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禾也知道他的担心。
沈承民停下脚步,静静看着沈昭禾,片刻后才收回眼神又看向念一。
半晌后才开口道:“今日你们不要出门了。”
沈昭禾也知道沈承民在担心什么,担心这次的那娃娃的病气会殃及到她。
可是鸡瘟寻常情况是不会传染给人的,现在就算是把鸡煮熟了弄到她面前,她也断是不会闻一下,她觉得沈承民有些过于忧虑了。
沈昭禾刚刚抬起来的手还未比划出一个字便听到沈承民不放心似的叮嘱着,“念一,你在家看好她。”
临走之际又看了一眼,才迈起步子去了药铺子。
沈昭禾无奈被念一拖回了家里,看着念一把门闩上,只能在院子里发呆。
念一开解着说道,“姑娘,老爷说了过几日就能开口了,今日若是去了街上不小心摔了撞了,多疼啊。”
沈昭禾自小就怕疼,耳洞都不敢打。哭的最凶的那次是从前啃甘蔗时候,甘蔗皮把嘴划破了,连着两日每次喝水吃饭都要哭上半晌,连着哭了三日,眼睛都哭肿了。
沈昭禾听在心里,知道念一在开导她,翻出在临走之际在茶楼带回的那本七抢探花郎看了起来。
念一看到她看话本子消遣,便在院子练剑。
二人在院子等到了晚上,沈承民披着月色拎着两包药回来了。一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身后跟着若水师弟。
“师姐?”若水摇晃着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油纸,看不出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那窜入鼻尖的香味暴露着了若水的故作神秘。
沈昭禾闻着那味道猜出来了,伸手拇指抵在太阳穴,四指煽动了几下,比划着猪的样子。
“师姐真是聪明。”若水说着将那个油纸打开,是个一个酱香猪蹄。
沈昭禾听着若水敷衍的夸赞,看着他的左手还拿着一小包东西,指了指。
“这是给念一的,一口酥。”若水将手里的另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打开那油纸。
念一拿起一块酥饼放到口中,酥酥脆脆的,甜味顺着舌尖蔓延了整个口腔。
这会沈昭禾才注意到同若水一起回来的爹爹怎么不见了人影。
正好奇着,鼻尖飘来一股子药味。
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沈承民正一手摇着蒲扇煎药。
月色下,那药炉红彤彤的火苗烧的正旺。
沈承民看了看火候正好,放下了蒲扇,走了过来。
“先吃饭。”
若水将食盒打开,菜肴还冒着热气。
几个人吃饭跟打仗似的,都在期待着吃过饭后的事情。
谁也没说话,只有筷子来回打的盘子上的碰撞声。
……
几个人围在圆桌上,看着沈承民打开针灸包。
若水和念一大气都不敢出,仿佛生怕呼吸打扰了那等下的施针效果。
沈昭禾不禁也有些紧张,毕竟能开口说话虽然她不曾在意过,可是这次不一样的,呼吸开始乱了起来。
沈承民表面镇定,只是那额头的一层薄汗暴漏了他的紧张。
只见他先从药瓶子拿出一颗花生米大小的药丸,让沈昭禾含进嘴里。
随后将银针在火上烤了一下。
那细细如发丝的银针直直插入沈昭禾的后脖颈,然后接着下针扎入两侧锁骨。
月光照在沈昭禾身上的银针上折出银白的光点,像是夜空中滑落的流星定格在了她身上。
短短一刻钟,念一第一次觉得此刻度日如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煎熬。
拔针时候,沈承民让若水来。
直到最后一根银针拔出。
三人齐刷刷看向沈昭禾。
沈昭禾嘴里喊着那颗药丸,仿佛已经完全在嘴里融化,喉咙上仿佛又虫豸顺着喉咙往嘴里爬。感觉嘴里仿佛此刻又千万只虫子在涌动。
她再也忍不住了,将含在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吐出来的拿东西宛如墨汁一般黑漆漆的带着浓稠。
沈承民拿出早就备好的帕子,给沈昭禾擦了擦嘴角。
念一递上来一杯温茶。
若水此刻有些手足无措,他回想着刚刚收针手法是否有疏漏,若是因为他的疏忽,辜负了师傅对他的信任,更让师傅的心血白费,又要让师姐失望。
沈昭禾漱了漱口,看着三个人期待的目光,感觉喉咙刚刚突出那口乌血之后,喉咙仿佛被一汪清泉浸润着。
她微微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
已经习惯了哑巴的她,感觉再次开口仿佛是一件很生疏的事情,嘴巴的张合都变得有些陌生。
沈承民看着沈昭禾微微张开的嘴唇再次闭上,手中的那帕子又攥紧了几分。
“师姐?……”
“姑娘……”
沈承民一言不发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是已经习惯的落寞,只是那漆黑的眸子还燃烧着星星点点的希冀。
沈昭禾咽了一下口水,尝试着发声,嘴巴张合了几次,才将那声音从喉咙释放出来,“贴。”
清脆纯净带着活泼,像是山涧流淌的清泉,潺潺流淌。
沈承民全身仿佛又一道惊雷从头顶传向四肢,手脚此刻仿佛有些僵硬,竟不知如何安放。
若不是夜色的掩盖那猩红的眼眶早就被三个娃娃看见,听到那一声口音并不标准的叫声,声音带着哽咽笑着应道:“诶。”
此刻仿佛又看到了她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样子,当时说话还不清晰,学着喊爹爹的时候就是喊得,“贴贴。”跟现在的发音一模一样。
若水看和沈昭禾开口了,揪紧的心一下子被抛向云端。
因为长时间失声的缘故,发音有些退化,但是这些只要多加练习便好,只要能发声,其他的都是小事。
“师姐,师姐。”若水一脸期待的看着沈昭禾一边指着自己。
沈昭禾发音带着吃力,努力想要咬字清楚一些喊出师弟,发音确是,“洗。季。”
“年。一。”沈昭禾又看向念一。
可能是因为念一的名字发音比较简单的缘故,念一的名字是念的最为清楚的一个了。
月光下照着四个人的笑脸。
忽然若水吸了吸鼻子,味道一股子糊味,“师傅,什么东西糊了?”
若水这一提醒,沈承民才想起药炉上还熬着药。
一拍大腿,叹息,“坏了。”
慌张跑去药炉子。
打开一看,只剩下一些干巴巴的汤药渣渣。
“什么药呀师傅?”若水好奇的凑过去看这那些锅里的药渣。
依稀能分辨出来有黄芪,防风,白术……,这是清热解毒,预防瘟疫的方子?
若水想起了白日王大娘的家的事情来,又看了看沈昭禾,看来师傅也是担心师姐体弱,怕她被传染了。
沈昭禾这时候也凑了过来,看着若水对着那些药渣发呆。
沈承民已经又起了一锅重新熬起来。
这一锅熬到了深夜,沈承民盯着每个人喝了一碗汤药才作罢。
沈昭禾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一只在练习着发音,努力了半天发音还是贴贴。
看着放在枕边的话本子又想起了严澈来,她尝试着叫着严澈的表字,知行。
踟躇了好一会子,开口叫出声的确是,吉您。
她把脸蒙在被子懊恼,又在床上翻腾了一个来回,被被子蒙的喘不过气来,才将脸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脸上带着酡红,白里透粉,像是那刚摘下的桃子一般。
————
严澈站在书房抬头着天上的月亮。
院子的桂花已经开败了,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片稀疏的叶子。
严澈看着那桂花树下的圆石桌,仿佛又看到沈昭禾坐在那圆石桌上剪着桂花。
分别才不过一日半而已。
严澈此时是真的领会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上次去边塞随曹监运押送军饷带回的狐狸皮锦绣阁已经做好送了过来。
狐裘大氅一角正绣着她选的那个绣样,一朵盛开的莲花,旁边一个高高的叶子。还有一片叶子浮在水面上,那叶子上蜷缩着一只狸奴酣睡着。
严澈手抚摸着那斗篷帽子上一圈狐狸毛领,软软的,柔柔的,细软的毛毛扎在手背上,像是猫爪子轻轻挠着。脑海中仿佛已经看到沈昭禾穿着这件斗篷的模样,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上扬的笑意,连带着眼底都被那笑意蔓延着。
严澈恨不得现在就骑马赶去广元,可是她才回去不过一日,他就这般迫切,未免显得他太过狭隘心急了些。
她远嫁到京城无亲无靠的,就是想家了多住几日而已,他竟然这般急切的想要将人接回来。
严澈按捺住了心里那疯狂滋生的念头,看着那桌案上她买的那一盏兔儿灯。
小兔眼睛随着火苗的摇曳一眨一眨的,像是她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眼前一般。
心底种的下的种子此刻发了芽,迅速的在长出藤蔓,穿破胸膛,将他紧紧缠绕。
他压制不住那念头那如同野草一般疯长,驱使他起身,脚步不由自主得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翻身上马,紧紧握住缰绳,一路狂奔到进去了那无尽的黑暗里。
马蹄声在寂静中回响,月亮洒下的光辉,映照出他深邃的眼眸。
冷风拂过他坚毅的脸庞,玄色的衣角随着马儿疾驰带来的风猎猎作响。
直看到那紧闭的城门,那些将士一声少将军才将他从那疯狂的念头里拉出来。
他自嘲今夜果真是发疯了。
如果此刻的严澈知道后来广元的事情的话,怕是会疯了一般闯出城门,飞奔去广元将人绑也要绑回来。
而后的漫漫长夜都悔恨当时的克制和理智,后悔今夜被他强压下去的那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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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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