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噔噔噔」
「噔噔噔」
睡眠状态下，噪音被定义的格外轻易。
不需要指甲划过黑板，钢叉刨过碗底，机械穿透墙体，音响布满广场，生活中“稀松平常”的种种就能击溃当下脆弱的听力防线。
拿起手边现成的阻隔物包裹住自己，粗暴且有效，是此时大多数人的不二之选。等到噪音自己偃旗息鼓，便是逃避式战法的又一次胜利。
「嗡」
「嗡」
「嗡」
可惜并不能屡试不爽，尤其当狡猾的敌人更换了攻击模式。那昏暗环境下的“受害者”就只能硬着头皮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讲……”
2017年1月30日早10点，躲过消息提示音轰炸的田野，在来电的震动声中，烦躁的揉着头发迎接自己的失败。
“我讲？……你睡懵咯？”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随之理直气壮起来。
“嗯……”田野伸着懒腰，在被窝里做泥鳅翻滚状。
今天是大年初三，新年期间走访亲朋的任务已经结束，混沌的大脑思来想去，好像确实存在着那么个和朋友们的饭约来着。
“喂？你难不成忘咯？”
“晓得晓得。”田野看看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快两个小时：“来得及。”
“真是拿你莫办法，你快些哈。”
“知道了。”
半是哈欠半是叹气的挂掉电话，田野坐起身，看着手机各类社交app里数量繁多的消息提醒，又重新倒回被窝中。
时间还早，刷会儿手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田野心安理得地想，戳开一个又一个小红圈。
这些小红圈，它们或来自于平日尚算熟悉的社交圈子，或来自于根本未曾谋面的某人，而这些一时回复不完亦或仅需浏览的东西，固定占据着他每日的时间。
简单来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算得上是个“名人”了。
田野大部分时间都很享受这样的心理认知，并将它带来的种种称作“甜蜜的负担”。
悠然自得的看着手机，从躺着到靠在床边到再次躺下。今天是他在LPL出道两周年的日子，又加上过年，祝福自然要比平日里多上许多，蜂拥而至的消息，又是需要“劳烦”他担此重任的一天。
被喜爱的人往往可以解锁称号“无所不能”，唯一的问题，大概是时间的流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等到勤劳的田蜜蜂雨露均沾地飞出花园，田野与友人的约定时间仅剩毛重的四十分钟。
打开家门的瞬间，留给他的时间定格在半个小时。
迎接田野的是在楼梯口被突然开门吓到的两张面孔。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小的那个正半挂在大的身上。
“田野哥？”
“石勇？”田野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又看了看旁边男生一副甩不掉包袱的无奈脸：“你是……”
“石军。”
记忆中和石勇口中都算得上熟悉的名字，偏偏对上本人的时候有些陌生，但这并不妨碍田野立刻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哥你要出去啊？”
“和朋友出去吃饭。”田野点头，随口问道：“你们呢？”
“带他去步行街耍。”石军拍了拍弟弟的头：“缠人鬼。”
“这么巧，我也去那边。”
“一起吧，”石勇指着石军：“我们开车去。”
“方便吗？”田野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能搭个顺风车也挺好。
“当然了，”石军看了看田野开玩笑道：“而且我老司机了，放心。”
“那就走吧老司机，”田野被石军的话逗笑：“回头请你吃饭啊。”
******
属于繁忙都市的闲适，形象地体现于现代为传统停留的那段时间。
这段冥冥之中平衡着疲惫与慵懒的时间哲学，左右着人们的情绪，从期待到满足到失落，日子也就这样在枯燥中开花，在开花中凋谢，在凋谢中新生，循环不止，大抵向前。
偶尔会有例外。
比如，面对假期的到来出现情绪逆向发展”的“异型人”金赫奎。
他如今工作的KT俱乐部与家近在咫尺。而离家近的好处之一，便是不需要对于假期的流逝过于“痛心疾首”。
但这样的心态也并不意味着，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出现在这里。
……
2017年1月30日，农历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首尔市区某影院内，衣着得体的金赫奎，正哈欠连天。
低头看看时间，早晨十点半。
他是被迫的。
昨晚借宿在朋友家的方便，在今晨连本带利全都还了回去。金赫奎想起那些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对自己肚子致命一击的“扫堂腿”以及背景音的鼾声如雷。
“以德报怨”地替朋友们捏紧被子，婉拒了朋友长辈们想要留下他再吃一顿饭的好意，出了门的金赫奎本想直接回家，可室外的空气有着雨雪过后特有的清冷，风的力度也足够吹起衣角，一时兴起的他改了主意，晃荡在街头。
事实证明，心血来潮往往草草收场。走了没多久，金赫奎就感觉双腿有些沉重，而肚子的咕噜声则很质朴地提醒他，该吃饭了。
街对面的影院适时映入眼帘，一举两得的好地方，没有理由不选择。
从餐食到影片，光是选择就多多少少浪费了金赫奎一些时间。等到他匆匆前往放映厅，离开场只剩五分钟。
将咖啡和汉堡随手放在一旁，金赫奎靠在座椅上伸了个不那么明显的懒腰。接着便有东西从裤兜口袋飘出来落在地上，刚好被余光看见。
应该是自己的电影票根，金赫奎想弯腰捡，放映厅的灯光却突然暗下来，只好先作罢。
今天要看的电影是日本导演新海诚的动画新作《你的名字》，一个讲述了男女主人公互换灵魂进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
这部片子刚在国内上映，金赫奎就跟朋友们一起看过，观影感觉还不错，后续各大影院不断延长的排片时间也足以见得它的受欢迎程度。
不过灵魂互换的梗，其实算不上特别新颖。金赫奎记得类似剧情上一次风靡全国还是因为那个衣服需要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傲娇社长，所以单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并不会起二刷的心思。
只是在这样特殊的时间段，挑选电影的标准如同尚在麻木中的味蕾般挑剔。
拒绝所有可以激发荷尔蒙与肾上腺素类型的结果，便只剩这部在金赫奎记忆中画面精美，音乐动听的电影。叙述是平淡了些，不过当做佐餐的背景，恰到好处。
打开咖啡的卡口，浓郁的香气随蒸汽一起升腾飘散，电影已然开始放映。
令人眼目舒适的画面，带着些许熟悉感，金赫奎小心翼翼地撕开汉堡的包装，调整舒适的姿势窝在座椅中，享受着早午餐带来的快乐，顺便开着上帝视角重新看起这部电影。
不知道是因为少了些新鲜感还是进餐时思绪容易天马行空，金赫奎本人都对自己的关注点总在诸如手机型号是什么，室内的陈设有哪些新鲜玩意，天气真好，甜品上的水果看起来格外新鲜等等有些无奈。
这样的情况在影片播出一小时之后发生了改变，按照剧情节奏，灵魂交换却未曾谋面的男女主人公终于遇见。
金赫奎的心态由无奈变为了心虚。
上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已经是玩闹整天后的疲惫状态，等到散场朋友还笑他精力太有限，居然会在放映途中睡着，为了这个金赫奎还“据理力争”过……他现在有点相信朋友的话了，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画面跟他脑海中存在的有点不一样。
浪费的金钱，要虔诚地再赚回来，金赫奎准备认真地融入剧情。
事与愿违。
荧幕内的男女主为了避免忘记，准备互相在手中写下名字。
本应该随着男女主共情的情节，金赫奎却反射性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头涌起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Aaron说过，写在掌心的愿望只要真诚祈祷，就一定会兑现。
金赫奎想起那盏属于自己的孔明灯，和彼时他认真在掌心写下的对于新赛季的期许。
他也想起那盏属于田野的灯，自己强行替对方写下的是「fighting」。
最后他想起，临别时田野画在他手心的那个简单字母。
金赫奎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热，这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反应，但其实合情合理。
每个人自己的故事才是利刃，瞬间的刺痛感成为与他人经历共情的密匙，注定念念不忘。
片尾音乐响起，影片结束，观众散场。
金赫奎慢慢走出放映厅，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打开一个国内并不常用的社交软件。
寥寥无几的对话框，无一例外地都是他远在中国的友人。
金赫奎点开了其中他和田野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昨天下午没营养的对话。
「go go go！」金赫奎顺手拍了一张电影的海报发过去。
很快，消息提醒亮起。
想要分享的心情可以及时得到反馈真的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金赫奎勾起嘴角，手指翻飞在屏幕上。
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但总有例外。
他深以为然。
******
马路上，向前行驶的车辆卷裹雨丝印染车窗，密闭环境中，聊天声在雨刮器的节拍下若隐若现。
田野正在听石军讲前两天带着石勇和石勇朋友去「恐龙谷」玩的事情。
“你觉得有意思吗？那里面。”
游客们津津乐道的景点，往往处于本地人选择盲区内。而田野“致盲”尤为严重。也因此，这个禄丰最知名的景点依旧在他心中维持着“神秘面纱”。
田野懒得揭开却也对它有一定的好奇，虽然大部分是口头上的。
“没什么意思，很无聊，”石军摇头：“但没办法啊，得陪他。”
“骗人，”石勇吐舌头：“你跟王宁宁他姐聊的可开心了，还请人家喝饮料了。”
“臭小子你没喝吗？”石军看着后视镜里的石勇白了一眼，又对着田野道：“这小子那天差点让我尴尬死，根本没说人家姐姐也来，他们小孩钻来钻去的跑，剩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同龄人吗？”田野笑：“那样也还好。”
“王宁宁他姐很漂亮的，”石勇道：“跟我哥都在武汉上大学。”
“咋？你给我相亲呢？”石军笑。
“那你满意不？”
这次轮到田野笑出声来，他并不知道石勇原来这么伶牙俐齿。
“你就说他一天欠打不欠打吧。”
“石勇不得了，”田野伸手摸摸石勇的头：“回头说不定都得帮他数钱呢。”
“我这里有两百块钱，不用数。”石勇从兜里翻出个折成两叠的红包朝田野晃晃。
“这么多钱，”田野道：“你带出门不怕丢了？”
“我也跟他说让他别带这么多，但他不干，说是买东西怕钱不够。”
“买东西？”
“送给王宁宁的，”石勇瘪了瘪嘴：“我年后就要转学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转学？”
“嗯，”石军道：“他爸妈想把他接到身边，害怕他不好好学习。”
“我不想去，”石勇愁眉苦脸：“我不喜欢学习。”
“你还想干嘛？想上天？”
“我以后也要去打比赛。”石勇想了想：“和田野哥一样。”
“你小子以为谁都能打比赛啊？”石军道：“人家田野可是百里挑一的游戏天才。”
“有点夸张了啊。”
“不夸张，你这行业不就是我们从小梦寐以求的嘛，”石军道：“特别酷，真心话。”
“是吧。”田野笑笑。
他本就不是个自谦的人，既然对方愿意赞美，他也就大方接受。
“田野哥，你说我能不能行？”石勇靠在田野身上：“能不能以后也去打游戏？”
“你好好学习。”
虽说能混出来就算本事，但另辟蹊径终究比按部就班难得多，田野也不想给孩子画什么大饼。
“听见没有，”石军看自己弟弟：“你田野哥都让你好好学习。”
“切……没意思。”石勇靠回座椅上。
“所以呢？”田野看着旁边“无精打采”的小孩，换了个话题：“准备给你朋友送什么？”
“他喜欢赛车模型。”
“那……你喜欢赛车模型不？”
“喜欢。”
“我回头也送你一个好不好？”
“啊？”
“不用不用，”石勇还没反应过来石军已经拒绝了田野的建议：“没事送这个干嘛。”
“他不是要转学了么？”
“等放假他还得回来住，没必要的。”
“那你要不要？”田野问石勇：“想不想要个玩具？”
“我……”石勇细眯地小眼睛滴流转，看看自己哥哥又看看田野，有点为难。
“慢慢想，不着急。”微信提示音响起，田野拍拍石勇的小脑袋，点开手机。
信息来自金赫奎。
距离对方离队已经两个多月，而在田野的感觉里，他和金赫奎关系的亲密程度却似乎更胜往日。
论据就是微信上比之以往更频繁的信息往来，电话簿里比从前更耗时的通话记录。
对于对方和自己相同的看重这段友谊的态度，田野目前来说很满意。
「go go go！」
简短的文字，配图是一张电影的海报。
田野知道这个电影，去年年底国内上映时他就去看过了，设定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有点没看懂，但总得来说还可以。
而且他明明记得金赫奎也看过了，难道是自己记忆出现问题了？
田野发过去一个问号。
「I watch this 2 time.」
对方倒是解答了他的疑惑，不过……
有这么好看吗？
「why you very like it？」
「story good.」
等了半天，金赫奎就回了这一句。
好吧，田野想，大概是受限于交流方式，对方没有办法解释那么多。
「maybe tomorrow,we will change life.」
过了一会儿，又蹦出来一条消息。
这家伙也太入戏了，田野笑，这个电影的主要剧情他还记得，就是男女主人公互换了灵魂，但是他们俩的话，还是算了吧。
「kidding？」
「fighting！」
巴山楚水凄凉地，responsibility。
微妙的押韵配合金赫奎没有逻辑的回复，是他们两人聊天的常态，田野习惯且往往捧场。
「ok」
单纯的文字似乎过于无趣，田野又找了找自己收藏的表情包，一张著名的熊猫头比着ok的手势发了过去。
「hao qi guai」
后面附上一个疑惑的颜文字
「ni ye qi guai」
「???」
「???」
「???」
“哥我想好了，我想要个玩具。”
「???」
没完没了了还，田野笑着摇摇头，结束了跟金赫奎幼稚的复制粘贴。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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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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