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膛里鼓胀,即便在狂风中也震耳欲聋。
回过神时,他已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一个月前。
云酩受邀去游猎,以往都会有兄长或师姐陪同,但恰巧兄长公务缠身,师姐为受伤闭关的母亲护法,于是他一人前去。
回程时同伴说带他去“轻松轻松”,这在以往都是不被允许的,就算提及,也会被厉声喝斥回去。
好奇害死猫,甩开暗卫后他和一众人来到了烟花柳巷地——这帮王八蛋把他带去了喝花酒。
云酩只做了两件事,揍人和走人。
但他做反了,他应该先叫人把他带走,而后再狠揍。
花楼极大,外在正常,内里却有乾坤。里头人族与妖族混杂,踏错一片领域就不知将面对什么后果。
云酩头一次知道香薰有别的用处。
后来的记忆开始模糊,只记得翻窗跳海后摸到了鳞片一样的物什。
接着脑海中剩下的只有难以连接的画面。
脖颈粘腻冰冷的触感....是被水浸湿的长发吗?为何会有挥之不去的窒息感?
云酩知道那个白衣修士回头后他会看见什么。如同那天蒙住他眼纱掉落后,看见一双饱含欲色却仍旧漂亮的眼睛,往下一点就是泪痣,犹如雪地赤梅。
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云酩搞不清是谁占谁的便宜,他记得他蛮惨,但对方并没限制他的行动。
那他更不敢细想了。
青纱白裳轻盈利落地旋开,云酩踉跄一步扶住墙面,乌发散落,面容苍白,唇却紧紧咬出一抹红。
“云、云酩?”
云酩抬头,发现自己竟是逃回了原本的雅间。
云酩知道自己不讨喜,却不知道自己被挤兑到了这程度——连自己出丑也要被这么多人围观么?
正要离开,云絮棉却如神兵天降般拨开了人群,来到他身边。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等云絮棉吃力挤到表兄面前时,那出已经围满了手,像是期待能将云酩扶起。
云絮棉如没好气地将人赶走,把云酩迎了进去。他小心问道:“表兄这是?”
“……人活在这世上难免有些恩怨。”云酩言尽于此。 ——早知道这露水情缘会上来讨债,自己当初就不跑了。
云絮棉听得稀里糊涂,但好在他并非刨根问底、惹人厌烦之人。
察觉云酩隐秘的不安后,云絮棉低垂眉眼,默不作声地阻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
云酩却反手攥住云絮棉的手腕,云絮棉有些吃惊,却也不挣扎,安安静静地站着。
云酩只有近两年出门稍微频繁了些,每每离家都有暗卫里外三层看守得丝毫不透。家里看他比看犯人还严实,绝不会容忍失联的情况发生。
“请诸位先行离去,我与表弟有些话要问。”云酩单手将古琴翻面放在矮桌上,指腹按在琴弦,俨然是时刻准备出杀招。
没人好好教他辨认人心,但好在对付心思叵测之人的方法他练的炉火纯青。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道琴音狠狠打在出口和稀泥之人脚下,骇得他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带头离开。
云酩回头,本以为云絮棉会紧张,却不想他双眸微眯,以衣袖遮掩上扬的嘴角,竟是有些兴奋。
“你一直在拖延我留在楼船,是想让我死?我表弟被你藏哪去了?”云酩目光灼灼。
诡异的沉默。
“......这几年一直都是我,我拖延你只是想带你走而已,如果不是有人多事,我早带你远走高——”
云絮棉话音未落,云酩迎面便朝他打来一拳,二人交手,向来以柔弱示人的云絮棉竟然没落下风。
顾不上什么被露水情缘发现后的恩恩怨怨,云酩紧锁云絮棉,每每出手都是刁钻又致命的杀招。
“表兄何时发现的?一发现就如此翻脸无情,叫我好伤心。”云絮棉唤出一把长笛,吹奏几个音调后破窗而出。
他在檐上飞奔,冲击的灵力光芒四间:“你不是也很厌烦无时无刻的看管吗?我这是在帮你,你明明也不想再过两年镇守灵脉闭死关——”
云酩被藏在家里长大的原因,与众口相传的版本不一样。既不是体弱多病需要静养;也不是生性恶劣需要看管,而是他的母亲不允许他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酩弱冠之年会有一道死劫。
死劫并非不可改变,最为简单的办法便是掐去因果,但这条捷径背后是多年的不见天日。
如今兄长师姐怜他,或许还能在城内透透气。倘若当真闭死关镇守灵脉,没有召令百年内不可出关。
云酩目光冷了下去:“多嘴。”
云絮棉眼带笑意,纵身一跃,竟是朝蛟妖方向奔去。
云酩穷追不舍。
兴许是这蛟是有什么古怪,分明先前被露水情缘一击命中,现在却仍旧生龙活虎。也不知道他那露水情缘是做什么吃的,竟不见踪影。
云酩留下五成灵力护住楼船,接着催动凤凰木,尽全力向蛟妖内丹炸去。蛟躯被撕扯成两截,洁白的鳞片在空中碰撞叮叮作响。
他避开漫天血雨,旋身奔向云絮棉。鳞片在空中划过,刮过脸庞。
疼痛将他从某种迷蒙的状态中抽离,海面一时暗一时晴,就连蛟妖身上骇人的伤口都变成了圈状的涟漪。
云酩望着周遭的水滴,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何种困境。冷汗在苍白的脸侧冒出。
天杀的。
真让他碰上镜花水月了。
长笛伺机而动,敲击云酩穴位。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将人卸力的同时也封住了灵力。
云絮棉蹲居高临下地坐在蛟妖身上,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好表兄,吓到了?可是你看看.......你把半成灵力都抽给楼船的结界了,还有力气再打出一击吗?”
云酩想起了楼船里过于鲜明的水声。
......原来是将镜花水月移至了现实的楼船里。
“你不杀我,又用蛟妖激我出手,你想要凤凰木。”云酩尝试运转灵力,并没有太多效果,只能尝试拖延时间。
"好聪明。"云絮棉笑眯眯地夸赞。
他伸手想要握住云酩的手腕,然而云酩却更快一步,突然暴起反手桎梏住他。
云絮棉不以为意,几招将人擒住:“死犟。”
云酩咬紧牙关,汗水浸入泛红的眼球,酸涩刺痛。他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如今连胸膛起伏都像是撕扯连粘的血肉,吐出的仿佛是血气。
镜花水月对幻境制造者神识要求极高。云絮棉要同时将那么多人拉入幻境,必然无法将镜花水月发挥到极致。
……若是有人重击摧毁周围,或许可以出去。
云酩想叫人,却发现如今只有露水情缘勉强有能力帮把手,然而他并不知晓对方的名字。
“别撑着了,你也猜到了,我手上有镜花水月,你现在和其他人都不在一个地方。”云絮棉叹气。
他想把逐渐失力的云酩搀扶起来时,变故陡生。
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缕断发,剑光紧随其后,划开幻境扑面而来。
剑气席卷过后,云絮棉仍站着,身后却掀起了滔天大浪,又一寸寸被他熟知的、畏惧的剑气冻结。
“是你——你为何会在这!?”云絮棉的五官在层层涟漪中早已扭曲,镜花水月疯狂修补他的虚像,仍旧难掩神色中的不可置信。
乌迟秋不做搭理,将断发收好后伸手,像是在索要什么东西一般。
云絮棉顺着乌迟秋的视线看去,正好落在自己身旁将昏不昏的云酩身上。
云絮棉实力不强,不过仗着镜花水月才压过云酩一头。在北海遇上乌迟秋,他必死无疑。
他头脑高速转动,刚要与乌迟秋谈条件,又看见了对方另一只手上沾血的长剑。
乌迟秋根本没给云絮棉选择的机会。
其实云絮棉不愿恋战 ,在云酩召唤凤尾琴后用幻境困住他,此任务已成。幻境外的现实里,凤凰木也早已收入同伴囊中。
与云酩、乌迟秋再做纠缠并不好,只是他心有不甘。
“乌迟秋,你若是敢动我——”
怒吼还未完,云絮棉的太阳穴便被琴角猛烈冲击,力道之大,直直撞坏琴身。他摔倒在地时,只看见了漫天木屑和云酩脱力的身影。
......他怎么还这么有劲?
云絮棉茫然地想。
机不可失。
乌迟秋的长剑贯穿了云絮棉的身体,冰冷刺骨的寒意将四周的水面冻结。
世界好像都变成了一面镜子,阴暗翻滚的那面轰然碎开,如蝶一般翩跹飘进另一面朦胧安宁的温柔乡。
云酩完完全全丧失清醒与行动的能力前,以为自己会摔进海里,但背后一片坚硬寒冷,血气笼罩他的梦境。
乌迟秋将人接在怀里,听见云酩一两句不安的梦呓。他俯身凝神,听见怀里人说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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