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刚刚落下帷幕,艳芳殿外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远处的山峦宫殿也已是雨幕遮罩,变得朦朦胧胧——俨然形成了一幅淅淅沥沥的水彩画。
众花仙都在殿中待等雨停,毓桃不等雨停便着急驾着祥云回桃神住所“阳台**”去了。
一路上栉风沐雨,使毓桃衣冠尽湿。毕竟“阳台**”中还有一个小孩儿怎让她放心得下。
毓桃到了正门口上空便降下云头。
正门坐北朝南,正门两侧有一对雌雄双狮也正沐浴于雨中,两边白墙又有翠竹掩映。门前白石垂带踏跺,三门竞相开放,朱红檐楹耸然挺立,花牙雀替,繁桃门楣,五彩画栋,大红灯笼。正对门的红柱上还有幅桃木对联,道:
灼灼尔跃跃尔山人居处矗然起。
蓁蓁然舒舒然申示所平夭而生。
屋檐上的黑瓦滴水早已犹如瀑布般将雨水倾泄下来。
那正门上有一旃檀牌匾,上用正楷镌刻——“阳台**”四个斗大的描金大字。
桃神居所因何叫“阳台**”?那就得追溯到阳君绣锦境初毕,十二花神各处居所尚无匾额,阳君便以当时十二花神所司掌之职,或其性格品质,或每年此花开时的寓意,或花开之貌取得匾名。桃花神毓桃当时掌人间桃花盛开,同时封掌红尘人间界男女凡人爱情、欢会之事,于是阳君便以“阳台**”四字题写至匾上悬于毓桃居所正门之上。
起初众花神仙以此调侃玩笑毓桃,大家每每玩笑时都逗的毓桃面红耳赤,脸热心跳,可日久天长了毓桃也便习惯了,大家也渐渐没了兴志。后来阴君暴殄不仁,被神鬼妖花剿灭,阳君废除了同阴君所赐予天地神明所掌管红尘人间有关凡人的一切特殊职权,让人间众人自力更生。当初阳君所题之匾额也流传至今,成了门上的一件装饰。
毓桃浑身早已湿透,狼狈地跑到正门檐下跺了跺绒球云纹履,拧了拧喝饱雨水的蔽膝檀围裳,掸了掸广袖对襟衫,扶了扶早已凌乱不堪的朝天仙子鬟,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项上带着金锁的陶灼便早已坐在穿堂两侧的长排坐椅等候多时,见毓桃回来便撑着桃红油纸伞笑脸相迎:“上仙回来了,快进屋别着凉了”。
两人过了穿堂,步入庭院的青石十字甬道,雨珠落地破碎处惊起一朵朵豆大水莲。庭院两侧各有一间厢房,房前堂前有翠嫩草圃,雨水顺十字甬道流入草圃,圃面宛然掀起一阵薄烟来。
十字甬道中央有棵大桃树,花期已过,只剩葱葱茏茏的桃叶。绿树成荫,高大粗壮,险些遮住那房屋瓦檐。雨风袭过叶子便簌簌作响,好一阵摇曳。转过庭院的那棵大桃树,便到了正堂檐下。
正堂门前有回廊横穿,拐弯之处又深入后院,正堂门上也有一匾上用篆书刻写四个大字——“江皋风韵”,檐下两边又挂有流苏小红灯笼,门下楹柱上用桃木刻着一对楹联,云:
有道有情唯少一邪念。
无愁无怨只莘满座朋。
正堂乃是万字回转隔扇门,步步搭锦锁棂窗。棂窗开放,那隔扇门已除下,换上了嫣红珠玑琉璃门帘。堂厅的楠木地板磨得光滑亮丽,光照射进来好似春水镜月反出粼粼波光,使那正堂透气明亮了许多。
堂内正中有一隔间墙,这隔间墙将堂屋分了个前堂后厅。墙上有一幅金边落红流花春雨图,图的两侧还有一双对联。
上联道:**落红情赋高唐。
下联道:寤寐不忘锦瑟年华。
图正前方摆有回纹鸟花翘头香案,香案两边各放置彩釉桃红瓷瓶、银丝菱花宝镜,中间稍后方立着一块降香黄檀螺钿山水圆案屏,其前又放有红珊瑚桃花金蕊镶宝如意。
香案前方两侧各有三双透雕蝠纹团寿交椅,双椅之间有桌,桌上放有掐丝珐琅彩花蝶舞香炉。
陶灼把伞收了起来放在门外廊厅下,见毓桃浑身湿透便道:“上仙您这衣裳都湿透了,不免先回卧房换件衣裳?”
毓桃坐下摆了摆手:“不必了。”
陶灼见毓桃无需更换衣服便绕到后厅,从后厅西耳房中拿出一件粉红斗篷。
这西耳房是毓桃的书房,平日办公书写均在此间。这西耳房本是木镂攀枝开花洞门,常用红纱帐幔遮挡,房内横摆有书柜简架,架上有千文百章,竹简藏画。左侧有紫灵竹桃鹤挂画,右侧有灵芝头云纹衣架,中间书案下檀木交椅,书案旁青花涌涛画缸,案上又有文房四宝、香薰炉、印章、镇纸、水滴、笔架、笔洗……。
陶灼将斗篷披在毓桃身上,微笑道:“上仙若不想换衣服那便披上斗篷吧,倘若着了凉便是得不偿失了。”
毓桃笑道:“也好,还是小灼儿善解人意。”
毓桃把绒桃鬓花,发髻上的偏凤点翠坠流钗从头上拆解下来放在桌上,捋了捋早已湿透的头发,散开晾了一晾。
又摸过那腰间的红结长穗花雅双剑,将其置于在桌上,问道:“这几天剑练的如何?”
陶灼低头委屈道:“这几日练的不怎么理想,一些剑法练了数次还是不怎么会。”
“也罢,你平日打扫苔径,看书写字,习武练剑,还要端茶倒水也是辛苦你了。暂且不提这事了。”
毓桃这边正说着,陶灼便早已绕过隔墙去了后房卧室把花鸟纹漆妆奁团盒抱了过来。
“我与上仙梳理一下头发吧!”
“也好。小灼儿有心了。”
玉梳来回理着头发,堂门外雨水已将歇。万里晴空天蓝一片,微风徐徐触人心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陶灼方开口问道:“我有一事很好奇,今日上仙去艳芳奇英殿内议事,不知谈论了些什么?可有什么有什么大事吗?”
毓桃一听陶灼要问殿上的事,刚缓和好的心情又一下子又陷入窘境。
“我们谈论了……”毓桃本想说出实情,但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她知道陶灼曾经经历过天魔大战的惨烈,不久前陶灼才走出战火的阴霾,若是说了实情只怕又要勾起他那些不好的回忆了。
毓桃言语有些吱唔,强装微笑道:“呃……我们谈的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呃,比如粮沃庄的几座房屋因年久失修倒塌了,要筹建的事;呃……还比如苍箐河引流建渠;又比如呃……”毓桃噗嗤大笑了一声:“还有拒霜在殿上开玩笑把大家逗笑了呀,总之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陶灼浅笑一声:“这种事情不应当到飘馨园上报解决的吗?怎么还闹到大殿上去了?”
毓桃一时语塞:“这个么……”
见毓桃闷语不言陶灼只得陪笑道:“没事就好,上仙前几日才掌完月,也正巧可凑出时间多歇息歇息、休养休养了。”
边说边给毓桃挽发盘髻,边盘边又忍不住嘻嘻的笑了出来。
毓桃听他在背后嘻嘻的笑,一时疑惑便问道:“你小子笑的什么?”
陶灼憋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趣事。”
“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什么趣事讲来与我听听,我也高兴高兴”。
陶灼给毓桃挽好发髻钗好发钗,嘻道:“过一会儿您就知道了。”说完便缓步走出堂外,到东厢房去了。
毓桃心中猜想:“小灼儿一定是寻来了什么小玩意儿放到东厢去了,嗨!我活那么大年纪绣境中什么没见过?还这么神神秘秘的,果真还是小孩子家家,没什么成长。”
想罢便拿过菱花镜,端祥起来。毓桃照见自己:面如凝脂,玉润光滑;眼若点漆,炯炯有神;鼻似驼峰,高耸直挺;眉像柳叶,眉黛青颦。眉心巧点桃花钿,耳饰金穿水晶坠。不免笑逐颜开。
毓桃拈起绒鬓花正要插戴,却照见头发处不对,上移镜台发髻竟是挽成了一个“鸟窝”。
“哎呀!怪不得小灼儿嬉皮笑脸的,原来是这般顽皮。唉,也怪我只顾着说话,头上不对劲也没感觉出来。”忙叫道:“ 小灼儿、小灼儿!你个小兔崽子,坏了事还不快过来。”只听见东厢急道:“这就来了,这就来了。
只见陶灼两手各端一玉碗,碗中各配着瓷汤勺,忙赶至正堂。
那毓桃见人来,猛然站起,模着自己的头发,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看你干的好事,看我不与你算账。”说完便追赶起陶灼要与他“算账”。陶灼手端两碗在桌椅香案之间躲闪,眼见毓桃就要扑上来,忙道:“上仙别闹了,可别洒了碗里的莲子羹。”
毓桃一听莲子羹便停了下来,问:“莲子羹?”陶灼答道:“上仙掌月不在的时候水芝娘娘和手下丫头荇儿来过,送了一袋干莲子,可正巧后园桃树又发了胶。今日晌午上仙赴会正好不在,我便特地为您熬了莲子羹。方才下雨不好盛来,又担心说话久了凉了不好吃,如今雨停,莲羹不凉不热正好。”说完便将玉碗递到毓桃手上。
毓桃接过玉碗,只见碗内羹汤如琥珀一般剔透晶莹,时时飘来一阵阵醴泉般的甘甜,莲子的清香溢出碗外沁人心脾。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一码归一码,我待会儿再与你算账。”说完用手指微微戳了一下陶灼的脑门。
陶灼抿唇一笑,开口道:“人人都说毓桃娘娘为人温婉贤淑、平易近人、不拘小节。说您是盛海的肚量,装山的心胸,却怎么今天因为一个玩笑便斤斤计较起来了?”
“就你小子俏皮贫嘴,信不信我告诉石榴去,让她在武校场上狠狠地罚你,看你还调不调皮。”
陶灼一听要让石榴花神丹若罚自己,连忙双手合十求饶道:“上仙、娘娘,我错了,您老人家发发慈悲别告诉丹若娘娘。丹若娘娘罚人罚的最凶了,上次去武校场就晚了那么一小会儿她就罚我围着武校场跑了五圈,累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感觉要一命呜呼了似的。求您别饶了我吧,别告诉她了!”
毓桃见他服软,轻蔑一笑,佯怒道:“不行!我现在就去告诉石榴,我还要告诉他你说她罚的凶。”说完放下手中还未动的莲子羹,起身便向堂外走去。
陶灼见毓桃真个要去告状,赶忙上前扯住毓桃的衣袂,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 上仙饶了我,下次再也不顽皮了。
毓桃见平日里的“小魔王”这般狼狈求饶便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道:“ 叫你方才捉弄我,现在我捉弄回来也算平齐了。”说完用指尖轻点了一下陶灼的鼻尖,笑了起来。
“平日里上仙只道我顽皮,却没想到上仙也同我一样好开玩笑。”
“ 这就是以牙还牙,以火攻火的法子,让你知道吃姜还是老的辣。”
说完便伸手将坐在地上的陶灼拉了起来,又帮陶灼掸了禅衣裳。毓桃回到座位上,看了看桌上的莲子羹,道:“只顾说笑了羹也不曾吃,都快凉了。”
“上仙尽管吃,不够您把我这碗也吃了。”
毓桃端起碗来,觑了一眼陶灼手上的莲子羹,玩笑道:“ 你这碗呀我可吃不动,吃你这碗里的莲子羹倒还可以。”
“哎呀呀,上仙又挑我毛病了,只不过说话少了几个字,就这般挑毛拣刺。”
“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虽然错误看似很微小,但结果说不定会让人误入歧途的。”
“似这等严谨苛刻,稍微有一点错误就要指正教训,绣境里…啊不!三界中除了上仙您呀也没谁了。’
“你不懂,你可知……”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又要开始讲大道理了,您呀只顾着说话端起碗来也不曾吃上一口,这莲子羹上仙再不吃可真要凉透气了”。
毓桃微笑一声:“也罢,我吃完再与你讲。”
毓桃悠悠舀起一勺:“清香扑鼻,甚好甚好。”
咚!咚!咚!咚……!
羹勺刚到嘴边又被突如其来的钟声硬拽下来,只听唤花琉璃塔的钟声响彻云霄,撼动整个绣境。林中的鸟儿也受了惊吓腾空而起四散开来。这琉璃塔的钟声千年来未响过一次,谁知今日一响就是连响两声。
“真是的,今天早上这么一出,下午又这么一出,又没得什么大事,使唤人玩呢?”陶灼埋怨道。
毓桃连忙放下碗勺,脱下斗篷,拿起花雅双穗剑,抓过翠钗鬓花,一步并两步走到庭院。
陶灼也赶了出来,道:“上仙走这么急?先吃完了再走吧!”
“唉,我看是不能了,我得赶快去赴会,看来又有事情要办了。”
“您不是说都是些小事吗?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若是当了掌月花神,你就明白了。再说了,什么时候吃不是个吃呀,待我回来我做给你吃哩。”
说完便腾云驾雾直奔艳芳奇英殿去了,只留下陶灼一人守在这粉墙黛瓦,绿树嫩草之间。
“嗳——?好像忘了一件事。哎呀!上仙的头发好像尚未整回来!”
但不知毓桃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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