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皇帝扬眉藏笑,身后还站着诸位皇子与朝臣们。
“何京昭,此次督师西北大败敌军,你功不可没。” 红鸾喜星高照,皇帝拊髀雀跃,“众位爱卿立下汗马功劳,亦论功行赏。”
何京昭头上帅盔的顶端,红缨随她的动作摇晃:“谢陛下夸赞,此次能够无往不胜,皆有赖于陛下的鼎力扶持,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闻言,抚掌大笑:“你立下不朽之功还能如此不矜不伐,难得难得。”
声音落下,皇帝侃然正色:“何京昭,你能征敢战,破军杀将,收复城池,是个千载难逢的领兵之将,朕便封你为怀远将军。”
“微臣谢陛下隆恩。”
“众将官冲锋陷阵、克敌制胜,可圈可点,就赏你们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陛下圣明。”
一派祥和中,唯有户部尚书岳偲祺愁眉蹙额。
但君臣共乐的喜悦中,没有人在意他的烦恼。
皇帝负手在身后,喜眉笑脸:“朕已命人备了酒席为众位将士接风洗尘。”
“多谢陛下。”
何京昭岿然不动,众人奇怪地看向她,连皇帝也为之侧目。
她行礼:“陛下,锣齐鼓不齐,微臣不敢入席。”
皇帝脸色一变,环顾四周:“朝中重臣皆在此,还怎么不齐?”
何京昭脸色平静如水,慢条斯理道:“回陛下,昭平公主还未到。”
皇帝闻言微顿,杨峥嵘善察其面色,夺过话题接道:“将军初初还朝,有所不知,昭平公主称病,今日并未上朝。”
何京昭不知这是皇帝为敷衍众人而找的借口,傻愣愣直道:“不对啊,方才入宫前我还见过公主的马车正往公主府去呢。”
皇帝装聋作哑,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荣怀姝出现得及时,替他解围。
“父皇。”
众人逐声寻影,只见荣怀姝着一身紫金桃花裙,外罩瑞兽纹冬袄,莲步姗姗而至。
行过礼后,荣怀姝才解释:“儿臣方才回府更衣,耽误了何将军入席,还请父皇与将军勿怪。”
皇帝大手抚上荣怀姝的一侧肩膀,意有所指地关心道:“可好了些?”
荣怀姝适才在殿外听了一耳朵,没有拆穿他:“一切妥当,父皇放心。”
“好。”皇帝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入席吧。”
荣怀姝看向何京昭:“何将军,请。”
殿中奏动细乐,便有舞伎鱼贯而入,跳起《缨鞭得胜队舞》。
恒舞酣歌中,皇帝与座下群臣推杯换盏,杯觥交错。
宣宁侯不胜杯杓,面有醉意。
他摇摇晃晃起身,对着皇帝自饮一杯:“微臣敬陛下有雄罴百万,守土安疆保太平。”
又举杯迎向何京昭:“何将军真乃我朝将帅之才,我敬将军。”
何京昭豪气一饮:“承蒙谬赞。”
他示意身后侍立的宫婢斟酒,待酒杯一满,他遥遥祝向皇帝左侧的荣怀姝:“这杯酒,臣敬昭平公主。”
荣怀姝眉头一挑,也不推拒,静待他的下文。
“出了个骁勇善战的何将军,昭平公主便可安枕而卧,臣敬您从此食甘寝安。”
宣宁侯此时一番话,不单是平日里与荣怀姝不对付,要给她上眼药。更重要的是他见风使舵,听闻皇帝对荣怀姝多有冷落,于是有心讨好皇帝。
怎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醉心歌舞的其余人脸上的喜色渐渐消散,皆相视失色,嘴里的佳酿也变得不是滋味。
饶是何京昭,目光也逐渐玩味,一言不发地看着荣怀姝,想要看她如何应对。
荣怀姝盈盈起立,仰头饮尽杯中酒,并向座下众人展示瓮尽杯干,宠辱不惊道:“侯爷胸怀天下,心系皇家,本宫定当镂骨铭心,没齿难泯。”
一言尽,荣怀姝向他展露笑颜。
那笑分明是笑他枉算玲珑。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荣怀姝的“胸怀天下、心系皇家”影射的是什么。
原先隔岸观火的皇帝神情淡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宣宁侯。
宣宁侯察觉到投过来的并不和善的目光,酒意醒了三分,心里直抽自己嘴巴子。好好的,去招惹她做什么。
帝王都有多疑的通病,尤其是从前看似默默无闻,最后却夺得宝座的帝王,疑心更甚。
见宣宁侯着急解释,荣怀姝截去说话的时机,转身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何京昭:“这杯本宫敬何将军,何将军智勇双全,守卫疆土,实乃国之干城。”
“谢公主殿下。”
殿中歌舞再起,宣宁侯再无辩解的机会。
坐立难安的宣宁侯复饮几杯,干脆将自己灌醉了个彻底。
“冯家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心不在焉的荣怀姝盯着殿中舞伎旋转的裙摆发呆,猝然听见近侧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
荣怀姝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因此事行礼:“多亏父皇及时派来曲将军,儿臣才得以脱险。”
谈及冯正平,龙颜震怒:“游头浪子,也敢觊觎朕的女儿,杀之也不为过。”
居然还妄想要荣怀姝给他作妾,这等同于在天下人面前在皇帝的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若不是他瞒天过海,只怕满朝文武都要看皇家笑话了。
荣怀姝见他怒气正盛,劝道:“郁怒伤肝,父皇莫要因为不相干的人伤了圣体,那就得不偿失了。左右儿臣已经命人将他关进刑部大牢施以严惩,父皇再不解气,大可下令桑大人将他枭首示众。”
一说到严刑峻法,皇帝的怒气已然消解五分。
他话一转,转到了冯铮身上:“冯家人倚强凌弱作威作福,皆是依凭冯铮的权力地位。冯铮身居高位却不能正确教导亲眷,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荣怀姝尝了一口盘中的瓜果,觉得索然无味:“父皇所言极是。冯铮未能约束亲眷,是他的过失。但有一言,儿臣不得不替冯铮辩白。”
皇帝如雾中看花,猜不透她想什么。
“古人曾说,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官场中尚且有官官相护,欺上瞒下者,更何况是冯铮呢?怕是要如齐威王般天纵英明,不偏听偏信,才能看破阿城大夫的混淆视听。”
“儿臣从前常听先帝提起冯铮,说他是个贤才君子,假使父皇因为儿臣而失去一个忠臣能臣,儿臣会于心不安的。”
皇帝进退失据:“除恶务尽的道理皇儿难道不懂吗?如若不加以惩戒,到时有人尤而效之,岂不酿成大错?”
荣怀姝道:“儿臣的意思是,小惩大诫即可。”
“降黜?”
荣怀姝正要开口,转念一想,言多必失,于是道:“但凭父皇做主。”
皇帝亦妥协:“只要你不觉得委屈便好。”
许是殿中烛火照耀,照得荣怀姝丰采甚都。
皇帝想起先前公主府那位婢女的话,他欲言又止。
荣怀姝虽好奇,但也没有开口去问。
“筵席散后到衍庆宫去看看皇后,你无故失踪皇后整日提心吊胆,寝食不安,你去请安好叫她安心些。”
不多时,皇帝留下一句话便借口离席,将之后的宴席交予荣怀姝主持。
宣宁侯见皇帝与荣怀姝攀谈几句后便起身离去,以为是二人在讲自己的小话,登时面如土色,如鲠在喉。
荣怀姝好整以暇地欣赏他这副面无人色的模样,格外快心遂意。
皇帝离开后,众人也意兴索然,酒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一刻钟的光景,有宫人鬼鬼祟祟地从旁边小步走到桑允恒的身边,借着斟酒布菜的机会给桑允恒传递消息。
听到消息的桑允恒如坐针毡,当即向荣怀姝告辞:“殿下,小女突感恶疾,臣……”
不等桑允恒把话说完,荣怀姝旋即摆手:“退下吧。”
进展顺利得桑允恒措手不迭:“谢殿下。”
目送桑允恒离去,荣怀姝招来梨珂附耳道:“派个太医到桑府去。”
梨珂心得意会,匆匆离去。
枯燥冗长的筵席终是结束,众人如获大赦,脚底生风走向殿外。
“公主殿下。”
打了个盹儿的何京昭慢慢悠悠整理衣裳跟在荣怀姝身后喊住她。
荣怀姝站在原地等她跟上:“将军有何贵干?”
“不知公主是否得空?”
“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何京昭:“听闻微臣离京时都城中有许多趣事,若公主得空,微臣便备下厚礼请公主到府上,一一讲给微臣听听,也算是对微臣的聊以慰藉。”
荣怀姝脾气难得的好:“洒金巷口云客渡中,有个能说会道的说书娘子,将军要是喜欢听书,大可去见识见识。”
何京昭故意胡搅蛮缠:“可微臣想听的书,旁人说来总觉得没有意趣。”
荣怀姝莞然一笑:“本宫笨嘴拙舌的,说起书来将军亦会觉得没有意趣。”
“公主不必自谦。”何京昭回望殿内,方才的场景历历在目,“公主巧舌如簧,咱们可都是见识过的。”
荣怀姝不再与她周旋:“何将军要是实在觉得日子无聊,就去看看你的兄长。你在外征战的这些日子,他很想你。”
“他想不想我,公主如何得知?”
荣怀姝笑而不语,扬长而去。
①:镂骨铭心,没齿难泯——《怀香记 夕阳亭议》
②: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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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本宫定当镂骨铭心,没齿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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