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响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艳芳奇英殿外早已来人如织、熙熙攘攘。
殿阶下一隅几个花仙谈论着:
“唉!刚回到我的小屋,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回来了。”
“嗐!起码你还回去一趟,我的居所离大殿远,刚降下云头与大门近在咫尺,就还有一两步就迈进大门了,结果咚!咚!咚!又给我召回来了。”
“你们都还好,我那鹦鹉听话不曾栓住,今天早上钟声一响把我那鹦鹉给吓跑了,我冒着雨回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衣服湿的透透的,才把鹦鹉找回来,寻思栓住吧,哎——还没动手,谁知钟声一响又给吓跑了。你说气人不?”
“就是,把我们招呼过来,招呼过去的,把我们当猴儿耍?哎,今天可是两次撞钟,可谓是旷古未有啊。”
几个花仙话音刚落,只听得身后有人冷嗤一声,一股肃杀之气随之袭来,那几个花仙转身一瞧吓一大跳,这正是羊入虎口,必死无疑了。
“你们几个七嘴八舌在这说些什么呢?”只见一个女子正插金凤七翎嵌珠钗;肩上搭着丝绵石榴花纹流苏大云肩,身穿文鸾火红缂丝束袖褂,身下穿八福云霞叠片凤尾裙;腰佩火霄宝剑,脚穿皂罗布靴;翘锋眉,丹凤眼,绛朱唇。正凶神恶煞的盯着面前的小花仙。
不错,来者正是五月掌花花神石榴花花神丹若。绣境众花仙皆知丹若节操赛比冰霜,遇着哪位花神不好?偏偏遇着她来,几个花仙只得自认倒霉,连忙施礼齐道:“见过丹若娘娘,娘娘万福。”
丹若微勾唇角,十分和气地开口道:“怎么?刚才还满腹牢骚,埋怨这埋怨那的,这会子怎么又给我施起礼来了?我可不想成了你们的话靶子,让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哎呀,我们哪里敢,娘娘莫怪,娘娘莫怪。”几人异口同声求饶道。
“啍,你们待会儿回去领罚吧。”丹若话说得虽是平静如水,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做个表面的样儿,待到他们回去就有得他们好受了。
只吓的那几个花仙跪地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我等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丹若不顾及他们的求饶甩袖就要走开,一声“石榴”叫住了她,丹若回头一看原来是毓桃。
毓桃柔声道:“石榴,你就饶了她们吧。牢骚话总是有的,用惩罚堵她们的嘴可是堵不尽的。”那几个花仙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听有人来讲情也顺势向丹若求饶。
丹若冷哼一声:“毓桃娘娘敢是来与她们求……”正巧抬头瞅见毓桃头上的“鸟窝”瞬觉好笑,但也只得憋住,心中又暗想:“毓桃这幅样子若是让小仙们见了,岂不成了笑柄,倘若再传扬出去,掌月花神的脸面何在?”道:“呃……你们先下去,先下去吧,这次就饶过你们,下次再犯我可是不轻饶的。”几个花仙连忙谢恩一溜而散。
“毓桃你这头发,属实有些……有趣。”
“呀!你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头发还没整好。没让人看见吧?”说完将鬓花在鬓角处随便一插,口叼起翠钗,双手挽起髻来。
“此处人少,大家又忙着进殿,应该不会注意。哦,对了……”正说着便拱手弯腰行礼。吓得毓桃将那挽了一半的青发又松散下来,赶忙搀扶道:“呀!这是怎么了?哎呀!何以使得。”
丹若认真道:“今日上午一时冲动鲁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恕罪。”
“你我行同姐妹,又是共事同僚,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似你这般行此大礼岂不折煞我也。”
正说着一阵嘻笑之声传来,“呀!我来的可不巧了,打搅两位‘同拜天地’了。”只见这一女裙钗:头挽双环望仙髻,数支金丝八宝花簪对插双环,嵌玉芙蓉花宝钿发中点缀,耳配艳红宝石水滴耳坠,身穿金云粉娇轻绡衫,红络结网绢花百褶蝴蝶裙,杨柳腰系双对红缨朱砂石络子。眉眼轻佻,嘴角微翘,浓妆艳抹,脸颊两边笑靥似小红花般开放。谈笑风生,瞬间打破了这严肃庄重的气氛。来者正是殿上玩笑的十月掌花花神芙蓉花花神拒霜。
“毓桃你还不撕了他的嘴?让她天天没个正经话可说。”只见拒霜身旁紧跟着一位花神,只见她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正是殿上与拒霜拌嘴的冬月掌花花神水仙花花神凌波。
拒霜瘪了瘪嘴,赌气道:“我见你好才让你跟着我一起,人家毓桃姐姐才不论玩笑高低,偏偏有些人小心眼儿,一句笑话也容不得,如今你挑唆姐姐打我,你走远些莫要跟着我了。”说完便双手挽起毓桃,“走!咱们姐俩呀不理这个小心眼。”
凌波道:“嗨!我劝你,你还不听,以后吃了亏可别怪我。”
拒霜接道:“就怪你,就怪你,略略略……”说着便做了个鬼脸,专门气一气凌波
毓桃无耐,劝道:“你呀,净开玩笑,不是凌波小心眼,我之所以不恼是因为我听得惯了,分得出来什么是玩笑话,什么是正经话,你要是随便在人家面前开玩笑,挨上一顿打也是应得的。凌波说的可是不错。”
言语之间丹若抬头望了望四周,只见殿外来人已寥寥无几,大小神仙俱己到殿,便道:“好了,好了,有话会议过后再说吧,再说下去可要误了时晨了。毓桃,拒霜,凌波咱们快些走吧!”
毓桃道:“先等一下,等我挽好头发。”
拒霜道:“我来帮忙。”
凌波道:“我也来。”
两人上前给毓桃的头发一顿好整,没过一会头发就挽好了,四人便共同赴会去了。
艳芳奇英殿内人声鼎沸,花仙麇集喧闹,交头接耳,一个个议论着今天的不寻常。
四人刚进殿迎面便走来一个身穿曲领茭白衫,外套胡垂青白交领方纹襦,素纱红绦交窬裙;龙蕊双娇髻连玉挂,珍珠银梳篦偃月排,精白飘盈纱发后掩;耳上坠着银片卡珠莲花玛瑙坠,胸前挂着银莲镶玉露珠璎珞环,手持月面刀扇;面容端庄,气质优雅,步步生莲,活像一个水月观音。
上前携住毓桃的手,望了望四人道:“你们四个怎么这才来?让我们好等,我还以为你们睡了没听见钟声,我还想去寻你们呢。”
毓桃道:“我们可没睡,清醒的很哩,倒是水芝你有心了。”
谈笑间毓桃又与其他花神打了招呼便分班就坐,各自归位,待等众花神仙到齐。
不多时辰,四月掌花花神牡丹花神雄红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喊道:“诸位暂且安静一下。”殿内喧嚣声逐渐安静下来。又接道:“今日一连两次撞响唤花钟惊扰了诸位,请诸位见谅。今日上午会谈后,我回到飘馨园,与嬴曌写了封书信,希望绣境与天庭结盟,共讨赤烜。我命人将信送去天庭,本想着明日嬴曌回信再招诸位来共议些事,谁想嬴曌回的如些之快……”
一语未尽只听有花仙嚷道:“嬴曌信中回了什么?”
“对,雄红娘娘念与我们听听吧。”
雄红道:“诸位安静一下,待我念来。”说罢便从袖取出一个红木秋雁拜匣来,从中取出一本裱锦帖子,念道:“‘众位花神姐妹愿与天庭结盟共讨赤烜,本尊甚是高兴。本尊已命数名天兵驾辇在绣境东界迎接诸位。今夜本尊在天庭旻天殿摆宴,愿与各位举杯长谈,共议大事。’”
雄红放下帖子顿了一会儿,丹若问道:“念完了?”
雄红答道:“念完了。”
丹若嗔怪道:“这么短?如此敷衍我们,我看嬴曌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二月掌花花神杏花花神慕云道:“丹若莫恼,处于劣势的可是咱们,有委屈了暂且忍忍吧!。”
拒霜道:“不错嘛,还有辇轿来接咱们,我看啊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慕云不明白拒霜的话,问道:“此话怎讲?”
拒霜道:“就是说天庭想要赢得这场战争,需要我们绣境的支持;我们想要平安无事,就必须得与天庭结盟。哎呀,我的意思反正就是天庭肯定不敢得罪我们,我们也不能得罪天庭。”
凌波笑道:“呦,拒霜,你这会子怎么变的聪明了?成长了呀。”
“废话,我可是聪明绝顶,绝顶聪明。”拒霜洋洋自得道。
九月掌花花神菊花花神金藟道:“对了,嬴曌不是说要今夜摆宴请咱们赴宴的吗?”
八月掌花花神桂花花神九里香道:“为何要夜晚赴宴?不会内有隐情吧?”
腊月掌花花神梅花花神玉奴揣度道:“夜晚赴宴?绣境东界?东界并非正界门,这么做…只怕不合规矩吧。”
三月掌花花神桃花花神毓桃道:“玉奴说的没错,从东界来的确不合规矩,可是细想想,不正是为了避开赤烜的眼线吗?。”
正月掌花花神迎春花花神金韵道:“如此说来,赢曌还是有心了。唉!”金韵话锋一转,“遥想当年灭阴之时赤烜是多么骁勇善战、无惧无畏,带领百万仙神鬼将冲锋陷阵、浴血奋战,突破奈河一线,可谓是‘万夫不可当之勇’。却没想到他竟为权利把阳君的话全都忘净了。想一想真是痛心疾首。”说完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殿上的许多花仙听金韵这般讲也不免摇头叹气,怅惜起来。
这金韵和赤烜也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当初赤烜、金韵还有妖王瑞霞带兵百万费尽千辛万苦才攻破阴君于奈河畔布下的追魂天罗阵,至使大局逆转,灭阴联盟打破僵持局面,最终拿下地府险堑九阴关。奈河破阵战役后赤烜身负刀伤余百,战衣都被鲜血浸湿染成鲜红色,活生生成了一个血人,似这等赤胆忠心的人儿变成般怎不让人恸心?怎不让人流泪?怎不让人惋惜?
七月掌花花神玉簪花花神玉春安慰道:“‘人心隔肚皮’,金韵莫要忘了赤烜是谁的手笔?他可是阴君所铸,我看他是犯起他旧主子的毛病了。即便是后来跟随阳君立下了这赫赫战功,也抵不了他如今犯的罪行。与其伤心还是想想赴宴的事吧。”
话音刚落,只听大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报——!”一声“报”惊动整个大殿,原来是一个报事小花仙,只见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道:“禀……禀报…雄红娘娘,绣境……绣境东界有一伙人马来到,说是什么天尊娘娘派来的,要带各位娘娘去赴宴,说是商议要事。”
雄红喜道:“哦,果真来了。”说罢便离了座位,疾步走到大殿御台下,掸衣整服,对御台之上万花缠阳金案之后的阳君绣花画像拜了三拜,走上御台从金案的箭架上抽出一支百花朝阳金令箭,令箭上写“阳花”二字。
雄红手持令箭走下御台,凛然正气的令道:“传我阳花令,绣境进入御战状态,绣境众花神仙全员戒备。金韵、玉春、金藟、拒霜、凌波,玉奴你等随我一同前往天庭赴宴与嬴曌共商大事。毓桃、丹若,你等坐守绣境集结绣境兵力,操练战士。慕云、水芝、九里香,你等筹备衣被、粮草、武器等战用物资。阳花令在此犹如阳君亲命,不得有误!”
说罢那令箭在雄红手中剧烈颤抖,嗖!的一下飞出大殿之外,直冲云霄化作一道金光将空中云雾如宝剑斩帛般斩裂开来,直奔飘馨园内唤花琉璃塔塔峰。
令箭落在宝塔顶端发出七彩神光,神光绚彩斑斓如同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四散而开,神光所过之处百花盛放,葱蔚洇润。
神光波至红豆相思岭,与岭间那棵由阳君血滴化成的相思红豆树产生共鸣。刹那间红豆树至下而上闪射一阵朱光血色,护境结界也随之打开,红光天幕笼罩住整个绣境。
恰巧陶灼正在“阳台**”后花园水榭中读书,见远处彩光闪耀,又紧接着见到花园中非是应季的鲜花具都开放,不免有些惊诧。
陶灼赶忙走出花园,想到“阳台**”外找人问问情况,行至庭院时陶灼止住了脚步,只见院中那株大桃树又开出了满树粉嫩桃花,草圃中的绿草鲜嫩如翠玉细雕般。突然又见红光满天飘飘渺渺,红光映在粉桃花上如同血染一般,使陶灼心中惴惴不安。
他一脚刚要迈出“阳台**”门槛,胸前的金锁便微微震动,莹莹闪烁。他双手捧起金锁,只见金锁上镶嵌的粉红水晶冰心五瓣桃花闪烁出“花间无祸事”的字样,随后花芯闪现一个“安”字。陶灼知道这是毓桃发来平安信号,让他安心不要惊恐。
陶灼松了一口气,眉头却紧锁着难以舒展,他手扶着红漆门框孑立在门厅上,满眼忧郁的眺望着远方,心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闷感,可没过一会儿心情就莫名平复下来了。
会议结束众花神仙接了命令各奔其职。
雄红等人来至绣境东界,雄红向众人道:“出了这个界就到红尘人间界了。”
又行数步,人间的社稷江山便映入眼帘,火红的大阳已半落西山,天尽头的残阳余辉透过千层云朵形成壮丽的火烧云。高低起伏的山峦,滔滔不绝的江河皆被这烈火云霞光染成血红。
绣镜东界有几个天兵手持银枪,身披铠甲,头戴银盔早已等候多时。天兵们见雄红等人穿着华丽庄雅,神情稳重,又见报事花仙在她们面前恭恭敬敬,便知是掌月花神来了,纷纷上前拱手行礼,“众位花神娘娘万福。”
雄红等人道:“不必多礼了,眼下还是快赶路的要紧。”
那天兵在远处喊了几喊,使了使手势,几匹红鬃烈马便奔来,每匹马拉着一辆华盖金凤坠珠金辇,在众仙面前横成一排。
“一、二、三、四、五、六、七……唉,正好十二辆。”拒霜嘻道。
雄红对天兵言道:“你们天尊娘娘真是有心了,只是今日赴宴的只有我们七位花神,其余五位花神奉命看守绣境,剩余的凤辇就照原样一齐返回了吧。”
天兵应了下来,众花神上了凤辇,天兵一声哨声,红鬃烈马便扶摇直上。这凤辇虽华丽,只恨无窗,看不得人间的锦绣山河。只能听得马铃悠悠,车轮滚滚,直至那九霄天陲。
不多时,凤辇轮滚声渐渐停住,马铃声也随之消散,只听天兵喊道:“请诸位花神娘娘下辇。”
众花神下了辇,只见一座九楼四柱三开间的白玉牌楼耸立在面前,牌楼明楼拱门上雕有二龙游云戏珠,四个次楼拱门上雕有:笔墨纸砚,香茗花画,仙桃柿子李果柑橘,葫芦明镜宝瓶纸扇……牌楼的横梁上又雕有盘龙团凤,飞鸟花卉等图案;斗拱层层叠叠,玉瓦密密匝匝;屋脊上又有龙舞鸱吻,翘角下又有金铃摆摇。牌楼上竖着一块镂花玉匾上面镌书着“玄妙至真”四个大字。
转眼又见数名轿夫抬着十二顶五彩流苏檀漆轿子赶来。轿夫恭敬道:“请诸位花仙娘娘上桥。”众花神相继上了轿子,轿夫也随之起轿,其余五个空轿也被抬了回去。
太阳西落,月亮东升,星汉灿烂,云海腾腾,一望无垠的月光银白。拒霜坐在轿子上听着轿子的吱嘎声甚觉没趣,调皮的掀开轿窗帘子,只见一座琉璃金瓦,红墙朱壁,万仞城楼。城上灯火通明,城墙延展无际,常有天兵巡逻把守,城楼上无有匾额,故称呼其名曰:“无门”。
轿子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便缓缓落地。
只听轿外又轻声叫道:“请诸位花神娘娘下轿。”这声音温柔醇甜,一听便知非是天兵所言,而是天上仙娥之声。众花神下了轿,正要进门,迎面又走来几个仙娥,头挽天仙宝鬟;身穿珍珠汗衫,梅红半臂,月白围裳;青丝绦,云披帛;各个手持绛纱宫灯,衣带蹁跹缓步走来,施礼道:“诸位花神娘娘万福。”
众花神道:“不必多礼。”
仙娥道:“天尊娘娘让我等转告娘娘‘只因天魔大战敌人奸猾,恐有地府刺客、歹徒混入天庭,为防患于未然,每到夜里天庭各处实行宵禁,宵禁期间天庭内城不得腾云飞行,不得辇轿通过,还请诸位见谅’。”
众花神道:“不妨事,不妨事。”
众人止了言语,仙娥们持着绛纱宫灯在前面带路,众人过了城楼,又见那一大片云雾叆叇的广场,云霭之上架有五座汉白玉金石狮子拱桥,桥护板上游龙戏凤,结草生花,拱桥下传来隐隐流水之声,石桥对面有座雄伟的大宫殿。
宫殿座落于三层白石台基之上,台基正中之下浮雕镂刻有游龙飞凤行云翻涛丹陛石,丹陛两侧有玉砌栏杆两道御阶,丹陛御阶的空旷处各有一鼎金镶玉嵌的八宝鎏金香炉架于须弥座上,共二十鼎。宫殿之前陈设日晷、星仪各一。宫殿重檐庑殿,六交十二椀朱红嵌金窗棂,建造华丽无比,可如今看上去却灰蒙蒙暗淡无光,只约约见到:
五爪影隐盘龙柱,展翅扇灭五凤灯。
金瓦披星寒光闪,脊兽负月冷排连。
勾心斗角模糊不见,朱窗玉槛失色奄奄。
檐下挂有一紫金盘龙红地匾额,上錾锓着的“一生殿”三个大字却金辉明亮。
殿门紧闭,只有草草的几个天兵在殿外巡守。
月光泻在金晕的殿顶上,伴着这五桥流水曲调与升腾的云霭雾气,使这雄伟的宫殿显得格外幽谧茫茫。
见到如今的一生殿早已闭门锁户,门可罗雀,玉奴不免叹怅一声:“唉——忆往昔阳君寿延之日众神仙云聚于一生殿,那真是万众来朝,有哭有笑;即热闹,又悲凄,可如今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凌波也叹息道:“唉!这正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好不让人伤怀。”
众人未过石桥,便向左拐去,迎面又是一门,有四个天兵把守,天兵施过礼,让开路,众人便步入一条两边是红墙金瓦的宽敞甬道。
继续前行,向远处眺望,只见宸轩皇门,日殿月宫,琼阁玉宇,神仙楼台,具都是华灯璀璨。
又绕过一弯,便见到一处与方才一生殿差不多的台基宫殿,形制规模比一生殿略微小了些,但却有红毯铺阶,金灯高挂,炉喷檀麝,祥光四溅;金甲天兵手持金瓜钺斧护立台阶上下,天女仙娥手提纱灯香炉站于殿门两侧。与方才冷落幽静的“一生殿”全然不同。门上悬挂一青地销金匾,上大书“旻天殿”三个大字。
带路仙娥行至殿台下便退去,众花神登上台阶,殿门外两旁的仙娥撩开金玉珠帘,望向殿内:
珠帘绣幕香纱高挂,花丝镶嵌金钰明灯。
凤翔九天游龙金柱,飞天仙女彩云壁画。
江崖海水麒麟地砖,扶桑十日金辉烛台。
烛光摇曳,珠玉鲜明。殿上橘红纱帐朦胧醉软,金御宝座金光闪闪。两个仙娥在宝座两侧扇扇,八个仙娥分立两旁伺候,一女天神眉头紧皱坐在宝座上,提笔批阅着金案上从前线加急送来的奏章。抬头见众花神来了“呀”的惊喜一声,方停了笔,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地奔下台来,双手紧紧攥住雄红的手,看向众花神,高兴道:“众位花神姐妹可算来了!”
那女天神头箍银貂挂玉暖额,素白金斑裙褂子,穿着简朴甚至不比殿外仙娥打扮的华丽。面容憔悴,眼窝微陷,双眸略显疲倦,单是嘴角微扬。
雄红打量着往日如花似玉的姐妹如成了这般模样不免伤感道:“嬴曌姐姐您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了。”
嬴曌长叹一声:“唉——还不是因为……”话到舌尖难启唇,只得无奈转开话语,道:“唉,这般站着也不成体统,还是先请诸位花神姐妹入座吧。”
说完嬴曌便请众花神在宝座就近的位置就座。
嬴曌登上宝座,命仙娥撤去桌上笔墨奏章,对一个仙娥说:“就按照今天的安排进行吧,你先去通知乐工舞女,再差派好膳房,听好我的号令,若是怠慢了,我可是不饶的。”那仙娥便领命退下了。
嬴曌望向众花神方才察觉只有七位,便问道:“哎?怎么不见慕云、毓桃、丹若、水芝、九里香其他五位姐妹?”
雄红起身回答道:“其余五位都留在绣境了,一来可以守护绣境免遭敌人突袭,二来也可以筹备粮草齐集兵力。”
嬴曌道:“哦,原是如此。”说罢便拍了拍双掌。
猛然间大殿两旁的天仙壁画便传来一阵轰隆声,那壁画向内凹去,原先的壁画处徐徐升起一处华台。华台之上载有:
青铜编钟红木架,玉石宝磬连排挂。
漆绘锦瑟乐工弹,排箫笛管天女颜。
金鼓未呜豪气震,笙埙精致巧绝伦。
“奏乐!”
那乐工天女拨琴吹笙,击钟鸣磬齐奏《诗经·小雅·鹿鸣》之乐。只听得乐曲齐奏婉转动听,恰似泉水叮咚,又似昆山玉碎。排萧主调时如同微风卷落叶,绵绵悠扬;锦瑟主乐时又似玉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嬴曌也随之缓缓念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念罢门外数名仙娥稳步轻盈徐徐走来,各个手中都端着黄梨箍金方托盘,托盘中有香茶甘醲、琼实异果、八珍玉食、蜜酥点心……每个托盘中事物也不尽相同。佳肴上罢,众仙娥也纷纷退去。
嬴曌拈起一杯酒站立起来,道:“说来惭愧,今日绣境来信突然,加之前方战事危急公事繁忙,回信时火急火燎,亏了礼数,搪塞了诸位姊妹,还请多多见谅。”
众花神也纷纷拈起酒杯,站立起来,道:“此事不打紧的。”
嬴曌又道:“我本想着请各位姊妹来谈谈局势,商榷对策,从简一下也就罢了,只是那样太不成体统了,就草率的安排了一下,招待不周还望诸位花神姊妹莫要见怪愚姊,多多海涵。”
拒霜听罢,歪嘴一笑,满脸不屑。凌波见了忙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端正些。
雄红手捏酒杯,笑道:“哪里哪里,天尊娘娘拨冗离案,盛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岂有见怪之理。”
嬴曌执酒笑道:“此酒醇厚甘甜,并非是烈酒辣浆,我先干为敬了。”言罢嬴曌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众花神一同饮罢,方坐。
这时一个仙娥从后殿门慌慌忙忙的走出来,急步走上台阶,伏身同御账里的嬴曌悄悄说了几句话,嬴曌听了点了点头,挥挥手让她下去。
众花神一时诧异,不知出了什么事。仙娥下去后,嬴曌才缓缓起身,躬身道:“实在不巧了,宫院一时有事,只得暂时失陪一下,还请稍待。”
说罢便匆匆地赶往后宫去了。花神位并没有感到被冒犯,毕竟战乱时节,要办的事情总是会很多的;她们也非常同情嬴曌,并没有因此而见怪。
嬴曌行至殿后,一黑衣蒙面人上前叩头。
“奴才叩、叩见天……天尊娘娘”
嬴曌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如何?事情可办妥当了?”
“天尊娘娘,事情都…办…妥……了。”那黑衣蒙面人颤颤巍巍的说,好像很害怕嬴曌。
“哦——”嬴曌瞥了他一眼,惊得那黑衣蒙面人浑身发麻、发冷、发颤,额头上也滚下几大粒汗珠。
嬴曌抬起右掌前后翻转端详起尖如细笋的玉指,懒懒道:“倘若误了本尊的大事……”嬴曌忽地攥紧了手,吹了一口气,又松开,“本尊保证让你魂飞魄散,一粒尘魂也不留下。”
那黑衣蒙面人感觉自己的魂魄好似已经被捏的粉碎,一时间有些发昏,说不出话来,默了一阵才磕磕巴巴的回了声:“是……是……”抬头再看时,只剩下缭绕的云气,天尊娘娘与掌灯仙娥早已不见了踪影。
“哎呀,实在对不住,方才宫院出了些小事,唐突了诸们花神姐妹们。”嬴曌歉声道。
“不唐突,不唐突。”众花神异口同声。
嬴曌坐回御账中,见众花神碟筷未动,便劝笑道:“诸位花神姐妹不必太拘泥,进得天庭,便像在绣境一样吧。”
雄红道:“多谢天尊娘娘款待。你我也该重回正题,商论这破敌之计。”
嬴曌道:“雄红说的极是,即是如此我便说说我的想法。鬼军聚营于绣境西界门外,我想,七日之后派统霄天王在西界门与诸位花神姊妹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破了鬼军之围,诸位姊妹我什如何?可否一试?”
“统霄天王?不知统霄天王是哪位?为何不曾听说?”金韵问道。
嬴曌微笑道:“这……”嬴曌顿了一下,“就是千年以前同百眼赤面金鬃猊瑞霞争夺妖王之位的长翎紫金雕。那时阳君丧事已毕四百载,众花神姊妹安于绣境中,自然是不知道的。”
“仪飚?”金藟道,“他觊觎妖王之位,与瑞霞相争,后而战败,当时就传闻他逃到了天庭,说是投靠了天尊娘娘,照天尊娘娘这么一说果真是……”玉春在旁边儿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金藟的话,金藟明白其中之意,闭口不再言语。
嬴曌微微一笑,道:“不愧是金藟消息就是灵通。仪飚觊觎妖王之位固然有错,我收留他无非是约束其身,免他再招惹是非,现在正是让他将功补过的时候。”
雄红道:“七日后?也好,只是何一时刻攻出绣境,我们心里还是没个底呀。”
嬴曌道:“这好办,七日后夜幕降临之时,我派统霄天王在绣境西界门外以空中焰火为号令,到那时绣境花神花仙便可从绣境西界门冲出绣境,你我双方两面夹击,定能消灭围困绣境的鬼军。诸位花神姊妹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有天尊娘娘这几句话我等就放心了。”紧接着雄红话锋一转,说道:“那我等便回到绣境调排兵力,等候七日后绣境西界门夜幕时分了。”雄红说罢便站了起来,众花神也跟着站了起来。
嬴曌见状连忙道:“还没有献上舞乐,诸位花神姐妹这就要着急走?莫不是我招待的不周全,让众姐妹厌烦了?”
雄红道:“并非如此,我等承蒙天尊娘娘厚爱。古人云‘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我们也该回去早做打算了。”
嬴曌道:“即然如此我也不强留诸位了。奏乐相送!”
那乐工天女变奏曲送宾之乐,嬴曌也走下宝座相送至殿外,又派天娥护送至“无门”,命数量轿辇将众花神送回绣境东。
众花神并未回到艳芳奇英殿,转而去了飘馨园理花宫内,雄红差派了几句便叫众花神暂时散了,自己料理起事务来。
拒霜笑眯眯的却不行动,待众花神走后,拒霜笑问道:“旻天殿上嬴曌好心款待你我,为何雄红你急于回来?那么好的点心我都没尝几个,唉,真可惜。”
雄红边整理书架上的文卷,边冷哼一声:“嬴曌今天成了个‘戏子’,可惜她却不是个‘好戏子’。”
“这话怎么讲?”拒霜嘻笑道。
雄红看了眼拒霜,哼笑一声,“拒霜不必装了,我若没猜错,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们才到殿时,嬴曌病恹恹的,一幅佯死的样子,只是她耐不住性子,不一会就嘻嘻哈哈的,那里是一幅病人样?”
拒霜两手撑在雄红办事的公案上,问道:“你说她是什么目地?”
“我不清楚。赤烜虽然可恶,却是正大光明的可恶,但对嬴曌……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这话你为什么不对着众花神说?”
“我虽不清楚嬴曌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有怎样的心思,但还是要以消除绣境隐患要紧,嬴曌多多少少能帮助我们。现在正是万花同心的时候,万一告诉众花神只怕又要军心不定了。”
“雄红,没想到你也不赖呀,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哼!你就少贫嘴吧,先回去调动十月花部吧,近几日好好的准备准备,好等着七日之后夜幕降临。”
不知七日后破敌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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