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余辉散尽,夜幕降临,星月初就,绣境内外出奇的宁静,听不见一声鸟叫;也听不见一响虫鸣;更听不见一丝风声,像是定格住了。
“嗖儿——啪!”
倏然之间一条火镰直冲云天,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在昏暗的空中旋绽成一朵巨大的金白火花伴着劈劈啦啦的响,彻彻底底的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须臾之间一个骑着高头石榴马的女将从锦华绣境西界门夺门而出,速度之快只隐约瞧见:头戴平巾双目帻,身裹双镜护心铠,大口素裤系花带,玄布战履脚上穿,拨剑怒指天星乱,不破围牢不复还。
丹若高叫道:“五月花部打头阵,与我冲!”
紧接着五月花部策马同出,皆是身着披挂,手持兵器,高举火把,马蹄声,叫杀声漫天。
又一女将冲杀出来,只见她:珍珠头帕簪桃花,掩心宝镜锁子甲,兽吞抱腰紧护身,弓鞋春枝点红花。双剑花雅甩朱穗,骏马高嘶英姿飒。
“众花神仙,同我一起上!”毓桃高喊道。
绣境众花神仙掎裳连袂,如冲破水坝的洪涛一般势不可当,冲杀入鬼军军营。
战鼓如雷,铁骑如风,剑光闪烁,血肉横飞。鬼军无有防备被打得七雾八落;一时之间只听得哭嚎惨叫,刀剑交击。
嬴曌果真没有食言,丹若在厮杀途中撞见了个手握红缨铁锁金枪跨雕鞍,头戴金鹏翘翅朱缨紫翎冠,身着叠搭金鳞甲片缀紫穗,脚登杏黄云翻厚底长缎靴。虽潇洒俊逸,却眼目睥睨,见了丹若乜斜一眼,挑了挑眉,嘴角渐渐弯起,似是“哼”了一声。
丹若虽与他素不相识,但看他气质轻浮高傲,着装精致奢华及其身边协同厮杀的天兵,也猜出个七八分来,这人定是嬴曌说的统霄天王仪飚了。
“你就是仪飚?”丹若问道。
仪飚握枪拱手,露出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道:“正是。”
丹若冷哼一声,一剑如满弓箭矢般向仪飚刺去,仪飚见势忙抓马侧身躲了过去。
“啊!”
只听得一惨叫,原来仪飚身后有一只豹头环眼的鬼兵欲偷袭仪飚,被丹若一剑刺死。仪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的瞪大了眼睛,转脸去看时那鬼早已化成了一滩乌血。
丹若讪笑一声:“小子,可别太大意了。”说罢便继续冲锋杀敌。
仪飚横眉冷目只远觑了丹若一眼,才缓缓捏枪策马,同鬼怪拼杀起来……
晨曙迷现东方昏,红染尘灰西山腥。
铁马低嘶行路倦,征衣挂彩剑痕遍。
鬼怪恶煞一扫光,此战得胜万花欢。
此战过后鬼军溃败而逃,绣境顺利破开了鬼军压境的桎梏,有了大展拳脚的余地,开始转被动为主动。
锦华绣境参战不出两年,天魔大战便从相持阶段转为天攻魔守的态势。尤其是三月掌花花神桃花花神毓桃带领花仙、天兵与人组成的联军,皆连攻下鬼军西南属地九座城池,可谓是一战成名,鬼怪闻其名哪个不是心惊胆破?
今日毓桃从天庭借粮回来,不知是吃了“闭门羹”还是怎的,紧皱的眉头好似愤怒,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惶惶不安的神情。与她照面的将士都觉着奇怪,往日毓桃吃天庭“闭门羹”也是常有的事,况且粮仓中粮食还没到至急艰难的时候,毓桃完全没必要生气。今天莫不是与天庭闹了矛盾而生气?不,毓桃一向为人和气,不急不躁,这不像她的做风。
更令大家不解的是她平日里见了众人都会笑脸相迎,热情招呼,可今日却行色匆匆,上来打招呼的人并没有收到毓桃笑脸的回应,只是收到一声硬板板的“嗯。”这全然不像毓桃,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众花仙觉得不对劲,聚上前问道:“毓桃娘娘您今日怎么愁眉苦脸?莫不是有敌军来犯?”
毓桃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转身道:“加强防御工事,把城中全员调动起来,老幼病残者全都向后方撤离!。”
众花仙领了命便行动起来,毓桃又叫住一个花仙,问道:“啼红呢?”
“杜鹃仙子在城墙上巡守呢。”
“叫她速来军帐见我,快去!”
“是!”
毓桃回到军账,饱蘸浓墨,振笔疾书。不多时身披铠甲,带着映烛宝剑的杜鹃仙子啼红来到帐中。毓桃见啼红来了,停笔忙道:“啼红这封书信交与你,你去丹若娘娘那借兵来,快去吧。”
啼红见疑惑万分,道:“城中兵力尚且足够,何必再去借兵?莫不是有紧急之事?”
毓桃犹豫了一阵,催促道:“此事尚不可测。啼红你还是快去吧,越快越好。”
啼红不明道:“倘若真有紧急之事我也该留守城中,牢守城池,这信应当让信使去送才是呀。”。
毓桃走上前拍了拍啼红的肩甲兽吞,看了看盔缨之下那本该红润光洁的脸上被敌人从额头砍到鼻梁的刀疤痕,心中思绪万千,一个曾经美貌的仙女徒添了一道伤疤,却不因此而愁苦、恼悔、失意,每当旁人问起伤疤的时候,她总是自豪的笑眯眯地将伤疤比做功勋章,谈之一笑而过。
毓桃垂了眉头,又硬支撑起来,缓缓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你我早已经如同姐妹般,此城之中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似你这般值得我信任的人了,听我的去吧。”
啼红一头雾水,接过信来稀里糊涂的出了军账,在她的认知里毓桃向来沉着冷静,遇事有条不紊,可为什么今日会如此急切又面露苦色?来不及多想,到马棚牵过自己的宝骑,跨上雕鞍,快马加鞭出城而去。
恰逢十二月寒冬,这时节滴水成冰,山间树木迎着寒风尽显萧条,偶有冬鸟儿在林间穿梭,路旁的枯草、败叶撒了银粉似的无比凄凉。啼红的脸颊被冷气逼的也酡红了。行了近百余里,直至星夜降临,遥望前方远处,不见一丝火光,远处的山岗上倒是托了月亮的福,戴上了银光的毡帽,一山紧挨着一山,连成一片白色的云霞。
啼红知道只要过了前方的山岗离丹若娘娘驻守的城池就不远了。
有道是“人且能行,马不堪用。”一路行来路途遥远,啼红的宝骑寸草未进,滴水未饮,加之腊月寒冬北风萧瑟,马早已是疲惫不堪,筋疲力竭,奔走起来还不如人力走得快。啼红索性下了马,牵马而行。
云遮皎月,地笼黑纱。远处山岗失了那银光毡帽,前方道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身后马蹄声与自己的脚步声,周围一切都静极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马好似有了异样,踟蹰着不肯前进,只发出“咈哧咈哧”的喘鸣声来,不论啼红怎么拽那马辔那马愣是不愿前行一步,啼红便怒骂道:“怎么?平日里被我骑的厌烦了?如今要让我背你不成?误了大事我非宰了你炖肉不可!你这畜牲快给我走!”说罢便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马鞭,马因吃了痛挣扎了起来,猛的挣脱了啼红的束缚,险些将啼红拽翻在地。啼红想上前追赶,可一阵马奔声过后,只留下啼红一人忿忿地留在原地,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畜牲。
啼红思忖片刻,见四下漆黑无有旁人,右拳往左掌上一砸,敲定了主意,自语道:“唉!反正四下无人,干脆用飞天术吧!”
原来这飞天术是不得乱用的,只因敌人来犯时有时就好用飞天术攻城,自己人若是用了,极有可能被地上的友军当成飞来的敌军,就免不了要挨上几箭。有时飞至空中,敌人搭眼一瞧便能看见有人使用飞天之术,便立刻暴露无疑。这些原因同样对敌军适用,慢慢的两军交战也不怎么使飞天之术了。若是真有事急于飞天,也只能向城中将领报备。
啼红身为毓桃麾下的副将自然要严守规矩,可今时不同往日,啼红一是要追回马匹,二是要赶紧将信送到丹若手中,如此一来就不得不打破常规了。
啼红欲要腾空,突然间!路旁黑暗的树林中一支寒光闪烁的柳叶飞刀径直的飞来如雷电般击啼红的左边臂膀。
紧接着又是一刀飞来,“咚——”被反应过来的啼红拔剑挡了下来,。啼红忍着疼痛拔下那支飞刀来,蜷收着那条中刀流血不止的手臂,一手紧握着映烛剑指向四周,道:“真是戴鬼壳上街——没脸见人了?还来暗算?别躲躲藏藏的,有本事现身出来。”
树林中间跳出一手持铁环钢刀的人影来,啼红握剑后退,隐约估摸出那人约有九尺来高。那人影不开口,直登登地照着啼红狠狠地砍去,啼红一闪躲过,举剑发力映烛放出眩眼金光将周围瞬间亮如白昼,那人影也现出真形。
这哪里是戴鬼壳,分明就是一只真鬼!蓝绿面,血丝眼的巨鬼!那鬼被金光那么一闪,双目瞬间致盲,嗥叫起来,乱砍起来,啼红一一躲过,转身抹到其背后腾空跃起一剑贯穿巨鬼的头颅,乌紫的鬼血溅了啼红满面。
方才诛杀了巨鬼,啼红瞬觉此地不宜久留,收了剑,捂着受伤的臂膀,刚腾飞至半空,忽听得一阵晃啷晃啷的声音,啼红瞬觉自己的双脚被束缚住了,登时就被两根手腕一般粗的铁锁链猛扯了下来,扑通一声凶狠狠地扑摔在地上,四周树林间火把紧接着亮起。啼红抬起头睁眼去看时便有一个面戴暴珠獠牙敷彩傩面的黑衣人徐步走来,身边还围拥着数十只举着火把手持利刃的恶鬼和一个蓬头喽啰鬼,身后又有两只彪形恶鬼把持的锁链。
啼红伏在地上鄙笑几声,道:“果真是没了脸了,无耻小人,有本事正大光明的来硬刚。”
那傩面人不言语,立在原处,反倒是其身边的蓬头喽啰鬼急了眼,囔嘶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竟敢顶撞我们大人,看我不敲碎了你的牙!”说罢便怒冲冲地向啼红走来,势必要给啼红一点颜色瞧瞧。
啼红伏撑在地上,双眼凝视着,找准机会一剑刺剖向蓬头鬼,须臾之间那鬼已是“牵肠挂肚”,五脏六腑伴着鲜血都流溅了出来,险些溅到啼红身上。
那鬼因见自己肚皮被剖开,痛得嚎叫嘶吼起来,忙将肚肠兜塞回去,嚎乱之间一头撞在路旁树上,便再没了声响。
那傩面人边摇头边啧了几声,后而轻叹一声,听声音像是一男子,又听他冷冷言道:“正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真是死有余辜。”
啼红趁傩面人言语之际,大喝一声,跳跃起来映烛剑发出光亮斩断了脚下锁链,冲上前去就要斩杀那傩面人。可那傩面人身畔的众恶鬼也不是吃素的,这些鬼比不得方才的巨鬼笨重,也比不得那篷头鬼猴急,与其余两只鬼相比他们像是被特殊训练了一般。众鬼围合成一堵墙,挡住了啼红的进攻,又合力迎击上前,步步逼退了啼红。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只手”,更别说是数十个恶鬼几十双手了。先前遭了敌人飞刀暗算,臂膀受伤,又连诛两鬼,力斩铁锁链,更何况身在寒风之中体力已是不支,仍是强撑着痛苦与这些个恶鬼相争斗,几个回合下来身负刀伤少说也有数十处。
刀剑交击下啼红头上盔缨被挑落,束发披散开来,铠甲也斗的破烂不堪再也难防刀刃,身上已然是血痕累累。关键时刻一招没抵挡住映烛剑便被打落到地上,一只恶鬼瞅准机会猛地一拳将啼红打翻在地上,几个恶鬼合力跳拥而上死死地将啼红按在地上。
傩面人见啼红被压制地上还露出一副怒不服输的样子,哼哼得意的笑了几声,蔑笑道:“我奉劝你还是好好配合我们的好,配合好了好早点送你去见你们绣境从早到晚心心念念的阳君,若是配合的不好……”傩面人语气渐变得凶恶起来,“就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紧接着又使了个手势,那群恶鬼便在啼红身上摸索着什么,啼红哪里肯依这些恶鬼乱搜,趴在地上滚动挣扎个不停,伸手就要去抓那落地的映烛剑。
啼红快要触碰到剑柄时,那傩面人从袖口慢慢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飞刀来,一刀飞扎过去,将啼红的手掌直直贯穿,死死的钉在地上。啼红惨叫一声随即痛昏过去,鲜血从肉隙刃间渗了出来,惨不忍睹。
“大人找到了。”一只搜身的恶鬼手里拿着毓桃写的那封信道。
那只鬼将书信承上前去交于傩面人,正好月光突降,恰巧看得清书信上的字。那傩面人拆封看了,不觉大笑起来,单说了一个好字,于是他走近火把将书信沾了火,轻撇向空中,书信在月空中燃成一团火焰,又被寒风一吹,化成万千粒火星子,散了。
傩面人漫步来到昏死的啼红身边,言道:“杜鹃啼红,威武不屈,坚心不移,实仍忠义之士。”傩面人不免摇头叹息一声,又道:“唉,可惜、可惜,可惜落在我手上,也罢,送杜鹃仙子啼红上路吧。”言罢便吩咐一只四目长舌的带刀恶鬼就要结果啼红的性命。
那恶鬼将大钢刀高高举起,正要一刀砍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吸引了众鬼的注意,那傩面人也向远处的黑暗望去,须臾间一支羽箭破空袭来,一击击中长舌鬼的眉心,不多时长舌鬼便化成了一具白骨,散落一地。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向傩面人,那傩面人一闭躲过,叫道:“是何人?”
“你祖奶奶石榴花神丹若在此!”
只听马蹄阵阵,又见火光连天,一阵叫杀声传来,远远看去是好似一条火龙,再仔细看原来是一队披挂骑兵,那骑兵最前领队的便是五月掌花花神石榴花神丹若,只见她身披明晃晃映月护心甲,腰挂火霄剑,后背铜扣红花矢箙,挽弓如满月,并着众位花仙一同冲杀过来。那骑兵之中还有一只无人骑的快马,哦——原来是啼红的宝骑呀!
众恶鬼见此情景一时乱了阵脚,傩面人深知敌多我寡,硬碰定然不是对手,于是下令先行撤退。
丹若挽弓搭箭,怒吼一声:“歹人休走!”
一语未了,那傩面人瞬觉右腿剧痛,失了重心,右腿单膝跪于地上。撤退的众恶鬼连忙转回上来搀扶,其中一恶鬼囗吐一阵白烟,将傩面人与众恶鬼包裹起来,待到白烟消散殆尽那傩面人与众恶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次日天色阴沉,一层厚厚的云层压覆在天地之间,寒风呼啸着城外的枯树花枝,让人倍感苍凉。
躺在医帐中的啼红渐渐苏醒过来,她眯缝着眼;嘴里一股草药味;身边的暖炉添了新柴,暖洋洋的驱散了冬的寒气;换了件宽松的绵衣。啼红精神略有些恍惚,只听得两个人在耳畔嘀咕,好像是五月掌花神石榴花花神丹若娘娘与二月掌花花神杏花花神慕云娘娘。
丹若问道:“慕云,啼红的伤势如何了?”
只见慕云在一旁称量拣配着草药,回复道:“情况大有好转,我已帮她敷了止血的草药,又喂她吃了逐瘀舒气健神丹,治愈其内伤,还给她喝了碗暖身的药汤,不出半日就能清醒过来了。”接着道:“唉,伤的如此之重,失血非常,又天寒地冻,要不是你送来的及时,只怕阳君来了也是枉然。”又问道:“对了,不知是什么人把啼红伤成这样的?竟把手戳了个大窟窿。”
丹若愤愤不平,怒道:“嗨,这还用说?这定然是幽冥罗刹赤烜与那帮小鬼头儿搞的,迟早要有一天将他们消灭的干干净净。”
慕云奇怪道:“昨夜你们到哪里去了?我昨夜里去寻你,欲与你商量一下案牍之事,愣是没寻到人,莫不是你提早知道啼红要遇此险难,带兵出城去了?”
“哎,这说来话长,俗话道‘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天气是愈来愈冷了,听说城外山间常有野鹿出没,我知道这鹿肉是温热之物,食之能御冷祛寒,寻思着夜里漆黑野鹿看不清东西,且将士们夜间作战能力又不怎么好,正巧也能锻炼一下将士们的夜间作战能力。”说罢便坐在病床边上,又接道:“昨夜我们路过一片草丛时,听得草丛那旁有动静,轻步靠近一看,只见一匹马正啃食那枯萎干草,这山间野马本来也是有的,可这马却鞍韂在身,显然是一匹有主的马。我正纳闷时,‘小点心’突然窜出来,她说这马她认得,是啼红的宝骑,我……”
“你且慢来,这‘小点心’是谁?”
“就是常跟在我身边的锦带花仙子蓬锦呀。城中百姓好称常常犯傻的人叫‘糊涂点心’,你才来没几天不知道,蓬锦这孩子虽常常跟着我做事,却也经常犯傻,故而给他起了个‘小点心’的浑名。”
慕云将配好的药小心翼翼地倒入煎药砂锅内,边扇火边说道:“原来‘小点心’是这么来的。话归正题,你们认出了啼红的宝骑,然后又在附近见到啼红被恶鬼围攻,救了她对吧?”
丹若肯定道:“对。”她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啼红,又转头向慕云问道:“慕云,我有个疑问,就是……”
“啼红为什么会在我们城郊外被歹人所劫?”慕云扇着煎药的火炉抢答道。
丹若有些惊讶,慕云说的正是丹若心中所想,问道:“这个你也猜到了,啼红身为毓桃身边的副将,平日里寸步不离毓桃,你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城郊外?又为什么被恶鬼围害呢?”
“这个就得问啼红了。”
话音刚落,啼红就从鼻腔吁出一阵极粗的鼻息,嘴角微微一抽动,移动着那包紧绷带的手,用手指轻轻触划着丹若的衣襟。
丹若回头一看,惊喜道:“呀,啼红醒了,慕云快来呀。”
慕云忙放下手中蒲扇,上前凑了过来。啼红挣扎着要坐起来,口中小声自语道:“我、我我有话说,我有、有话说。”
毓桃忙上前安抚,道:“你现在身子虚弱,还是不起来的为好,有话躺下说吧。”
啼红气息微弱,躺在床上慢慢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毓、毓桃娘……娘,要、要借兵……”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几乎是听不见了。
啼红未说罢便昏了过,丹若惊了一跳,慕云见状忙撸起啼红袖子与其诊脉,不一会儿慕云抚心松了一口气,“没大碍,脉搏规律,许是方才用力挣扎消耗了刚恢复的体力所致暂时昏迷。”
丹若听慕云这么一说心中也如释重负,可回想起刚才啼红的话,心里又有股七上八下的感觉,不由得让人坐立难安,嘴里反复嘟囔着:“‘毓桃娘娘借兵,毓桃娘娘借兵’?”又向慕云道:“慕云我心中有一丝不安,你说毓桃借兵干什么?难不成遭了难?”
慕云话到舌尖正想开口,就听帐外转来一阵急步声,忽然间帐帘被猛地冲开从外面滚跳进个小花仙来,只见她头戴鸾翅三星三羽盔,内着紧袖蛋黄小棉袄,外套对扣花领锦带团万相花纹绯坎肩,下面白缎开裙配着蛋黄小棉裤,踩着厚底蓝穗小红靴,束着金蝶红绸宽腰带,腰后别着面红边金面报字旗,腰带长处摇摆于胯前,气喘吁吁,满面通红,见了丹若、慕云二人大喊一声“报——!”
来者正是方才丹若提及的“小点心”——锦带花花仙蓬程。
“你这‘小点心’,没见着这有伤兵么?还嚷那么大声。”丹若斥责道。
“哎呀,末将不知,还请娘娘…啊不不不,将军娘娘,啊不,娘娘将…将,啊啊啊…将军恕罪。”蓬程慌忙急道。
丹若问道:“你看你,怎么跟个慌脚鸡似的,话都说不清了,发生什么事了?”
蓬程咽了一口唾沫,言出如风,快速说道:“方才有一人纵马来至城门下,我等正要向那人问话,谁知那人却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我等只得开城将其托进城来,他只说毓桃娘娘昨日旁晚被鬼军包围,血战一夜抵挡不住,城池被攻陷,毓桃娘娘特命他来借兵求援。”蓬程言语流利,语速惊人,慕云听了一半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正要询问丹若,可丹若听罢猛然一跳,吓了慕云一哆嗦。
“什么!”丹若神情又惊又怒,心里已经明白啼红为何至此。来不及多想,高叫道:“取我宝剑披挂来!”蓬程忙取了丹若披挂来。吩咐蓬程道:“小点心,啊不,蓬程!你去校场击鼓传令召集三军将士,不得有误。”蓬程领命去了。回头又嘱咐慕云道:“慕云,你且留守城中,照顾好伤员,我走之后城中大小事物由你掌管。”慕云应了下了。
蓬程来至校场点将台,擂动石榴团纹战鼓,擂鼓声传至城墙四方角楼,角楼上负责嘹望的士兵听得鼓声,便吹响号角纷纷响应。少倾,身穿铠甲的众将士皆整齐列队,聚于点将台前。只见得:
凛风刮地鼓传声,城池营垒溢号鸣。
鼓号召来天仙将,绣甲宫罗蛮带束。
那站于队伍最前面的便是五月花部中声望较高的几位将领,有月季花花仙悦容,鸢尾花花仙紫吉祥,金银花花仙忍冬,虞美人花仙非毒。丹若微整着装,登上点将台,落坐将位,问站立于身旁的蓬程道:“蓬程,城中大小军士可均已到齐?”
蓬程躬身回道:“城中大小军士均已到齐。”
丹若命蓬程将各军人数整理上报,蓬程拿来点将簿,报道:“前探兵二百,弓弩手五百,骑军一千,步军三千,勤务兵五百,剩下城中把城巡守的五百余人,共计…呃…五千吧。”
蓬程报完,点将台下众将士哈哈大笑,回头再看丹若,早已气的是满面溅朱,恼怒道:“放屁!剩下城中的五百余人,共计五千人?那二百前探兵让你吃了还是怎的?”
蓬程恍然大悟,“哦哦哦,对,是五千二百人,是我一时掰不过指头来,算错了。”
丹若无耐,深深吸了口气,认真道:“以后再这样当心你的嘴巴。”
丹若数落完蓬程便站立起来望向点将台下如山似海的兵将,道:“鬼军残暴不仁,三月掌花花神毓桃驰骋沙场,英勇无畏杀得敌人丢盔弃甲,使鬼军凡闻其名者俱惧也。如今鬼军深知必须除掉毓桃此大害才能稳住军心,昨夜毓桃遭敌人层层围攻,毓桃虽可以一当十怎奈何城中兵力不足以对抗敌军。”说罢高声呼道:“可有愿与我救援毓桃之良兵猛将乎?!”
一时之间台下自荐之声此起彼伏、如雷贯耳。“好!”丹若归位而坐,从军案上箭筒中拈出一支令箭,令道:“鸢尾花紫吉祥!我命你拣选一千步军,埋伏于西城门外,待我自南城门攻入城后,亦从西城门攻入。”紫吉祥得令拣兵而去。
丹若又取了一支令箭,令道:“虞美人非毒!你亦带一千步军,伏于东城门外,待我攻入城后,亦从东城门攻入,拣兵去吧!”说罢将令箭掷下台去,非毒一把接住令箭,得令而去。
丹若又令道:“月季花悦容!金银花忍冬!你二人带领弓弩手三百,步军四百,绕伏于北城门外山坳之中,侍鬼军撤出城外,围堵而攻之,得令去吧!”两人得令而去。
丹若又看向身旁呆呆傻站的蓬程,缓缓从箭筒拣出一支令箭来,喝令道:“锦带花蓬程!”吓得蓬程猛一激灵,忙躬身道:“呃…在!”丹若缓缓道:“我命你速带一百前探兵探清城内城外情况,做好军中联络,实时传话,现在就去吧!”
蓬程搔了搔脸,憨笑道:“我、我也去?”丹若闻听此登时变了脸,怒喝道:“打嘴!”蓬程见势不妙,讪讪接了令,简单拣了些探兵,领兵出城而去。
丹若自取一令,也自拣了七百骑兵。
不多时众将选兵完毕,丹若又嘱咐其余留守城中的士卒道:“我走之后城中大小事物皆由慕云娘娘统管,你们莫要觉得慕云娘娘和蔼亲人不大发火就放纵了自己,我回来之后若是得知谁违了慕云娘娘的话,误了慕云娘娘的事,不论他是有脸或是没脸,一律按军法处置。”说罢便亲带六百骑军出城而去,其余将领所率兵将紧随其后。
众军出城之时已是申时四刻,为防敌军发现动静只好缓行,行至毓桃城下安营扎寨已是亥时。今夜无月,丹若从城外山岗远远看去,只见城内火光冲天,时不时又有兵器相击的叮咚声。
“报——!”
一声报吓了丹若与身旁陪从一跳,只见几支缨羽从山岗下探了出来,丹若细细一看却原来是蓬程。
丹若俯身低声道:“嘘——你这小点心,小声些,我问你城内城外可探得明白?”
蓬程小声答道:“城中北边敌人众多尚不可窥探,城中尚能战的友军多聚于城南边,城外东、西两门尚存,北门已被敌人占据,且城北山坳之中有敌人扎营,不知下一步如何行事。”
丹若沉思片刻,命道:“你速去禀报悦容、忍冬二人,就说传我的命令让她们马摘辔,人衔枚,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我剿了那营,快去!”蓬程便领命去了。
丹若回首命令召集骑军,一时间骑军齐聚,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火把高举,兵戈闪光。丹若拔剑跨雕鞍,高喝一声:“与我冲锋!务必救出毓桃娘娘。”
六百骑军犹如一条破云火龙,破了南城门,直冲入城中,这正是:
火龙冲破铁锁门,钢剑银枪烁龙鳞。
播土翻尘扬天地,刀枪迸火惊鬼神。
所遇鬼军被杀的屁滚尿流,人仰马翻。前探兵速将此事报给埋伏于东、西两门的非毒与紫吉祥,两人分别下令用冲撞车撞击东、西两座城门。鬼军与城中尚能战的军士交手了一天一夜才占据上风,这下又来了救援骑军扰乱了鬼军的阵势,哪里还顾得上两座城门?城门一时无人看守,冲撞车几下子便将城门撞碎开来。非毒与紫吉祥带军冲入城中,瞬间扭转局势,鬼军节节败退,转攻为守。
鬼军节节败退的消息很快被鬼军报马报到城北山坳的鬼军军营中,坐阵帐中的是一个黄肤大将与一个苗条女子,苗条女子闻听此事阴阳怪腔道:“我都说了,那毓桃清晨被我寒邪毒刃所伤,这毒可是军师所赐,十二时辰内若是没有解药必死无疑,咱们照此完成军师交代的任务也就是了。你还要搜个全尸,唉,这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那黄肤大将嚷道:“你这贱人懂得什么?!我这叫攻其心,伐其志。不仅要他溃不成军,更要其军心动摇。”
那苗条女子蔑笑道:“攻不攻心我不晓得,但是自己折兵损将我倒是见了。”
那黄肤大将闻听此言,气的如红脸牛一般,苗条女子见状冷笑一声,岔开言语道:“要我看还是赶紧收兵的好!若是被包围可就麻烦了。”
那黄肤大将虽不服气,却也莫奈何,正欲传令鸣金收兵。却在关键时刻听得帐外有飞箭穿空之声,帐外倏然间箭如雨下,那箭带着火苗,点燃了营帐,烧了粮草,伤了鬼兵,黄肤大将与那苗条女子忙出帐查看,单见得火散各处,因又刮起一阵风来,顿时火势大作,营中鬼军无不嚎啕。
那悦容站立山岗单手叉腰大笑道:“天寒地冻与你们烤烤火,暖和暖和,免得了风寒。”
“好贼人!竟夜袭于我,与我鸣金,将城内兵士都与我唤回来!”黄肤大将喝令道。
忍冬透过的火光见几个小鬼欲去击那铜钲,叫道:“不好,他们要鸣金收兵。”
悦容道:“待我挽弓拉箭射死那击钲小鬼。”几发箭矢宛如霹雳,几只小鬼未近铜钲便被接连射杀。
悦容、忍冬二人又带步军从山岗冲杀进营,霎时间鬼营中便厮杀起来。
黄肤慌了神,忙命了十几个鬼卒去击那铜钲,不巧的是凡接近那铜钲鸣金的小鬼俱被悦容拦杀下来,化为枯骨。
那黄肤大将恼羞成怒,进帐抡起双锤,“用了那么多年的刀了,今天咱老朋友们叙叙旧!”出帐便冲到悦容面前,一锤猛砸向悦容面门,悦容忙用花枪格挡,幸而悦容花枪韧性十足,借力还力将黄肤大将连带大锤弹开数丈远,不然就落得个枪断人亡了。
趁两个人相斗之际,那苗条女子,从靴筒里抽出两把剧毒短刃,绕至悦容后方欲以偷袭。没料想被忍冬看出,忍冬一剑刺死面前小鬼,跳将过来抬起手中宝剑,将短刃挑飞出去,那短刃在空中旋转一周,飞刺在一鬼卒身上,忍冬转眼看去,那鬼卒竟当即口吐白沫而死。
话说非毒、紫吉祥和丹若攻入城池,在城中心的钟鼓楼下会合,丹若命令二将找寻毓桃下落,二人得令纵马而去。这时只见蓬程手摇报旗匆匆赶来,喜报道:“悦容、忍冬二将于城北山坳火烧敌营。”丹若大喜,正要下令让二将活擒鬼军上将,却又有探子来报:“报!敌人鸣金收兵,城中鬼军成溃逃之势聚于城北山坳去了。”
却原来那女子趁悦容、忍冬分心时候击响铜钲,才至鬼军撤逃。丹若闻听此言大喜瞬转大惊,心想:“鬼军一旦聚拢于山坳定对悦容、忍冬二将不利。”忙传令道:“蓬程你速去通知悦容、忍冬二将,让其登撤至高处以弓弩射之,免其逃脱,待我骑军一到将其围歼于山坳之间。”蓬程得令而去。
但不知蓬程此去传令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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