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找不到工作,天就跟要塌下来一样,而找到工作,天果然还是塌下来了。肖述岚对着电脑两小时,还是忍不住哀嚎——“人到底为什么要上班啊啊啊~”。
两小时前,她匆匆扒拉完晚饭后,就关在房间里打算恶补咖啡知识。好几个月没往脑子里进新东西,她老是分心,一会儿弄弄指甲,一会儿玩玩头发,当她为浪费的时间痛定思痛,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不到处扣扣时,却总能在下一秒被枯燥的讲解弄得昏昏欲睡。她使劲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可不免还是有些泄气。
又过了一会,她突然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感觉裤子有些湿,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妙,赶忙去卫生间确认,果然月经提前来了。
“不还有几天吗?”她在储物柜里一番捣腾,之前囤的卫生巾也刚好用完了,只找到一片来解当下燃眉之急,还是得去楼下小卖部买两包才行。
肖述岚回房拿上手机,跟在电视机前嗑瓜子的徐女士说了声就下楼了。当然还免不了徐女士的一顿输出,“你是不是又忘记备啦?这记性是随了谁了,叫你取个快递也是,照理说经期不准和身体素质也有关,你就应该跟我多练练,我教的学生长跑没一个不达标的,俗话说,体育强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是第一位……”
“哦…啊~嗯嗯!——嘭”关门。
蝉鸣交织,月光朦胧,人声零星。
肖述岚赶在小卖部打烊前半小时买到卫生巾,就着稀疏的路灯往单元楼走。老旧小区老人居多,接近十点的夜里,放眼望去,经过的几栋楼大多住户已经熄灯了。路上静谧得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卫生巾在黑色塑料袋里轻微的摩擦声。
然而,肖述岚放大到极致的听觉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寻常。在离她十几米左右的四点钟方向,有脚步声,不疾不徐的,但是,这人除了走路,其余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开始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把手机黑屏举面前透过反射看身后的情况。
那个人戴着帽子,要命的是!好像在快步朝她走过来了!
肖述岚心跳加速,感觉提到了嗓子眼,边快步走边连按手机关机键拨打紧急电话。
还差最后一键……过去了!?诶!??
她看见那个人速度很快地越过她,不带停留,继续往前走了。刚才脑海中闪过的所有疑虑一瞬间凝滞了。
好消息,目前情况变成那个人在前面,她在后面了。坏消息,他们两个人走的还是同一条路!甚至她眼睁睁看着那人进了她家单元楼!!
肖述岚刻意放轻脚步,亦步亦趋地盯着前面那个人的动作。
上楼前能重重踩一下楼梯,知道楼道的灯是声控的,熟门熟路,确认完毕,那人是住户。她虚了口气,绷紧的神经这才敢放松下来,原来都是虚惊一场。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前面人的步伐上楼,走到五楼楼梯口转角时,看见那人手里紧紧揣着什么似的,快速输密码,然后噌地一下钻进了家门,准确地说,是她家对门,留给肖述岚的只有摔门的震感。
只留下肖述岚一个人在楼梯间里纳闷,“急着上厕所?”
谢柏岩溜进家门第一步,就是转身趴在门上看猫眼。他倒是要瞧瞧,到底那个女生是谁!?他本来还担心大晚上走夜路吓着人,刻意走快了几步,把人甩在后面,但这人怎么能一路跟着他,余光扫过身后时,那人还鬼鬼祟祟的……
绝对不是因为胆小,只是危机意识很强,他内心给自己找了个托词。要不是手上挂着价格不菲的相机,不敢轻举妄动,他早就在楼梯口的时候就跟他身后那人当面对质了。
只见女生经过他家门口,开了对门的锁就进去了。
“呃…是螺蛳粉啊”,送外卖的记忆涌了上来,谢柏岩瞬间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样子有点糗,摸了摸鼻子,邻居而已,至于嘛。不过,那女生背影感觉有点熟悉,他边往里走放东西,边回想,实在检索不出跟对门打过照面的记忆,懒得理会就洗漱去了。
“怎么这么晚?”,一进门徐美玲女士看了下时钟,楼下买趟东西快一小时了。
肖述岚扭好门把手,搁下钥匙,往厨房去装水喝,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随口说,“没事,还以为被人尾随了”。
“什么!?你没事吧?谁?报警没?踹他□□没?!法治社会啊!无法无天了!!!走!我们去派出……”,眼看徐女士一口气不带喘地,火急火燎拉她出门讨说法的架势,肖述岚把水咽下去,急忙澄清,“哎哎哎!是!误以为!误以为!我搞错了,人家是对门,我们的邻居!”
说罢徐女士熄了火,“嗐,对门那个男生啊”,掰了根香蕉吃压压惊。
“你认识?”肖述岚好奇心被勾起,徐女士回忆了一下,“没有打过照面,有时刚好撞见人急匆匆出门,就见个背影的程度吧”,又补充了点,“我一般准时上下班,也碰不上他,不像学生的作息,好像是一个人住……”
肖述岚抱臂惊叹,“这你都知道?”。
“对门差不多半年才换一次煤气罐,也没见门口摆放过等隔天再丢的垃圾,再加上大多时候听不到屋里有什么声响…。”
徐女士侃侃而谈,肖述岚忍不住嘀咕,“妈,你怕不是侦探吧”。
邻里之间本就没什么交集,对隔壁的好奇很快就点到为止,比起无关紧要的神秘男子,落实好她的第一份工作才是当务之急,于是洗漱之后又溜进房间里研究咖啡去了。
夜已深,一辆红色越野车缓缓驶入高档别墅区,这里远离喧嚣的闹市,傍着江岸,静谧又奢华。
执勤门卫看到熟悉的车牌号,机灵地喊道,“欢迎业主回家”,并示意放行。
方致涵把车停稳后,拎上放在副驾驶的大袋子,朝家里走去。“滴——”,清脆的开门声在偌大的房子里回荡,显得格外落寞。
换完鞋,方致涵走到一个单独的柜子面前,上面摆放着一个相框,还有两个骨灰盒。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小块打包好的黑森林蛋糕,一根系上蓝色丝带的小骨头棒,边拿边说,“今年试试黑森林吧,谢白眼差点把比例弄错,还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来,石头,这是你哥给你带的,唔,不过你应该已经啃过了,今天适量啊~。”
接着她把一束淡粉色的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摆在相框旁边,看着相框里的女生,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陷入了回忆……
女生坐在草地上,两只手举着狗狗的爪子,望着镜头没心没肺地大笑,画面有点虚焦。
“快!我已经把石头的手抓住了,快给我们一个特写!”
“你好像在挟持石头啊,石头都不看镜头!谢柏岩你快指挥一下!”
“因为它眼里只有它哥…我来拍吧。”
“行,你清高,让给你。”
“你俩磨叽什么呢…诶!石头老想往前扑!”
“你把它往后抱……诶!小心往后倒…”
咔嚓——
手忙脚乱拍出来的一张照片,虽然时隔五年,但当时的画面,还有照片里女孩子的音容笑貌,她后来再也没敢忘过。
方致涵还是有点累了,直接盘腿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撕开蛋糕包装,仰头望着照片里的一人一狗,挖了一大口咽下去,视线定格在女生的时候,眼尾还是忍不住泛红——
“黎涵,生日快乐啊…”
工作日的早晨,清风宠物医院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营业不久,有的宠物主人就来前台办理预约签到登记,护士站的护理人员也抓紧投入了新一周的工作当中。刘护士领着一个人,敲了敲办公室门,“章医生,实习生来报到了”。
章禹帆双手抹着免洗消毒液,看见门口进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和煦地打了个招呼,“来得挺早啊”,刘护士把实习生带到,跟章医生随意寒暄了几句,也识趣地回去工作了,留下陈楠溪跟章禹帆大眼瞪小眼。
章禹帆率先打破沉默,“我姓章,立早章,是你暂时的带教导师”,礼貌性地伸出手。
陈楠溪也立即回握,自我介绍起来,“章医生你好,我叫陈楠溪。”
章禹帆很快就进入正题,“刘护士都跟你说了吧,你原本的带教是谢医生,不过他还在休假,这段时间先由我带你,后面再跟回他”。
“嗯”,不带过多的情绪,陈楠溪简单回应了一下。
章禹帆觉得新来的实习生可能有点拘束,放不开似的,态度表现得更平易近人了一些,毕竟要一起共事三个月呢,利索地拾起桌上的工牌,别在大褂胸口,大步往外走,“那走起吧,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好的”,陈楠溪也赶紧跟上。
章禹帆边给她介绍医院的各个诊疗室和功能板块。清风宠物医院整体并不大,共两层楼,他带陈楠溪穿过中央处置区,下到一楼大厅,还顺路跟经过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包括但不限于清洁工王阿姨、护士站的几名小护士、门口的保安马大哥,以及放在寄养区的萌宠等……话本不多的陈楠溪在他一声声“花枝招展”的打招呼声中,显得格外安静。
但这并不影响章禹帆开启唠嗑模式,“你学校是南农大的吧,那你和谢医生可是校友哦”。
“这样啊……”
“离医院远的话可以申请员工宿舍的,我们医院福利还是很好的。”
“嗯。”
习惯跟人聊天有来有回的章禹帆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厢情愿,上一次这么熟悉的感觉,还是跟谢柏岩不熟那会儿,于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跟陈楠溪说,“小陈,你是致力于把任何一句话都掉地上吗?”
话语间莫名有一丝委屈,仿佛潜台词在说,“你快理理我!”。陈楠溪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不开口了,于是呆呆地回复,“不好意思,章医生你话说到哪了,我再给你捡起来……。”
说完,章禹帆感觉眼前黑了又一黑,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陈楠溪见状,赶紧穷尽自己的毕生聊天技能,跟章禹帆主动聊起了一个简单而又深刻的话题——“我的家在东北”。
如果说上一秒有乌鸦飞过的画外声,这一刻,轮到章禹帆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心想,“so???”,而且陈楠溪这莫名其妙的话,跟自带bgm一样,于是,摸不准对方目的的章禹帆试探性回唱了句——“松花江上啊~”
一时间,两人面对面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还是陈楠溪主动破局,无视前面发生的,继续一口气说完自己的,“但我喜欢熊猫,所以想去熊猫基地成为一名能照顾熊猫的专业兽医”。
章禹帆反应过来,终于接受了这么跳脱且深刻的话题,“所以你在跟我聊梦想是吗?”
“对”,陈楠溪眼神真挚但坚定地回应。
涉及到专业方向上,章禹帆也被带得一下正经起来,“那你后期可以更多去钻研熊猫饲养、繁育和疾病防治这些方向的实习,我们这更多是专注于宠物医学。”
陈楠溪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聊,“嗯,都是累积经验”。
章禹帆不是个谈到梦想就觉得俗不可耐的人,但他也无感于把梦想挂在嘴边上随时随地聊起,所以暂且认为眼前这个实习生是个空有梦想但仍缺实践经验打磨的热血实习生。
“行,总之三个月的实习期满,希望你能收获自己想要的”,章禹帆继续领着她去到医师助理科室,跟她说明了工作内容就是协助医生进行诊疗工作,包括给宠物打针、喂药、采集样本这些事务,还要负责宠物的日常护理和照顾等。
陈楠溪专注地听了一路,并把章禹帆讲解过的内容都在脑子里默记下来。
眼看交代得差不多,他看了眼时间也快到中午饭点了,于是掏出手机看了眼信息,打算往办公室走,还不忘提醒陈楠溪尽快点外卖,“附近有家鸡公煲味道还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外卖选择”,走出一段距离,边打电话还不忘回头说,“对了,你东北口音不重啊”,倒也没等陈楠溪回复,电话通了之后,就自顾自打起了电话。
陈楠溪望着他背影,忍不住评价,“也真是怪随和的。”
七月接近中旬,窗外日头正晒,肖述岚关了面前的水龙头,拿干擦过手后,倚着工作台心里暗暗发誓,她将感同身受地理解每一位服务行业工作者,并给予他们最诚挚的敬意。
在“一片空白”上了几天班,虽然每天来的顾客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但该干的活一点也不少。打扫卫生、检查设备、准备物料,她跟在方致涵身后,一步步熟悉基本工作流程,可越接触就越觉得自己对咖啡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
原来咖啡机、研磨机这些设备是需要调整参数的,除了学着做咖啡,还得去了解咖啡豆的烘焙、咖啡的产地、咖啡品种,制作三明治、蛋糕等甜点,在确保咖啡豆和其他物料的充足供应的前提下,还得定期做库存盘点和订购……
这么多细致又繁琐的工作内容,当肖述岚得知几乎都是方致涵一个人做的时候,满脸难以置信。
方致涵摆摆手,说那都不叫事,“谢白眼有空的话也会来店里帮忙,不过他做咖啡的水平,比起我来说,还差得远,就勉强过得去吧。”
肖述岚记起方致涵曾说过谢柏岩也算“一片空白”的老板,但具体他是干什么的还真不清楚,“他为什么是二当家呀?”
方致涵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是大当家,在我面前,他只能当老二”。
肖述岚有时候真觉得方致涵有种冷幽默,总是喜欢冷不丁地给你抖落一句话,打你个措手不及,跟她的人一样,看起来和气热络,但动作上利落果断,尤其是不经意间看到她右肩上的纹身之后,肖述岚更确定了方致涵不是“可雅”,反而很有可能是“娜美”。
“开玩笑啦,当初开店的时候他和我一块投的钱,他那时还在宠物医院实习,明明身上没什么钱还非要投,拗不过他,后面自然而然就成了店里二把手了”,肖述岚被方致涵的话拉回了思绪。
“他是兽医啊?”她一脸不可置信,一直以为谢柏岩就是摄影师,从来没把他跟医生联系在一起过。
“噢…好像确实没跟你说过,但他不常来,大概了解一下就行。”方致涵说完继续吃面前的馄饨。
脑子里还在消化“谢柏岩是兽医”这个信息,肖述岚一边把嘴里的米饭嚼下去。现在正好是中午休息时段,店里没人,她点了份猪脚饭当中午饭,坐在店里小沙发上,跟方致涵闲聊。本来她还担心,中午不轮休,店里来客人怎么办?反而是方致涵莫名其妙,“来人了就给人做呗,但我们到点了还是得好好吃饭,这个很重要。”
于是,肖述岚就心安理得地吃起了猪脚饭。几天相处下来,她对方致涵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抛开让她费解的纹身不说,店里的生意真的说不上有多好,一天下来营业额可以用惨淡来形容,但她从来没见过方致涵为这个发愁,来生意就做,没有生意就教她做咖啡、躺躺椅上摇蒲扇、刷刷短视频、让她试吃甜品、给院里的花花草草洒水。一天到晚窝在店里,真的很有退休养老的直视感。
照店里这情况,加上方致涵的能力,按理来说确实不需要请人,这更让肖述岚疑惑了,为什么录用我?毕竟她在和不在,完全不影响店里的营业状态。
这么一想,肖述岚又泄气了,清醒地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方致涵这么全能,能图我什么,反而是我自己,这么些天连个拉花都学不会,配料表也没记熟,风味也品鉴不出来,给不了这个店一点价值。
方致涵吃完馄饨,看她一口饭嚼着嚼着还发起了愣,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嘿!想什么呢?”
肖述岚回过神来,收起一闪而过的失落,很自然地问她,“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会想到要开一家咖啡店呀?”
“为什么啊…为了给一个人惊喜吧……”
方致涵将视线从肖述岚脸上缓缓移至落地窗外,好像在思索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肖述岚的错觉,她感觉方致涵的语调变得有点……怅然?
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个话题问得有点不合时宜。
她选择适时地结束,“那TA一定很幸福。”
肖述岚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本来没想扩展这个话题,但方致涵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笑着看她,回道,“那没有,她发了好大的火,一个星期没理过我和谢白眼。”
肖述岚没有接话,默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说完,方致涵又转过头去看窗外,伴随着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肖述岚也侧过头,落地窗上映射着正阳的光影,树影沉寂地倒映在斑驳的光里,无风亦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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