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上的灰尘被大雨洗净,晦暗的光线似乎变得明亮了些。雨声淹没虫鸣,除此之外世界唯有静寂。
林春杳微乎其微的偏过头,用余光偷偷观察着贺岁昭——他的眼睛和睫毛都是湿漉漉的,一直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贺岁昭的上半张脸没在伞的阴影中,暴露在昏暗灯光下的唇显得有些凉薄,边缘模糊在身后细雨里。
他此刻没有戴颈环,虽然信息素没有被抑制器压制,但是经过雨水的洗礼,本就浅淡的味道更稀薄了。
林春杳不露声色的靠近一点,直到恰好能闻见那股特别的水仙百合香,他就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贺岁昭的信息素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
被雨露浸湿的沥青泛着幽幽的光,路边的积水倒影出两个并肩的身影,似有什么东西被克制着,距离不远不近,看起来亲密又疏离。
这条不到五十米的路感觉变得特别长,林春杳想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如果能像这样走上一整天,或者是一辈子,那也很好。
他就这么想着,等反应过来时,正站在家门前。
“请进。”林春杳打开门
他把伞靠在门边,“不用换鞋了。”
家里从没有来过其他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家里,所以自然是没有为客人准备的拖鞋。林春杳揉了揉耳朵,看起来这件事让他有些懊恼。
林春杳打开客厅的灯,但其实开了和没开差别不大,他在家时就很少在客厅活动,基本上都是在卧室,所以他从没有在意过客厅的亮度,但好歹聊胜于无。
“坐会吧,我先换个衣服。”林春杳拉开一张椅子。
不过在换衣服之前,他先走进厨房,当他出来时递给贺岁昭一杯水。
林春杳并没有招呼客人的经验,只是觉得照顾好客人并不让客人尴尬是主人应该做的事,他凭着想象和猜测笨拙的招待着,只不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大概间隔了五秒的沉默,他最后终于憋出一句,“你愿意的话可以随便看看。”
贺岁昭喝了口水,朝他笑着点点头,可这空荡的陈设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一眼扫去便是全部。
林春杳转身走进卧室,打开台灯,微弱的灯光浅浅照亮这小小的房间,桌上铺开几张试卷,还是他离开前的模样。
贺岁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跟在林春杳身后,在卧室门口停了下来,并没有进去。
他看着那道身影站在衣柜前,衣柜不大,里面是清一色的黑和白,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的衣服。
林春杳勾起下摆,双手向上翻折,越过头顶,随后把脱下的短袖挂在了身旁的椅背上,又从衣柜中随手拿出一件黑色的短袖。
由于光线不足,贺岁昭看不太清,只能隐隐看到他的动作和模糊的轮廓。
他的身材很瘦,比同龄的Alpha要更消瘦一些,但并不是那种柔弱的病态的类型,他的肌肉线条清晰明朗,肩背看起来单薄又有力量,明显是通过某些锻炼形成的。
随着衣物褪下,林春杳的后背暴露在贺岁昭眼前。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依稀能看到从肩膀到腰部,散落着或深或浅的伤口,淤青不计其数,像一头受尽虐待的笼中兽,令人感到既可怖又心疼。
雨声细细密密,林春杳感觉一时间安静的可怕,脊背莫名滚烫,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似乎下一秒黑暗中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怪物把他吞入腹中。
回过头,对上视线的瞬间,林春杳手臂刚穿过袖子,直愣愣的停顿在那里。身后没有怪物,只有贺岁昭,他正靠在卧室的门框上,逆着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贺岁昭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台灯只能打亮他的一侧,明暗交界在他的鼻梁上,像一座高耸的山峰挡住了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见林春杳回头,他松了松神情,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笑容。
“我可以进来吗?”
“嗯。”
林春杳迅速把短袖套好,虽然是在家里,他却依然披上了外套。
换灯泡这种小事对林春杳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从十四岁独自生活开始,他就掌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技能,不到一分钟就把旧灯泡拆下换上了新的。
“麻烦帮忙开下灯。”
话音刚落,灯就被打开了,离得太近,骤亮的光线有些刺眼,林春杳下意识闭了闭眼。
他从椅子上下来,想把换下来的坏灯泡装进包装。眼睛还没能完全适应光明,丝毫没有注意到贺岁昭向他靠近。
“你平常一个人住吗?”声音从背后传来,离的很近所以很清晰。
突然出声让林春杳吓了一跳,手抖碰掉了放在桌边的包装盒。
“嗯。”林春杳弯腰去捡,声音从底下飘了上来,听起来闷闷的,起身时额头撞到一片柔软,是贺岁昭包住桌角的手。
“小心。”贺岁昭笑道。
收回手时有意无意的勾了一下林春杳的头发,“有点担心你一个人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可以的。”林春杳站直身。
贺岁昭斜靠在桌前,直到现在林春杳才看清贺岁昭的右肩湿了大半,大概是因为刚才路上淋的,被浸湿的白衬衫贴在皮肤,依稀透出肉色。
“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一下吧。”林春杳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麻烦你了。”
林春杳又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白色短袖。他觉得黑色太过沉闷,和贺岁昭这样温暖正直的人一点都不搭。
其实他平时也没见过贺岁昭穿过除了校服和黑白灰以外的颜色,不过林春杳就是觉得贺岁昭应该是有色彩的,比如说蓝色和绿色,总之是温柔的、富有生命力的那类,很可惜这样的衣服他一件也没有。
这件短袖看起来很新,是今年暑假买的,其实林春杳只在刚买回来时穿过一次,那时候他买这件衣服时比现在还矮不少,穿起来像套了个白色的麻袋。
正处青春期的Alpha长势尤为迅猛,不到半年他又长高了许多,即使现在已经长到了合适的身高,但他也只是一直把它放在衣柜里,没有再穿过。
不过与其他衣服放在一起,也沾染上了他洋桔梗信息素的气味,贺岁昭接过时就能闻见,比他从前闻到的都明显许多。但洋桔梗本来香味就不重,这样闻起来就刚刚好,是他喜欢的味道。
“谢谢。”
贺岁昭一颗一颗的解开衬衫的扣子,他的肤色很白,如玉般雕琢的肌肤随着动作一寸一寸的显露出来,皮下淡红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林春杳倒是显得有些难为情,他眼底微红,偏过头不去看贺岁昭,如此这般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都是Alpha你害羞什么。”
“没有。”
林春杳微不可察的吸一口气,缓缓回过头,重新正视贺岁昭。
他们身高体型相差不多,只不过林春杳太瘦了,这件衣服若是穿在他身上会显得稍微有点宽,但在贺岁昭身上却十分合身,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
一直被贺岁昭看着,林春杳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几根手指在身后纠缠在一起。
刚换的灯泡似乎质量特别的好,林春杳感觉甚至有点亮过头了,这让他没有一点可以躲藏的余地,好像做什么表情都不合适。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阴暗的老鼠,在昏暗的环境下生活惯了,忽然来到光明处,这种无处遁形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这么一想,他的手指抠的更紧了。
他极力思索着能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伞还没有修,林春杳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开口说到,但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去拿伞。”
回到卧室时,贺岁昭依然靠在桌边,侧头看着桌上的试卷,见林春杳回来,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不是故意随便看你的东西的,摊在桌上就刚好看到了。”其实这没什么,但是贺岁昭还是解释到。
“没关系。”林春杳坐到椅子上,把试卷推到一边。
尽管贺岁昭还在看着他,但手上有事可做让他感觉轻松一些。他检查着雨伞的损坏处,只是一处伞骨断开,修起来应该不费劲。
“可以修吗?”贺岁昭歪了歪头,“修不好也没关系。”
“可以的,不用太久。”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来。”
沉默一阵,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和随着林春杳动作而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春杳拿出一根快用完的笔芯,手指上下翻飞着,用小刀在笔芯上锯出一个凹槽。
“你还会织毛线?”贺岁昭突然说。
林春杳闻声转头看向贺岁昭,后者正看着床头柜,那里放着他昨晚没织完的毛线团和一个半成品,是一个类似围巾样的东西。
“嗯,刚学的。”林春杳把笔芯掰断。
“是织给喜欢的Omega吗?”贺岁昭的脸依然朝着床头柜的方向,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睛却瞥向林春杳。
林春杳倏然心里动了动。
“不是的,是给小区里的流浪猫织的。”听起来有点急切。
贺岁昭这才把脸转向林春杳,“流浪猫?这小区里还有流浪猫吗?”
“嗯,它怀孕了。”林春杳点点头,“差不多半个月后应该就会生,那时候天就冷了。”
“你很喜欢猫吗?”
“还好,看它太可怜了。”
他其实是喜欢的,人类总是会对喜欢的东西产生**,但是苦难的人是没有机会选择自己喜欢什么的,所以他宁愿自己没有喜欢的东西,这样就不会想要了。
林春杳把折断的伞骨断缘塞进笔管,两段用胶带固定,使伞骨连接成一个整体,他左右错力感受着牢固程度,确定没问题后把伞递给贺岁昭。
“下次能带我看看它吗?”贺岁昭接过,一双眼望向林春杳,犹如被繁星点缀的黑夜。
“嗯。”
林春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答应了对方,耳垂有点发烫,被他抓的发红。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让林春杳的大脑有些超载,像一场诱人的梦,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一切真真实实发生时,他们正站在小区外那条小路通往主街的拐角。
街灯照得雨滴颗颗分明,淅淅沥沥的落在伞面上,提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离别。
贺岁昭把林春杳的手机塞回他手中,屏幕还停留在保存手机号码的界面。
“那说好了,下次我来找你。”
贺岁昭笑着,身后的路灯都变成了星星的样子,他像夜空里的太阳。
没人看,悄悄掉眼泪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