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有光照进黑暗……吗?
有的,葛愚奴想,不过时间有限。
太阳会落山,光明会消逝,长夜会永驻,阴影是常态。
学校的老师换过一遭,没有思思传递而来的,记忆里重复的面庞。
不过新来的姐姐们都很好,并没有对葛愚奴的接送加陪读,实则顶替上课的身份提出意见。
雄性皮猴们上课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前一秒还在底下扔纸团,后一秒就逃课没见人影简直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有个尊重自己劳动成果的乖女孩,她们讲起课来也有劲。
尽管那小姑娘始终没说过话。
自从把葛愚奴撺掇进学校,葛子杰是真的爽了。
俗话说得好,家里没有其他危险时,老爸就是最大的危险。
父子两人在家时,葛子杰活得有数量没质量,他爹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东西,他饥一顿饱一顿不说,好不容易吃上饭米还夹生。
如果不是到处蹭饭,葛子杰少说是个行走的骷髅架。
天降哥哥进家门后,老爸就不管他了,葛子杰的日子好了起来,至少每顿饭都能按时吃。
只有隔三差五才回家的老妈检查他的功课,会让他愁得睡不着觉。
而现在!学生生涯最大的苦恼!也解决啦!
葛子杰扒拉着窗户边,看见葛愚奴端端正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记笔记,喜滋滋地搓搓手。
老师视线扫过来,葛子杰嚣张地挥挥手,转头就溜,和好兄弟们汇合,分好工具,下河摸鱼。
纵然葛子杰说十句话,葛愚奴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稀罕回,相似的年龄还是极大地拉近了两个小孩之间的距离。
更何况,葛愚奴的到来让葛子杰摆脱随处觅食的日流浪子,有奶就是娘,在他心里,“哥哥”可比老妈都要亲。
最重要的是,葛愚奴会在草稿纸上写好答案,他只需要花费很少的功夫对着抄写下来,就能应付老妈的检查,没能得到夸奖和更多的零花钱,简直不要太幸福!
葛愚奴嘴是一等一的严,根本不会泄露自己替他上学写作业的秘密。
守着共同秘密的两个小孩,心里距离那是何其的近。
葛子杰每回要去哪儿撒欢之前,都会提前问问葛愚奴去不去,一来提前串供方便打掩护,二来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他葛子杰对兄弟那可是掏心掏肺。
虽然他这个单方面的好兄弟并不领情,但那不重要!
小孩子心中再天衣无缝的作案计划,以及看似完美无缺犯罪后清扫现场,在大人眼里都破绽百出。
你说你好好写作业没有偷偷看电视,那发烫的顶部是苍蝇搓手捂的吗?
你说试卷的成绩计算错了,那道题扣了1分而不是7分,那白花花的涂改液是自己不小心崴脚摔倒撒上去的吗?
你说你没有偷偷瞟同桌的答案,那眼珠子骨碌碌转是在做眼保健操吗?
总而言之,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下午,葛子杰三下五除二誊写完作业,本子往葛愚奴怀里一推,闷头溜了。
葛愚奴摊好本子,仔仔细细压平卷边,两手叠放在桌子上,好学生听讲。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窗边有一双快要喷出火苗的眼睛,随着葛子杰的欢快离场而消失。
六月初,周三,下午四点,数学课开课的第十五分钟。
葛子杰蹲在树杈上,挠挠后脖颈,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前面好像毛衣穿反,后背好像有人拿着火钳子,夹着烧着的炭火,不远不近地贴在后脑勺。
不疼不烫,就是隐隐约约难受,存在感强烈。
怀里揣着收集的松果,是这场大战官方指定投掷武器。
葛子杰属于红方。
蓝方的一员悍将被集火围殴,惨淡退场。
离敌人最近的葛子杰坐享其成,激动得双手指天开怀大笑。
松果弹脱手,以排山倒海之势轰轰烈烈自由落体。
葛子杰尔康手大叫:“啊——我的——”
手榴果——
“唔呃……咳咳咳……”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葛子杰却觉得天塌了。
同伴大喊,让葛子杰快快搭把手,秒掉蓝队悍将二号。
兄弟情比钢筋还硬,仗义无比的葛子杰第一次抛弃男人的情谊,无视队友。
兴尽悲来,葛子杰两股战战,跪在树叉中间的空隙,向下看去。
零落的松果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央站着一个人,目光无悲无喜,平静无比。
葛子杰一开口,自带颤音效果:“姆姆娅……”
心中崩溃大喊,哥哥对不起——
飞絮漫天,棉花开在半空,好似一场盛大的落雪,传唱千年的古老故事在不起眼的角落复现。
落日余晖下,赤色珠点折射出绚烂而悲哀的光华。
不敌成年人之力,竭力护着的毛绒玩具终究还是惨遭解体。
开膛破肚,雪花争先恐后逃逸,呼唤着自由万岁。
小狗笑容诡异,似在嘲讽主人懦弱。
黑色塑料球落在地上,看着从未见过的暖黄色天空,温润而明亮。
眼睛眨啊眨,流下一滴血红的眼泪。
借风之力转向,小球身体映出一道匍匐的人影。
满是污垢的纤细小手努力地伸向自己……这是要干嘛?
是安慰我吗?给我擦眼泪吗?
周围人声嘈杂,那只手快要伸向自己,很快被拖回去。
塑料球被晚霞迷了眼,无端感到一股失落。
百无聊赖地接受暖阳的馈赠,塑料球分出注意力,关注人间的闹剧。
男人很愤怒,因为小贱人害他被骂,他正在教育她。
有小孩儿在低低地哭,说我错了我错了,哥哥爸爸我错了……
塑料球混乱了,毕竟它没有脑子,只是颗塑料。
哪里来的哥哥?那不是个小女孩吗?
小孩儿又没有被教育,他在哭什么?
嘴上说错了有什么用?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塑料球搞不懂人类怪诞的行为准则,只觉得身体酸涩胀痛。
小孩儿扑向座机,按下快捷号码。
电话接通,小孩儿撕心裂肺地吼:“姆姆娅——你救救她——”
不知忽热触动了哪根弦,一直闷声不吭的小女孩,忽然打开了语言关窍。
她泄出一声痛哼。
感同身受地,塑料球这一瞬间整个身体痛得厉害,无形的裂纹攀满全身,好像下一秒就要粉碎。
它的血色泪珠已经干涸,驻留在视野下端。
它看不清匍匐的人,只能看到男人高高抬起的手,和手中的铁锹。
铁锹落下,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裂。
是骨头吗?还是塑料球?
久旱逢霖,野草疯长。
久哑初声,振聋发聩。
“姆姆娅——”
“当啷——”
短短几秒内,男人脸色涨红,隐隐有发紫的趋势。
愤怒烟消云散,羞愤取而代之。
好像一句话,一个词,打碎了他给自己铸造的美好梦境。
难堪往事被猝不及防地揭开,隐瞒已久的秘密铺陈开来。
那些欺骗的虚假的,自私的贪婪的,损人利己的,狗仗人势的,为非作歹的,在烈日霞光下无处遁形。
“叫什么叫——”男人颤着手,指着地上的人,嘴唇直打哆嗦,“你姆姆娅,她、她在地底下呢,她主动去的!你听到没有!她主动去的!有本事……有本事你自己找啊!去找啊!”
男人把捂住哭嚎的儿子的嘴,逃也似的,重重反锁房门。
不知何故,他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不卖!”
满地碎片,塑料球哀伤,默默拼凑着身体。
缝合的过程很漫长,它被投掷在一个白色空间内,不规则形状的房屋大而空旷,修复伴随着富有节奏的击打进行,周围似乎有涓涓细流。
有人在说话。
院子里的活人只有那个小姑娘,像它一样破碎的小姑娘。
于是塑料球判断,这是她在呻吟——
好痛,姆姆娅,快来救救我。
好痛,乔思朝,快把你的身体拿回去。
好痛,谁来救救我……
轰然间,墙壁在白色的房间中间拔地而起,塑料球首当其冲,身体好像被一分为二。
塑料球感到眩晕,尚未感受到疼痛,白墙又凭空消失。
转瞬之间,分身又和本体合并。
天花板凭空裂开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被妥善安置了进来,换塑料球出去。
温暖充盈全身,干涸的褐色泪痕被手指轻柔地来回摩挲。
塑料球逐渐恢复光泽,如同逐渐清明的眼球。
光重洒在温润的表面,像裹在苹果表面的黄金,影堆形成半弯的月牙。
于是眼睛重新焕发光彩。
祁令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她眼睛弯出一个笑,甩脱枷锁一样,摘下禁锢已久的帽子和口罩。
祁令终于看清葛……小鱼儿的真实样貌。
故事里永远位于下方视角,永远紧咬牙关,永远倔强的孩童,如果平安顺遂,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热热切切地跑来,而不是对谁都充满戒备的样子。
在祁令一旁,和后者隔了点距离坐下,“哈喽,小祁。”
“……你好,”祁令略有些停顿,声音滞涩:“乔思朝。”
乔思朝笑得更盛,只是脸有些僵硬,“我就是这么来的哦,就在刚刚你看到的场景下。
“不过你不要想太多,小鱼儿确实是主人格啦。
“人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忘掉一些东西,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夺舍,天呐,好的玄幻词汇。估计估计我们不太灵光的脑子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一点吧。”
乔思朝亲亲热热话很多,她拍了拍脸,僵硬仍没有缓和,很是苦恼:“死了没一会儿脸上肌肉就不好使了,瞳孔也有些散,你不要被吓到了——”
刻意空出的距离归零,絮絮叨叨的人落入温暖的怀抱,一如塑料球被捞起时感到的温度。
脊背久违地得到轻柔抚摸。
“小朋友,长大辛苦了。”
要出去玩啦~没啥存稿了,不过也无人在意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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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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