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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玉雁为聘

东昌公主见此番谈判已成,适逢天色不早便主动向齐珩告辞,齐珩便嘱咐高季好生送东昌公主至宫门。从紫宸殿出来,东昌公主便一路与高季闲谭起来。

“你跟着陛下也是十余年了,陛下对你倒是信任有加。”东昌公主淡声道。

高季垂首回话:“臣不敢。”

东昌公主道:“你是吾天家臣,自然当得。”东昌公主并未说他是天家“奴”,反而称之为“臣”,未向旁人一样明面礼遇背后鄙夷,他对东昌公主多少生了几分敬意。

“来日新后入宫,还得需高翁,多多帮衬才是啊。”东昌公主压低声音嘱咐他,咬紧“多多帮衬”四字。

“小人不敢当,皇后殿下是与陛下敌体【1】的夫妻,自然得陛下爱重,臣下拥戴,小人们自当庶竭驽钝【2】,这是为臣之分,长主折煞,小人断不敢当帮衬二字。”高季说得大义凛然,连自称的“臣”亦变成了“小人”。

东昌公主扯了扯嘴角,不愧是跟了齐珩多年的内臣,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方才是有为江式微拉拢天子近侍之意,不过现下是被高季给堵了回来。

她正欲开口想说些什么,便闻听身后有一声音叫住了她。

“大长公主。”

她回首便见一着紫袍佩着金鱼符的中年男子走来,来者的面庞上留下了昭示岁月打磨过的沧桑,但依稀可见其年少意气风发的身影。年轮并未压垮他的身骨,反而练就了他那笑看云谲波诡的从容与居上位者翻云覆雨的老辣。

难怪有人评价他“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3】

哪怕年近知天命,仍可见其儒雅俊美之姿。东昌公主笑了笑,微微颔首道:“中书令。”

这就是如今的中书令——王铎。

王铎寒暄笑道:“许久未见长主,长主光彩依旧,让人敬服。”

东昌公主敷衍笑笑,道:“中书令过誉了,中书令才是神姿高彻,风尘外物。”

王铎登时朗笑,又道:“大长公主还是那么喜欢调侃老夫啊。”王铎的目光落在停云手中的匣子上,眼睛愈发锐利起来。

王铎问道:“大长公主可是刚从紫宸殿出来?”

“正是,吾方与陛下闲谭,见天色不早便告辞出宫了,没成想这般有幸在此遇见了中书令。”

王铎亦道:老朽方从政事堂出来,有事要回禀陛下。”

王铎拱手补充道:“还未来得及恭贺长主。”

东昌公主蹙眉道:“哦?那中书令倒说说,你要恭贺吾什么?”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4】老朽贺县主,年将摽梅。”

东昌公主听此话,便已明了王铎心里还有不甘。王铎言语间的讽刺谁人听不出来?

东昌公主笑道:“原是如此,那吾便代小女谢过中书令了。”

“中书令既有事要回禀陛下,便快去吧,吾也要出宫了。”东昌公主说完,颔首便朝着宫门走去。

中书令向她拱手行礼。

春风乍起,拂过巍峨高阁檐角的风铎,铃声回荡在大明宫的角角落落。

中书令王铎看着向宫门走去的身影,低声咒骂道:“疯子。”

只不过这一声音埋没于春风中的铃声中。

王铎依礼于紫宸殿廊下站候,由小黄门入内通报。

紫宸殿内,齐珩正擦拭着御座后悬于墙上的宝剑,剑身在白帕的擦拭下泛着点点银光,倒映出齐珩的面容。齐珩听到进殿小黄门的禀报,齐珩道:“请中书令进罢。”

齐珩将剑重新悬于墙上,回到御座上端坐,见王铎入来,敛了敛方才冷漠的神色,又重新拾上一抹温和的笑意。

王铎垂首揖礼道:“臣请陛下圣躬安。”

但听齐珩声音含笑道:“王卿免礼罢,朕观卿步履匆匆的样子,可有要事?”

王铎闻言抬首,只见桌案后的男子,一袭绯袍,冠服端严,神情闲逸。他的眉目中既有着水木明瑟的恬淡超然,亦带着春山如笑的和煦温润。且身长八尺有余,玉带七围,如松如鹤。

最难得的大抵是今上的声音,恰如欧阳公所说:春和景明,波澜不惊。远而观之,既有君子的温和之风,又含君王的威严之魄。

倒真是应了他的名字。

珩,美玉也。

大抵他生来便是块美玉。只不过现在的美玉为升起的紫烟、奏鸣的铜铃所遮掩。

他如今的眼神愈发冷了。

王铎回了神,方缓缓道:“臣方从都堂【5】出来,工部尚书有新劄呈于府衙,臣观此事殊为要紧,便来陛见。”

言罢便将手中之劄递给齐珩,齐珩大致看了一下,言道:“大相国寺这么快就修好了,工部尚书倒是麻利的紧。”齐珩抬头向他淡笑,然只见王铎神色严肃并未缓和。

“不愧是工部尚书,修得好。”

“陛下只有这一好字?”王铎问道。

“不然呢?”

“陛下,先帝重佛教,大相国寺又是先帝出内帑【6】而建,亲笔御书,不可不重。”

齐珩挑眉问道:“那中书令认为如何算看重?”

“广容僧人,重佛抑道。”中书令的言语铿锵有力。

齐珩心中冷笑,他一直有意于打压佛教,他对佛教本身无可置喙,可因佛教之兴而引起民怨确是屡见不鲜。因对佛教的尊崇,出家人在晋朝的地位又何尝不是蒸蒸日上?

官僧勾结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二者朋比为党,强征土地、逃避赋税,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而眼下中书令故意提出“重佛抑道”,这不是在和他对着干么?

齐珩敛眸肃声道:“此举欠妥,现下国库吃紧,外邦虎视眈眈,且寺僧在蠲恤【7】之列,若人员再增,朝廷将不堪重负。”

他又道:“对皇考之敬意,本不在此举之上,敬意由心,便是如中书令所言,心若不诚,也终究是徒劳无功,中书令不必再议。”

王铎忙道:“陛下,如今流言纷纷,臣便也罢了,但有奸佞小人企图以此攻讦天子,主谋者视朝廷纲纪于无物,可究其原因,难道不也是源自陛下这一直以来对佛的打压么?”

“先帝重佛,陛下若真对先帝有缅怀之心,何不如延续先帝之道?那些个小人自然再寻不到错处攻讦圣天子。”

“此事朕已晓得,朕已命大理寺接管彻查此事,王卿无须忧虑。至于重佛,有待商榷。”

王铎反问道:“那陛下对流言除了命大理寺接管,可还有具体应对之策?”

王铎欲以流言之事说服齐珩:“臣以为,先帝爱重佛道,若陛下也能如先帝一样将佛教推崇为诸教之首,流言自能破灭。”

“中书令何苦以流言之事来说服朕?”

“朕已有打算,十日后,朕将微服入大相国寺,等朕回长安时,就劳烦中书令动动关系,将此事散播出去,如此一来,流言也可破灭。”

齐珩亦不会任人宰割,中书令拿流言压他,他便反引中书令入彀。若中书令成了,便是流言破灭,若中书令不成,那么他就要以此为由问罪中书令。

究竟是办事不力,还是心怀异心,全是齐珩说了算。

既然齐珩都说出口了,那么中书令只得应下,咬碎牙他都得往肚子里吞。

齐珩微笑道:“中书令安心罢。”

王铎阴沉着脸道:“是。”

转眼已是午后了,这时节倒不算太热,日光照到院子里教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式微在给东昌公主染蔻丹,江式微悄悄瞧了阿娘一眼。

阿娘今日自出宫后整个人是说不出的光彩熠熠,回了府便拉着她要一起染蔻丹。原不是该江式微做这事,但她却让那位染蔻丹的女使下了去,由她来帮阿娘染。

她看得出,阿娘今日很欢喜。

江式微轻声问道:“阿娘今日怎得如此欢喜,可是有喜事?”

东昌公主揉了揉她的头,眼光柔和的看着江式微,与她道:“是有件喜事。”

江式微正想听东昌公主讲讲喜事为何,便听她道:“晚晚,你快及笄了。”

及笄?原来是为此事,可这事也不至于东昌公主出宫便如此欢喜。

除非。

女子及笄之后,便可许人家了。

莫非,孃孃是想……江式微霎时懵然,东昌公主怕不是给她许了个亲事罢?

“晚晚,你已然是大姑娘了,及笄之后也是要嫁人的,阿娘便是想再留你,怕也是不成的。”齐令月唤着她的乳名。说到底还是因为江式微不在她的身边长大,所以齐令月对她,总觉得亏欠。

她恨不得将天下最宝贵的东西捧在江式微面前。

“儿不想嫁人,儿只想陪在阿耶和阿娘的身边。”江式微停了停手上的动作,诚挚地看着东昌公主。

她倒是真想让东昌公主明白她的心思,她不想嫁人,起码是现在不想,江式微的眼眸如秋水盈盈,让人心疼。

“又在说胡话了不是?”东昌公主柔声嗔怪着她。

不知东昌公主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懂,总之,江式微心下一凉。

江式微低首在东昌公主的指甲上抹了凤仙花的汁液,用白布包扎后,抬着头看向东昌公主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儿不是在胡说,儿其实是很羡慕顾姨的。”

东昌公主闻此话,面露不解之色,问道:“羡慕?”

在她看来,顾有容这前半辈子过得甚为辛苦,家道中落、落入宫廷、贵妃磋磨,纵然后来一步步从内人、尚宫、甚至哪怕现在是坐上了昭容之位。

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但她却知道,顾有容走到这一步是有多艰难。

所以,她并不理解自己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儿为何会羡慕顾有容。

明明生来便是黑夜中高悬的皎月,却偏偏要去羡慕从泥泞中生长的蔷薇。

江式微点了点头,道:“对,儿真的很羡慕她。”

“其实人之一生,看似很长,实则很短。”

江式微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天地蜉蝣,沧海一粟,心之忧矣,于我归处。男子固然能有选择,可女子呢?”

“女子能选择的少之又少,儿羡慕顾姨,是因为在众人还怀着鹤立企伫之心独守的时候,她依然能够在这个浊世中辟出自己的路,无论对错,毅然决然地走了下去,这是很可贵的。”

“或许阿娘觉得我这是胡话,世人皆觉得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不嫁人便在人世间无法立足,可儿还是想说一句,女子只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羡慕顾有容,羡慕她可以有一番自己的天地,生于泥泞,也可翱翔长空。无关出身,全凭自己。不必受家族牵制,不必受他人扼制,也能立身朝堂,得天子礼重。

东昌公主怔怔地看着她,她原以为她的女儿是最温顺的,直到她听了此番话。她自认,从未了解过她这个女儿。

东昌公主倒是对江式微改观了,如此年纪,此番见地,便是当初的她也有所不及。

东昌公主不自觉地将式微与多年前大明宫那个小男孩的身影重合,一切一切历历在目。

东昌公主不由浅笑,她与齐珩,当真般配。

东昌公主用手背蹭了蹭江式微的脸,柔声道:“傻姑娘。”

确实是傻姑娘,真正的大晋,哪里是如她想的那样呢?但东昌公主不忍心打碎式微心中的道,也希望着她能一直坚守下去。

起码,让她齐令月也能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被保护得那样好,能守得住自己的初心。她希望,她的女儿是这样幸运的。

良久,东昌公主才开口对江式微嘱咐了一件事:“晚晚,阿娘想托你一件事。”

江式微道:“阿娘请说。”

“你知道汴州的大相国寺么?”

“儿曾听闻。”

东昌公主提此,言语间带了些微不可察的落寞:“先帝,是阿娘的胞兄,与阿娘关系甚笃,大相国寺算是他留下来的遗物了,近些日子听闻奉命主持重修的工部尚书要回京述职,想必是已然修好。”

“汴州距长安路远,阿娘怕是不方便去,你能不能代阿娘,去看一看?”

江式微原以为是何事,原不过是如此小事。况且东昌公主说得恳切,娓娓动人,江式微自然是应下了。

见东昌公主欲言又止,江式微问道:“阿娘是还有何顾虑吗?”

东昌公主敛下眼眸,作出落寞之态,道:“无他,只是,大相国寺算是你舅舅的遗物,大小院落,俱是你舅舅的心血,待你回来,可否为阿娘讲讲?”

江式微不疑其他,只想着安慰自己的母亲,她抿唇淡笑,道:“阿娘放心,儿一定将在大相国寺见到的种种都说与阿娘听。”

东昌公主见此,微微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江式微,莫名生了一丝愧疚。

终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1】敌体:一体

【2】庶竭驽钝:选自诸葛亮《出师表》

【3】选自《世说新语·赏誉第八》

【4】选自《国风·召南·摽有梅》

【5】都堂:政事堂

【6】内帑:国库

【7】蠲恤:免除徭役

【10】参考唐朝,对母亲称呼“阿娘”或“娘娘”

【11】参考唐朝大相国寺因为纪念相王命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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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鹤立企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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