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
有人在唤他。声音层层叠叠扑来,浪潮一样的汹涌,不断地在耳朵中回荡。
“魂兮……”
那声音是那么的凄厉悲绝,好像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饱含孑然一身的孤苦。
“魂兮……归来!”
他在叫我。
灵魂不可避免的颤动着,因为应召而颤动。
归来……归来……久去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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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染血断指在驳杂诡异的血阵上游走,嶙峋的森白骨刺从手指断裂出刺出来,尖锐的吓人。少年一脸血,从额角蜿蜒,又顺着颊侧淌下,砸落在地上,绽开了一片片血花。
“帮我!”
他声音嘶哑,脸颊枯瘦,面容绝望。少年周身生机消弭,死气便在他身上渐显。他浑然不在意,宛若献祭一样无望地低声吼道。
空荡的庙堂门窗紧闭,门闩插的紧紧的,就连窗户也被柜门堵上,营造出密不透风的环境。
只有外面隐隐传来的匆忙奔走的脚步,与零星的叫嚷声召示着这少年的处境并不安全。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一支残缺的白烛立在被搬空的神龛前,昏昏的光照亮一方土地。
影影绰绰,虚无缥缈。
随着声音的落下,光影被震散,猛然抖动了起来,分割成了数片细碎的光斑。
“恶鬼!”
在少年的低吼下,烛芯的火舌忽然翻涌起来,跃动着,飞快的融化了白烛。透明澄澈的烛泪顺着烛身滑下去,本该不断降低的烛身此时却像无穷之泉一般,源源不断的从火苗下涌出蜡液。
那蜡液从颜色深重的猩红桌布上蔓延,滚落在地上,自发游走在赤褐色血阵上,卷起几滴未干的鲜血。
仿佛是悬露寺墙壁燃起火焰后引燃的浮雕绘画的拓印品。
一瞬间少年的眼瞳变得纯红,一道极其细的线沿着地上穿过他的身体灵台,最后从头顶穿透,在头顶的虚空中消散。
好像和什么建起联系一样,口中不自觉的念出一个名字。
“江浸月!”
本来穿透他的红线一瞬间抽离,涓涓的流进了阵法里,少年的眼睛在抽离中回归原本的颜色。
蔓延交织的繁复法阵瞬间明亮了起来,蜡液一瞬间干涸在地面,鲜血却像被蒸发了一样,蒸腾在空气中形成血雾。
紧闭门窗的昏暗庙宇中,纱幔和帷布无风自动,升起了一个高高的弧度,却被放慢了下落的速度,诡异的缓慢飘荡着,自上而下缓缓垂落。
“嗡!”一声。
耳中一阵剧痛,半晌一股濡湿感自耳道向外蔓延。少年却只是瞪着猩红双眼死死地看着血雾。
血雾就像人鼓动的心脏,不断放缩,在这个频率下逐渐化为纱幔一样的血色绸纱,从房间的各个角落蔓延,然后向中心伸去,纠缠包裹成一道细长的血茧。
而心脏的跳动声就是从血茧中穿出来。
少年不可遏制的上前,抬起伤痕累累,布满血雾的手,压在血茧上。
从茧中穿出一道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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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
“我的茫茫……”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明晰。这道声音越来越清朗,越来越悦耳,起先声音里的懊恼与悲哀被抽离出去,到最后只余下颇带有少年意气的两个字。
“茫茫——”
听清的一刹那,声音骤然拉长,接着变成了白噪音在耳旁聒噪。
疼痛在肉身炸开。剧烈地疼痛几乎让江浸月失去意识。
疼啊……太疼了……好疼……
江浸月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了,在过载的疼痛里,他只有咬紧牙关。可他又是从小到大娇惯着长大的**凡胎,从出生到长大从未遭受过如此剧痛。
哪怕咬紧牙关,却也依旧丑态百出。
痛到不能自已,江浸月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栗色的头发,手指扣挖在皮肤上留下道道渗血痕迹。
然而这些统统于事无补,甚至是在徒增伤痛,根本不能转移疼痛一分。
如果江浸月能睁开眼一定能观察到这由血液和蜡液绘制成的符文与悬露寺的壁绘在某种意义上格外相似。
可惜疼痛已使他不能正常使用他的头脑了。
江浸月宛若濒死一样,手指攥紧了,有些略长的指甲甚至抓破皮肉,使掌心渗出细丝血液。
身上的骨骼无一不叫嚣着疼痛,像是被碾碎成了碎片,而后碾为灰尘。
谁来救救他——
“茫茫……茫茫……”
是谁?谁在不停的唤着他的乳名?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的疼痛抽丝剥茧般地逐渐被剥离,江浸月慢慢放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而这一幕对外面的少年就是直观的冲击了。
血色薄纱被血茧中的瘦长人影吸收。就在一吐一纳间他便看见了血茧中那张瑰丽又诡异的脸庞。
无负恶鬼之名。
甚至称之为艳鬼也好不为过。
密睫宛若翩迁羽蝶,卷翘着尖,半点都不想舒展。额上一点莲状浅褐色纹路,唯有莲根却是淡淡隐退无色,反而在花的根部也就是眉心生着一道朱砂痣。秾丽却又寡淡。
尤其那莲纹跟悬露寺供着的舍利似的,怎么看怎么有一种隐隐佛性。
艳鬼的唇瓣略有薄肉,因痛苦噬咬成了更深的红艳,几欲流下血来。
他是如此一只艳鬼,美貌无与伦比,可是这和谐的美感却又被诡异的破坏。
一道道龟裂出的黑色裂纹遍布这跟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全身。
皮肉,面庞,无一不带有这诡异的纹路。
就仿佛碎掉的琉璃被重新拼凑,又像炸裂的镜面被粘连一起。
血茧上的深红不再是召唤出他的力量源泉,反而红莲业火一般将这艳鬼炙烤,只能看到他脸上神色痛苦万分。
白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将艳鬼的名字唤了出来。
“江浸月。”
倏忽间,那双蝶翅短睫轻颤,层叠的细睫抬起,露出其下漂亮的浅色瞳孔。
那一刻,琉璃炸裂的声音突兀的在狭小的房间中响起,声音愈发的大,直至掩盖住所有杂音,让耳朵中都是层出不穷的碎裂声。
让人心烦意乱。
而血茧骤然开始吸收血雾,茧中人的身形却缥缈了起来,比血雾还要轻薄,似乎风一吹就会就会散开。
招鬼,失败了吗?
白令的耳朵里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声音,眼睛也是直直的盯着江浸月,丝毫不敢眨眼。
血雾被吸收的越来越薄,江浸月的身形也越来越淡。
白令几乎不抱希望的开口,声音嘶哑难听:“江浸月。”
“救救白家吧,别死。”
若非为了求生与复仇,他又怎会翻遍家族**,最后目光停留在招鬼之术上。
若非仇人逼近,几乎将白家人赶尽杀绝,他又怎会用着不断流淌的血去画下血阵,将复仇寄希望于从未听闻的恶鬼身上。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能力低微,身为家中嫡子却没有一战之力,也没有同归于尽之法。
他至今还忘不了两年前,那群道貌岸然的野兽冲进了白家,扬言着白家假传天意,说着白家卜算皆是弄虚作假。他们口称着替天行道,为天道惩戒假传天意之人。野兽烧了白家砖瓦木屑糊的院墙,抢了白家的宝物,又贪婪地拿来铁锹,意图将深埋地底的菩提树根挖出来。
大火根本烧不起来,雨一直下,那野兽们嬉笑着逗弄着白家妇女,折辱着白家的男儿们。
有姊妹说天道是护佑他们的。
那一日烧不起的大火和破天的剑光。
白衣的道尊轻蔑地看着众人。
“诸君,我原以为,自我当年从阎渊爬出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做这种事了。原来你们是记吃不记打,闻着肉味就过来的狗。”
“呵。”他手指轻划,那些打着替天行道名义的人便人头落地。
从那之后,白令再也不觉得当年屠杀仙门十二祖老的道尊有多可怕了。
白家人说要找能替菩提子的东西来答谢道尊,道尊却制止了。
他神色恹恹,目光里一片空茫。他说:“我不需要这些,我本就有一颗菩提。我救你们也是因为我乐意,没有原因。”
有个胆子大的阿姐问道:“那化清道尊为何看上去并不开心?是因为这些人滥杀无辜吗?”
白令知道这位族姐是崇拜道尊的,于是并没有阻止族姐,毕竟这可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询问。
道尊没有看向她,只是遥遥的望着天,任长风猎猎将银线衣袍吹的贴近身躯。
那是缥缈宫,是道尊的仙居,也是道尊的底气。
天上天下之独尊。
那一日,道尊却是颓然的说:“我可能在为一个人悲哀。”
“为了谁……大抵是为了一个傻子。”
再后来,白令就再也没见过道尊,听说他心情不好,又闭关了。
没了他的庇佑,白家愿意走的便隐姓埋名逃了出去,不愿走的便和恶贼铆战到底。
白家曾是卜算大族,鼎盛之时各大世家都要礼让敬称。
然而从一百多年前,化清道尊剑碎一刻,白家菩提树燃烬,菩提子尽碎。从那时,白家的衰退就有预兆。
而后四十年后,化清道尊从阎渊出来,手引天穹仙殿的那日,白令的祖父生生掐断了一根手指,在卜算的引领下,在**上写下文字随后封存。
若非白家将亡之际,万不可打开**。
白家在**出现以后,飞快衰落,无数天之骄子命陨于外,又有不少老祖大限将近而死。
白令本想如家人一般拉着仇人去死,家人们却逼着他活下去。
白家之术不能绝后,尤其他白令是白家嫡系。他必须活下去。
所以他把视线落在了**之上,落在了这个被祖父记录在**上七十年之久的名字上。
他将视线落在了“江浸月”这个名字之上。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白令注定会召来这名叫江浸月的恶鬼。
“救救白家。”
“救救我。”
“茫茫。”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惆怅。似乎是感伤离别的心绪,就连江浸月也感觉到了。
那语调温温柔柔的,对他说:“该醒来了。”
血雾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骤然加大的吸力疯狂卷入血茧中。
江浸月的身形突然开始凝实。原本血色法阵上的蜡液发出耀眼金光,接着被吸力吸引着向上,一道金色的细柱从地面盘旋而上,缠着江浸月满是裂纹的脚趾,顺着他的皮肤向上,用金液填补龟裂。
碎裂的躯体被金液填补,身上缠着赤红的纱幔,怪诞诡谲的艳鬼在少年的献祭下最终睁开了一双浅色眸子。
目光清亮。
他声音极轻,几乎微不可闻,却像钟声在白令满是鲜血的耳中敲响。
那恶鬼问:“这是哪?”
“你又是谁?”
楼哥:茫茫…茫茫…
江浸月:谁叫魂呢?
企鹅:我让哥叫魂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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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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