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对面靠近小楼门的地方,传来响亮的吆喝声。
我被他吸引了注意,慢慢站起身看着那边。
要饭者们见我忽然起身,都落了动静。
“快来看一看!老爷公子们,上佳的好货,品质优良,新进的一批,保您满意~”
我被吆喝声和那奇怪的摊子吸引,慢慢走了过去。
那摊子很大很长,一时看不清摆的是什么物品。过路人都是匆匆走过,没人理会,偶有几个长袍人会停下看一看。
我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长长的草席铺在地面上,上方立了个遮阳的布架,没有摆桌子。一个下巴上长着一撮黑毛的男人站在遮阳架下,得意洋洋地吆喝。
见到我的到来,他狠狠瞥了我一眼就立马移开了视线。
我靠近遮阳架前方的草席,凑前观察。
这景象实在很奇异,长长的草席上,跪坐着一排排的人。他们大都低着头。
左边起的人服饰有些和我、还有那边的要饭者们相似,但是依次往右……人们穿得就开始繁复了起来。
有的人看着地面,有的人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有的人脸上除了脏污,身上还有伤口。
怪就怪在这里,那伤口不像是动物撕伤或打架斗殴留下的伤痕……
更像是,被单方鞭打留下的伤痕,有新有旧。
我突然想起前天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胖猪单方面踢踹商贩的画面。
“赵居士,这里不好玩,”这时橙衣人忽然走了过来,微微拉了拉我的袖子,“不用看这些奇怪的东西。”
“哎!这位公子!这位爷!”那黑毛男突然来了精神,激动地对橙衣人道,“留步!看看我们这里的新货!包您满意!绝对比你眼前这个要好!”
说完,黑毛男还颇为不满意地瞥了我一眼,这一眼里我还看出些怨妒。
有病啊。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看向这里跪坐着的人。
我蹲下身,看着眼前跪坐、头发散乱的男人胸前,他胸前挂着一个白色的牌子。
“咳。”这时,右边一个跪着的女子忽然发出了小声的声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看过去,她便用那愁眉苦脸的眉眼朝我皱了皱,似在暗示什么。
“快走开……!”那女子见我没动静,仔细看着她,她便又紧皱眉头,微小的声音从牙缝里钻出,“这里不安全。”
“啊?为何?”我朝四周望了望,青天白日,路人皆放松步行,也没感受到什么杀气。
女子愁恨地低下头,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我这才抬头,发现那一直在跟橙衣人推销的黑毛男正低头看着我,眼神愤恨而毒辣。
“咋了?”我问他。
“……你能买得起吗?”他似是忍了又忍,才从嘴里蹦出这话。
“关你屁事。”我瞟了他一眼,“推销你的去吧。”
“赵居士,走了。”橙衣人又朝我轻声道。
这次黑毛男又紧紧拉住了他:“爷您别走啊!您再看看!小的走南闯北,也能看出来您喜欢什么样的!您喜欢她这样的是不是?我这儿有!”
橙衣人又被缠住。
我懒得听他们的废话,继续看向面前蓬头男子胸前的牌子。
散乱脏污的黑发挡在了上面,我将其撩开。露出了里面的字。
【三千五百钱,体质偏上,精瘦,可培养】
……
我看不懂,但不知为何心中一撼。
“这什么意思?”
我又看向旁边那个刚刚跟我怪异说话的女子,她的胸前也挂着一个牌子。
她的头发梳得很精干,一丝不苟,但是她的垂发还是挡在了牌子上。
我蹲过去一点,径直撩开女子挡牌子的头发。
她紧皱眉头,似是有些抵触。
牌子上也写着字,和男子的字类似。
【四千五百钱。质优,体佳,肤优。全能包揽。优等货】
我心中咯噔一下。
“这什么意思?”我指着牌子问她。
女子紧紧抿着唇,胸口起伏,最后狠狠皱眉看着我,低声咬牙道:“小叫花!你再不走,我看连你也要被卖了。”
“什么?”我歪过头凑近细听。
“价钱。”
忽然,旁边一直任由我观看的男子开了口。
“我牌子上是我的价钱。”他看着我,黝黑的脸庞面无表情,又稍微偏头示意了一下旁边女子,“你现在读的是她的价钱。”
“什么价钱?”我问。
“我没兴趣。”橙衣人忽然抬高音量对黑毛男发出了最后一声通牒,走过来对我道,“走了。”
“什么价钱?”我没理他,又问了一遍面前跪着的男子。
男子乌黑的眼睛毫无神色,他毫无波澜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语调平板道:
“人的价钱。”
我心中大作,猛地扭头看向一边的女子,她正压眉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我现在才看懂:
那是屈辱,和绝望。
我霍地站起来。胸口的震怒烧的滋滋作响。
“哎等一下!公子爷!我们还有!还有货!您这边看一下!您过来啊!”
那边黑毛男正急得吆喝,橙衣人见我站起,以为我要走,便扬臂为我开路。
我推开他的手臂,径直走向黑毛男。
“你卖货物?”我问。
“是啊。”他愣了一下,嫌弃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你能买得起吗?”
“什么货物?”我问。
“就……”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前跪着的一排人,理所当然道,“这些货……”
他话未说完,我一拳捣在了他脸上。
他捂着嘴角的乌青,震惊地看着我。
“你这畜生!你作甚!”
“畜生?”我气笑道,上前靠近他,“畜生尚且不能买卖,你买卖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些都是奴隶!”他忽然眼里放出精光,挥舞着手要我离开他的摊铺,“不要打搅我生意!”
“奴隶是什么?”我没理会他的张牙舞爪,继续问。
“奴隶——”他忽然瞪着眼发起火来,“就是你这种肮脏下等的人……”
我一拳将他的脑袋砸向左边,他还没站稳,正踉跄着,我又抓住他的头,朝我顶起的膝盖狠狠撞去。
接着,我把他朝前扑的脸,使劲按在了后面的楼墙上。
咚的声音响起。
他半是捂着脸,半要捂向后脑勺——沿着墙面塌倒了下来。
周边又是围了一圈人,发出惊呼声。
“怎么?”我回头,对众人不爽道,“你们也想被我这样吗?”
这些像是无脑的聚拢者便纷纷一脸惊恐的散去了。
“赵回今,”橙衣人忽然一脸紧张地走上前来,露出难得严肃表情,一手抓住我的袖子,“你这次可闹大了,得赶紧离开这里。”
“闹大了?”我回头道,甩开他的手,“如何闹大了?这里不是自由区吗?”
“平常是不会管,但你这次插手的是官府……”他低声急道。
我打断他:“你们城里卖人,不算闹大。我打卖人的,算我闹大了?”我看着他问:“你们城里卖人你知道吗?”
橙衣人一怔,脸色沉了下来,他目光慢慢下移,没说话。
“嗤。”我笑了出来,看着他的嘴脸,再看向黑毛男的嘴脸,“所以你们就没事人一样看着啊?”
那些过路连一眼都不会瞥向这里的人、那些会站住驻足“问价”的长袍人——我突然理解了他们的行为。
但又完全不可理解。
周边稍远的地方又聚集了一群观看的人。
“总之你这是违法行为,”橙衣人再次拽住我,一脸恳切,“你先跟我走,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不用你解释。麻烦让一下。”
他眼睛睁大,怔然地望着我。
我从腰间抽出匕首,来到最右边跪着的人旁边,割开她的捆绑绳索。然后将跪着的人,从右到左,一共两排人,一路割了下去。
橙衣人驻足在旁边,看着这边和混乱的周边人群不说一字。他像座没用的雕像一样,就僵硬地站在那里,久久看着这边,一动不动。
正当我割到中间人的绳索时,忽然,橙衣人像发射的箭弩一般,径直上前,二话不说开始割断其他人的绳索。
我瞥了他一眼,他胸口起伏很大,脸色发沉又暗红,像是在做什么巨大的决心似的,手上动作快速,没有看我。
先前一些被解放的人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静止。后来一个瘦小的男人和女人发疯般地冲向人群中,这才引起了其他被卖人的慌乱。
他们乱作一团,四处乱看,有的喃喃低语。
“走啊!”我割到最后四个人,抬头冲他们喊了一声,“还站着干吗?!”
大多数人还是站住不动,一个女子忽然出了声:“可是……”她犹疑地看向了那边躺在地上的黑毛男。
“他我来搞定。”我向她站前一步,横道。
此话一出,那女子忽然变了脸色。一些人四散而逃,女子看了我一眼赶紧随着人流散去。
我割到之前跟我咬牙说悄悄话的女生时,她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小声道“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没了影。
“呃……!等一下……!”这时黑毛男捂着头艰难地睁开了眼,狰狞含混道,“来人啊……有没有王法啊……抓人啊!”
此时我已放完最后一个人,将手中的匕首一转,朝黑胡子走去。
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我回头看去,橙衣人面色凝重地冲我摇了摇头:“不可杀人。”
“不可杀人”——我妈临终前说过一样的话。
我凝了他一眼:“我知道。”
转了转手中的匕首,我将匕首回势:“他不是领头人,背后还有其他头目,对吗?”
橙衣人略微讶异,朝我点了点头。
虾兵蟹将。可不杀。
此时周围“被卖者”都已放完,我转身,看到围观群众都退后看着我。
我这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围观。
他们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情感。
他们的眼睛里,是死水一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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