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后一位客人几乎是跳到船上来的,此人长得十分健硕,载得小船差点翻过去。身上全被汗湿了,脸看不清楚——这位大兄弟不知道怎么了,哭得惊天动地,疯狂拿袖子擦脸。总之,一身燥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船上已经有了一家人,妇人把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圈在怀中,和旁边的相公一样眼神避躲。
船家嘴一干,“您姓穆?”
那人不说话。
船上又一沉,从船夫身后来一道声音,“我姓木,这位是我的友人,不知道能不能多载他一个?”
“这……上都上来了,难道还要赶你们下船不成?”
林章递给他一锭小银子,“有劳。”
几人之中,只有那个孩子,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瞧,“木哥哥,他哭什么呢?”
闻声,那对夫妇借尸还魂一般,干巴巴冲林章扯出两个窘迫的笑,父亲道,“我孩子说话没轻重,两位别见怪。”母亲则拉着小孩,挡着他的小眼睛,身体力行帮他做到“非礼勿视”。
林章道,“是我们失礼了。您快别捂着小孩子了。我好友这么大块头,我又怎么好捂呢?”
小孩子被母亲放出来,丢了一半的胆量,偷偷看徐诚一眼,还要转回去看自己的父母亲。
小船悠悠,安静中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徐诚擦脸的动作已经停了,手还挡着脸。流汗加上大哭一场,不知道身体里的水流干了没有。林章轻声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徐诚捂脸点头。
正要叫船家。
“我有水!”那小孩子挣开母亲,从包裹里翻出一个水袋,颠颠跑过来,十分自然地坐在徐诚旁边,晃荡着两条小短腿,看着徐诚露出红红的脸。徐诚垂眼接过一直碰他胳膊的水壶,仰脖不沾瓶口地喝了半瓶,还回去才朝团子一般的小孩瞟了一眼,“多谢。”
帮上忙的小孩儿瞬间绽开笑容,“不客气!”便欢欢喜喜拿着水袋回去了,往自己母亲怀里一钻,又睁着眼睛瞧过来。
“你们要坐几天?”女人们总是和善的,问话也温和,不问去哪里,只问时间。乱世之中,多的是隐姓埋名之人,她问的恰到好处。
“大概三天。”林章朝她微微颔首,算是结束这个话题。他侧头回看,问徐诚,“你呢?”
徐诚抬眼和他对上视线,恨得翻了个白眼,语气又是极委屈,“我也三天。”
小孩子清脆地咯咯笑起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怎么还要问?”
02
徐诚原本以为要过隐居的日子,心想下田上山这种事,自己还是很有用处。不料林章带的一包裹药书里面夹着散在各地钱庄的银票,换成钱,够挥霍不知多少世。第一件,便是在闹区盘下个供两人住的独院。
灯光下,徐诚躺在床榻,看林章伏案的侧脸。
林章学了许多古怪的医术,他带不出来的,就记在脑子里,现在在一点点写出来,空荡荡的书架上已经摆了几本写好了的。
自觉已成小白脸的徐诚道,“你可以给人看病,我怎么办呢?”
林章头也不抬,嘴角带了笑,“你可以养马拉车,好带我去搜集医书。”
“说得好,明儿我就去买马去!”徐诚开心一阵儿,看着林章的眼神却越来越平静,最后翻身朝里,“你原先就想好了,拿着钱和医书药材们共度一生……”他顿一下,不知道林章提了笔,正看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徐诚咽下那些不好说的,只幽幽问一句,“是不是?”
林章道,“渡月城里,薛酬搜集了好多书,我放心不下。”
“那可真是一大诱惑。”徐诚没好气地看那墙上贴的画,道,“她西去,你不废寝忘食地看、不通宵达旦地看,鬼才信。六年翻成十二年,这么久你没看完?”
“我看完了。”
林章回完等了一会儿,等徐诚悄悄伸手唰一下拉过被子蒙住头,才又开口,“你刚说,‘那可真是一大’什么?”
“……不记得。”被子里飘出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你还不是不记得,明明是你先说不分开的。”
“什么时候?”林章朝床榻过去。
徐诚道,“在石榴弯的那个晚上,你说不要抛下你。”
“是吗?你从那个时候就想好这一辈子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了?”
那夜追过来的崩溃大哭是一场坦诚示爱,在那之后,毫无保留的徐诚变得极其容易害羞,此刻却坚定地嗯了一声。
林章的手探进被子里,找到徐诚的手,十指相扣,“我清楚,我们的缘分还要更早,早在我决定跟钱闲他们靠在一起、你立刻跟过来的那天就开始了。在我那个世界里,你对我的好太明显了,徐诚,我好喜欢你。”
徐诚拉开被子与他四目相对,“你说对了,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喜欢你好久了,你要是也喜欢我……”还说着话便手肘向后抵,半起身,呈上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就别想摆脱我了。”
03
隔壁院里搬来一对郎君。
听说那瘦高个原本是一个大户公子,跟他们家的马夫看上眼了,于礼不合,这才搬过来。
两个人时常驾车出去游山玩水,一去几个月,会在某个夜里盛着露水回来。第二日清晨,便可以从窗户探出头对着隔壁院子里刷马的人,道句“早好啊”。
徐诚冲邓仙予扬一扬手上的刷子,热切道,“来吃饭。”
“木哥哥做的?”
“我做的。”
小姑娘脸上睡意不减,语气斩钉截铁,“不去。”
犹记得他们大婚宴席上,一道主人添喜菜——酸辣凉菜丝,简直叫人欲生不得,恨不能同那凉菜一起去死。
邓仙予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马夫实在不能当厨子使。
“信我,我大有长进。”
小姑娘不好拂他的好意,带着评判的心来,苦着脸回。好在林章给她一个玩意儿,不叫她白来,“仙予,记得把这毒物带走。”
“是。”她带回去,照例诳旺财。
旺财原本是街上的流浪狗,凶狠得很,徐诚一边武力压制一边给它灌自己的拿手好菜,恶犬没两天就老实了,乖顺下来,由着邓家抱去养了。
太阳初升,没等邓仙予靠近狗棚,闻见味儿的白毛狗从梦中惊起,扑腾着后腿逃了,撞倒一隅蔷薇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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