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云氏血脉天赋异禀，但因地域原因富足之余不奢靡。
云氏仙府落座于一片凹凸不平中，建筑分散，由吊桥链接。没有奇珍异兽，亦没有过于广阔的地域容纳门下客卿，只有待涨潮时四周呈海水环绕之势可圈点一二。届时埋藏于地底的灵脉溢泄流光，水雾弥漫，恍如漂浮海面的仙阁。
除却浪声外，仙府便数乐声最为鲜明。云氏善音律，不拘泥单一乐器。
当四面八方传来练习的仙乐时，本该是最勤快的云酩住处却一再沉默，半晌后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出去”，随后是惊天动地地砸门。
“你再说一遍？我是怎么回来的？”
云酩背抵着玄色雕花的门扉，单薄的里衣被紧张的汗水浸透，长发垂落肩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扫出凌乱的弧度。
粉衣侍从一边弯腰捡起被砸门震下的书籍，一边在他呆滞的目光中道：“二公子灵力透支陷入昏迷，被暗卫带回……”
“前面呢？”少年的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尾音却陡然拔高，像紧绷到极致的琴弦。
粉衣侍从小声道：“被外头的仙长抱出幻境，不过二公子的脸一直埋在里面，并未露出，所以……”
云酩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急忙怒喝道：“够了！谁问那么细了？！”
他刚醒不久，只穿了里衣，头发有些凌乱。表情虽然没有太大波澜，但整张脸红得透顶，仿佛马上要沸腾。
这事不打紧，奈何有人做贼心虚，生怕旁人从中窥探出真相。
“二公子莫气，莫气。您与那位仙长不过萍水相逢，何必如此动怒？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一旁的蓝衣侍从弯腰低头，为他披上衣裳。
两个侍从都是礁石化形而成，只是得了他母亲一些灵气，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
即便是这样，稍微聪明一点的石头也摸清楚了，云酩生气只是看着唬人，从不刁难任何人。只要把握好度，说一些越界的话也不会惹来麻烦。
云酩：“……”
云酩冷笑：“呵。”
他抬手抚过颈侧——那里曾落下密集的红痕，荒唐的喘息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真是萍水相逢就好了呢。
可惜是露水情缘。
蓝衣侍从为他整理好衣饰，退后三步道：“除此之外，长公子还有一些话要对您说。”
云酩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戒备了起来，手指不住地蜷缩。
蓝衣侍从身上浮现一道灵光，随后神态逐渐冰冷，连声音都与他的兄长一般无二。他道：“凤凰木不是随身携带吗？怎么还能丢？母亲出关后我又要替你周旋，你不想想自己也多想想我。”
“都同你说过了，这段时间万万不可出去，云絮棉掉两滴猫尿你就晕头转向，眼泪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你少心软。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出来了。”
云酩咬着唇，脸色不大好看。
蓝衣侍从不留痕迹地又退了一步。
气氛沉寂得可怕。
半晌，云酩冷声道：“你怕什么，你又不是我哥我母亲，我能砸碎你不成？”
蓝衣侍从将头埋下去，道：“长公子只是心急则乱。”
“……”
云酩胸膛起伏有些过快了，但他不愿再像小时候一样歇斯底里地将所能触碰之物砸碎，对着两块无辜的石头崩溃。所有尖锐的情绪都只会熄火在侍从同情的目光中。
人在怒火攻心时是难以清醒的，他扯扯嘴角，道：“以后有他急的，不差这一会。”
在眼睛胀痛酸涩时，云酩转身用力推开了门。
好闷，他要呼吸。
听到开门的动静，白衣修士仰头看向云酩，长发与服饰微动。没有动怒也没有难堪，如同冰池被风吹拂，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只是在云酩略显狼狈地开门时，用温和的目光与他对视。
云酩低下头，周围海水偶尔会翻涌上来留下深色水痕。靠近乌迟秋附近时，好像被结界隔绝。
看水痕，站了有一会了。
云酩有些破罐子破摔时，乌迟秋却体贴地开口：“外头有些冷，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云酩不自在地别回头道：“冷就进来。”
转身进屋给他腾位置。
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后便轻松许多。云酩打开自己的衣柜，从最里头挑了件不常穿的外衣出来，背对着他道：“你怎么进来的？”
乌迟秋刚坐下，正欲作答，却见云酩如丢烫手山芋一般将外衣放在他膝上。甚至覆着绒毛，是件秋衣。
拢住绒毛的指尖微微蜷缩。不难看出这件也是云酩喜欢的风格，浅青色上绣有云纹，并没有过多装饰。本是云酩的所有物，此刻正裹着另一个男人的体温。
……啊，当真是单纯又心软。
微微停顿这一会，粉衣侍从便替他开口：“仙长是雾莲坞坞主子侄余迟秋，追查镜花水月已久，对云絮棉他们有一定了解，于追寻凤凰木而言很有帮助。”
又道：“长公子已允许了。”
雾莲坞坞主子侄十六岁后拜入天心宗门下，及冠之年成为首席弟子，仙盟天榜第一蝉联至今，未尝有败绩。
比起随父姓余，外界更常用他的母姓，叫乌迟秋。
但这些云酩并不清楚，他能触碰的世界太小了。房间里全是书，他翻了一遍又一遍，但书中未提之事，实在是难以得知。
云酩面色不改，手指却用力纠缠在一起，下意识咬着嘴唇。
他在想要怎么解决半月前的迷乱。
好麻烦。
这个人的身份果然不简单，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唇上突然多了略微粗糙的触感。
乌迟秋拿着一方帕子，按住他冒血的唇瓣，近到云酩甚至可以看清他的深色的泪痣。
这个距离有些太近了。
他头一回在清醒时刻这么近地看清乌迟秋的眉眼，视线每每点过，都仿佛有魔力般难以移开视线。
等到云酩受够了似有若无的他人气息时，手忙脚乱地接手帕子。这时乌迟秋又及时收手，绝不拖泥带水。
微凉的指尖离开时，云酩觉得自己的唇角被蹭了一下。草药味后知后觉地在唇齿间散开，缓解着刺痛。
云酩按着帕子沉默了一会，耳尖微红，声音有些含糊道：“抱歉，那日之事我也……并非出自我意愿。我离开的时候已将身上所有值钱之物留下，只是没想到这些东西，你也许用不上。”
“……”乌迟秋并未回答，他就这么看着少年低垂脑袋，费尽心思地解释。
“……是我强人所迫。”云酩又想咬嘴唇了。
那倒不是，并非强人所迫。
乌迟秋轻笑一声：“我记不清了。”
他轻而易举地看穿少年的紧张，体贴安抚道：“不是你的错。”
他从灵戒中取出一个没有刻五官的小木偶，慢慢推到云酩面前，温和道：“我在修云城还需要留下一些日子，只是我人微言轻，恐怕还需要多叨扰云家。长公子不在，适龄人只剩下二公子，倘若可以，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云酩知道那个木偶是什么。
这是雾莲坞独有的灵偶，只要在灵偶上刻上自己的五官，他就可借灵偶看见、听见、闻见，触摸外界任何事物。
“这是雾莲坞的灵偶，二公子可以先去拿去，倘若愿意帮我，便刻下自己的五官就好。”
灵偶于云酩而言，是窥探外界的一双眼。只要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个小灵偶是云氏次子。
但云酩有些迟疑。
乌迟秋指尖凝出一点金芒，“当然，若公子不愿......”
眼瞧着金光要摧毁灵偶，云酩终于扔下帕子，按住他的双手。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丢人，又迅速撒开。
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乌迟秋含笑的双眼。
他并未调笑，反而给足了台阶：“还请二公子帮帮我。”
云酩在乌迟秋的目光中逐渐低头，他睫毛轻颤，咬着指节。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纠结中，他已经掉进精心设计的陷阱。
明明可以用灵力你怎么上手了[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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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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