藏着他最后一张底牌。暂时还不是用这张底牌的最好时机，想要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他还得再撑上一阵子。
可也拿不准自己还能撑上多久了。
他闭眼歇了片刻，再睁眼，只觉得眼前黑得厉害，不仅是那些阴影和色块，甚至阴沉沉的。直到阎罗王开口，他听见声音的方向，才意识到这是被人挡住了光线，而非自己瞎得更彻底了。
“你就这么恨我，宁愿同归于尽？”
阎罗王重新定神，再次展开交涉。威逼无门，自然只能利诱。两人虽说结仇多年，但早些年是他设计坑沈让，想把人收入囊中，而朝城稳定之后因为相互忌惮，虽然时不时下手阴一把朝城的队伍，但其实也谈不上血海深仇。
唯独文也的死，横亘在两人之间，令沈让对他恨之入骨。
“你恨我，恨新人类计划，不就是为了文也吗？”阎罗王这回换了怀柔策略，坐在一个草垛上。“其实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只是给新人类计划办事，给他注射病毒不是我做的，而且这个本来也就是无奈之举，并不是想杀他。”
“上回在丧尸镇，你也看到了。”
“咱们有药，这药对改造人效果没那么好，但是对感染者效果好啊。要是你当初不那么心急，直接把他杀了，可能到现在他还活着呢。要是他把A4的配方给我，我们指不定已经做出来更大成绩，那时候整个世界都要感谢咱们。”
沈让垂着眼，像是没有听进去。
可阎罗王的声音还是撞进来了。他知道这想法实在荒谬，却忍不住跟着阎罗王的话去设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杀文也，是不是文也真的可以活下来。有那种药，还有他的异能……对，他应该再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异能并不是普通的植物系，他早该想到一般的植物系不会有净化水体的能力。
他早就这么设想过。
十年前。
文也坐在气象台的老式电脑前，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他无数次回到这个梦境。
他在文也离开之后悄悄潜入，研究了整整三天，从那些数据中中发现一些有规律的异常。随后他检测了几乎所有的气象报告，一一对应上那些传输数据的气象台，最终破译出了几句短短的对话。
“参与A4研究的故人请回话。”
“参与A4研究的故人请回话。”
“参与A4研究的故人请回话。”
这些消息反复都是雷同的内容，重复了很多次，最近的一次，他终于从本地的气象数据中看到了变化。这个异常数据并不显眼，但他已经破译了前面的内容，再捕捉这些信息简直轻而易举，掌握规律之后，破译起来也并不麻烦。
“详谈。”这边的回复是这样的。
随后，对面在消息中指明了时间和地址，二月十三日，凌晨四点，南A区东侧的一个树林。
终于破译了全部信息，他却没有来得及感到开心。
他忽然想起来文也前几日提到要去南A区办事，早已经出发了。他浑身一下子像被泼了凉水，他追过去，却已经太晚了。他发现文也时，文也正背靠着一棵大树午睡。他气得发疯，一拳揍到了文也脸上，问他，“为什么？”
他有千千万万个为什么想要问。
为什么要回应，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从前在那个实验室的当警卫的时候，文也明明也是讨厌这个新人类计划的。他们曾说好要一起建立一个基地，没有异能者对普通人的压迫，也没有普通人对异能者的憎恨。不沾那些病毒实验，不玩火**，不碰那些金钱交易，也不被北边的财阀盯上。
文也曾经答应他，要一起建立一个世外桃源。
他不明白。
躺在废弃库房的让让坐起来了（啊？
昨天忘记加标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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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 怀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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