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还有救吗?”
叶儒颤抖着捧起陈仁的手,陈仁拍了拍他的手,只是说:“我会尽力的。”
叶儒支着拐杖,鲜血已经隐隐从衣服渗出,但他还是杵在原地,眼也不眨,就这么呆呆愣愣的看着陈仁,想要一个答复。
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是陈仁说,他只能尽力。
都说少年的心思是烧不尽的荒野,可是如今,叶儒只感觉心凉个透彻,一点火星子也带不起来了,明明之前他还在笑着和李骥玩闹——单方面只是他在玩闹,李骥万年不变的冷冰冰的脸上总会因为看着他撒娇撒泼然后抿着嘴,露出一点点微笑。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看到李骥笑一笑,总苦板着个脸,哪里像个样子。
李骥总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是叶儒不曾。
他只知道过好当下,尽到本分,至于往后是什么样,造化到了,便也到了,造化不到谁的强求也没有用。
李骥只是把他推开,然后冷冷的说,那你就活在当下,过好你的人生,别来烦我。
当时的叶儒打着哈哈,道李骥无趣,李骥回答他:“守住你的本心,活在当下,便就是活在当下,确实是强求不来的。什么都是。”
叶儒望着李骥的背影,强求不来嘛,他问自己。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再强求一下呢?叶儒有些恨自己的迟钝,明明活的那么洒脱,快意,却为什么不再强求一下呢?
强求着把李骥留下来,而不是任凭李骥挣脱了他的手,迈向不不见底的深渊。
其实李骥已经为他强求过了,撑着破败的身体,去衙门救了他。
可他现在也想强求一下,把未强求的强求了。
他迈出门,第一次祈求上天。他之前一直不曾相信神佛能有什么可信,神神鬼鬼,也就只有吃了亏心事的人去拜一拜,就比如一天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左晨。
可是现在跪拜在地上的又是谁?
冰冷的地板咯着腿,丝丝缕缕的凉意从地板上渗上来从膝盖处向上爬,寒得人发抖,血液在腰腹处凝固,结成了冰,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汲取着热量,上天不曾垂怜他。
忽然想起李骥常让他保暖,他一直打着哈哈就过去了,可是李记也总会给他多带一件衣裳,护着些关节,说等你老了就知道了,寒风一吹,老骨头动着痛。
叶儒在心里想着,明明李骥也没比自己大几岁,顶多30出头,却是一副已经老顽童的样子,外表到还年轻,确实已经学着某些老臣子开始休养生息,哪有这个道理?
年轻人不就应该肆意妄为,在该热血的年纪,体验一把风霜,就是要体验过了才有人生的味道,再说这动荡局面,活到几岁还不一定,怎么就想着老?
李骥只是深深的看他一眼,把衣物扔到他身上,然后冷冷的盯着他穿上。
明明不过几个月,可好像已经过了许久许久,在一起生活了许久许久,在红尘岁月中相牵挂了许久许久。
确实痛,但痛的不是膝盖,也不是其他被寒风灌进去,生疼的关节,这些地方都被李骥护的很好,不曾露出一些裂痕,让肆虐的寒风有可乘之机。
痛哪里是身体。
李骥可不曾告诉他怎么护着心。
“神佛,你救救他,他看着冷,确实不曾干过坏事。”
天地辽远间,只剩下一个被冻的冰冷发抖的少年,双手合十,两粒冰晶挂在脸上,向天祈福。
室内。
陈仁为李骥把着脉,收回手,用针刺了一下穴位,躺在床榻上的李骥不安稳,睁开了眼睛。
“李骥,好久不见。”
李骥躺在床上,怒目而视,挣扎着爬起来,竟是要把他赶出去。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手在发颤。
“别白费力气了,你猜到了,是不是。”
陈仁把一捧药粉打开,李骥瞳孔骤缩,伸手去抢,却抢了个空。
陈仁把那捧着的药粉举高,刚好差那么一丝一毫就能让李骥碰到。
可惜了。陈仁啧了一声,将这盒药又收好,放置在案台上。
“可惜你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不是吗?”陈仁语调一转,牵起李骥的手,拿出刚刚那柄针灸,将针灸刺进了食指,扎出一个血泡来。
李骥觉得四肢百骸忽然间都畅通无阻了,有了些力气,刚想一拳挥过去,却被陈仁包住了拳头。
“真是命硬,喝了那么多罐药,还能活到现在。”
另外一个拳头也被收住了,陈仁狠狠的把他的手腕一甩,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看,又关上了门,回过头。
无比戏谑:“你猜外面那孩子在干什么呢?”
李骥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面是恶魔般的杀意。
“他在跪着,求天上的神佛。”陈仁指着天,“就和那个,左晨一样。这孩子恐怕还更诚恳些。”
李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你说,”陈仁折返过来,“如果你死了,他会不会信一辈子的神佛?”
没等陈仁走近,不知哪来的力气,也不知道李骥什么时候移到了床铺的边缘,他竟是一股脑将桌子推翻了,药粉一股脑的洒在了地上,根本来不及去扶。
陈仁怒极,竟是三步做两步走一把钳住李骥的下巴,换来的却是李骥疯狂的笑意。
不过陈仁只是用力地把他的脸摆正,迫使他的眼睛去看地上的那一地的药粉。
“看清楚咯,这不是你的那一份,这是救你的药啊。”
陈仁也笑了,笑得更加猖狂,也笑得更加戏谑。
“现在是不是到你求我了?李大人。你可是亲手撒了你自己唯一的希望。”
陈仁居高临下,注视着身下人的瞳孔颤抖,“想活着嘛?”
李骥朝他猝了一口痰。
“或者换个说法,你可能会理解的更透彻一些,想让他活着嘛。”陈仁指着屋外,“现在,外面可是在下雪,而他的伤口,可是裂开了。”
李骥愣在原地,只有瞳孔转动,再是死死的盯着陈仁。
“想活着,你就得拿出你的应有的利益和价值呀,想必你我二人都很清楚了,该效忠谁?又不该效忠谁。”
澹府。
澹无诗回到房间,却看见还未收拾的床榻上,石玉还静悄悄的放在那里,而在石玉的底下,是一行娟秀的字。
“我故意放的。”
澹无诗:?
所以这一枚石玉,许阑珊没有丢,跟扶统没有任何关系,跟贾亮也没有什么关系。
那就只能是和左晨有关。
其实这一枚石玉的出现,救了澹无诗。至少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以假乱真,把假的变成真的,任谁谁都摸不清楚。
偏偏时机就是掐的如此准。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放的,他为什么不知道?按常理来说,他也有盯着宫里的动作,许阑珊和小桃不曾出来过,这又是什么时候放过去的呢?
许阑珊的人还能有谁。
会是叶儒吗,一介轻狂书生。
澹无诗明白了,可心底里却有些泛起了涟漪。他的崽崽,好像把什么都预料到了,仿佛最大的幕后使者是他。
仿佛从一开始,许阑珊就计划好了一切。
不过澹无诗愿意当他的棋子。
这块石玉最后的指向是左晨,南疆古都来自左晨,白粉来自南疆,许阑珊此番前来,真是一点线索也没漏,全凭他意会了。
纷乱的棋盘上,澹无诗剃掉了几个子,重新执子,而这一次,他的棋盘上又多了一些变化,局面隐隐有了逆转之势,而在角落里面的棋子,剩下最后一个虎口,事件也终将形成一个闭环,只看如何执子罢了。
毒药的最终点是——左晨。
至于关于许阑珊想知道的那场宫变,澹无诗在心里默默难过,他又要当一回坏人了。
朝堂。
“陛下,该纳妃了。”左晨上前一步,作揖。
“不纳。”许阑珊第一次拒绝。
“那又如何有子嗣继承大业啊。”台下,大臣们议论纷纷,一时间尽是喧哗。
“那就没有。”许阑珊忽然有些厌倦。
“这成何体统?!”一个大臣高声喊叫道,传到了许阑珊的耳朵里。
许阑珊凉凉地一抬头,然后嗤笑一声,让整个大堂都能听得见。
“我为何一定要有子嗣?这个皇位,你们不是要的紧吗?”
群臣皆哗然,纷纷跪下,磕头。
“不敢。不敢。”
只有澹无诗和左晨不跪,二人站在一起,颇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臣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这样说,怕是会寒了一些忠臣的心啊。”左晨的声音也是冷的像掉进了冰渣子他当然知道皇上明嘲暗讽的是谁,可是他也不知为何,偏偏是今日皇上动了怒,撒在他头上。
许阑珊无言缓了一会,仍然是没有叫跪在地上的大臣起身。
“那依爱卿之言,朕该娶谁?朕能娶谁?!”
“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有一爱女,虽说是表亲,可却是够了。”左晨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为许阑珊的怒气所动,反而火上浇油,像是硬要堵住许阑珊的嘴,偃息旗鼓。
“那你可真是够爱女的,亲手把自家孩子送进深宫,断了念想,断了本该属于她的青春。”
“这是什么话?能给皇上当妻妾,那是爱女的荣幸啊。”左晨言笑晏晏。
“表的。”澹无诗忽然冷不丁蹦出一句。
左晨:……
“皇上,你就答应下来吧。总是要为我国的后路做准备呀。”
底下的大臣开始求情,一时间竟是吵得脑瓜子疼。
“那就依你去办。退朝,朕乏了。”
冷冰冰的说完最后一句。
许阑珊脱力般躺在龙椅上,双目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大力的喘息着。
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
明明他已经努力了。子嗣真的重要吗?父皇有那么多的孩子,可到头来,不是只剩了一个所有皇子中最废物的他?
为什么澹无诗不表态?明明已经揭开了那一层窗户纸,明明已经捅破了那一层冰。
许阑珊好像突然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两情相悦最终都能走到了一起,也不是所谓的梦想和空谈。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他不走这条路也得走,哪怕是一条不归路。
就像他的母妃一样。
岚妃真的爱过许老皇帝吗?回想起星辰下的某一幕,岚妃修长又好看的手,轻轻的绕过父皇的一圈发丝,目光温柔,闪着细碎的星光,然后为他结发,将她的头发高高的挽起,可黄花镜中早已不是少年郎。
岚妃自始到终,都没有看过镜子里的父皇。
终是人比黄花瘦。
岁月如刀。
可如刀的究竟是岁月,还是变了质的感情。
许阑珊不过20出头,世上还有那么多纷纭的事情等着他去顿悟,可他却早早明白了醒事事的悲哀。
他触碰着黄花镜中的自己,像是在碰多年前的岚妃。
他和岚妃像,从鼻子到眉眼,从性格到外在,什么都像。
“我该怎么办。”他轻声问出声,好像要透过这面镜子去触碰当年嫁入宫门的岚妃。
透过镜面,岚妃对他温婉一笑,一如当年。
稍纵即逝,若年少韶华。
新剧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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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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