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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顺利在这个夜里抵达了沂城。沂城的夜晚比渭城的要热闹上不少,虽说不见摊贩,但道路旁有规模的酒楼还是人声鼎沸。
一眼望去,满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林敦钰最终决定要在沂城最好的福来客栈歇下。店小二起初大量着这奇怪的一行人,赶忙说没预定不招待,但见林敦钰那宽阔的腰间别住的钱包竟如此鼓囊,顿时两眼放光,热情地为大家准备了上好的客房。
虽说沂城的夜生活还在继续,可经历了这几日的颠簸后,众人都只想好好歇上片刻。而这最好的客栈果真名不虚传,哪怕有人鼾声震天,也完全传不出这开阔且隔音良好的客房。
待第二日清晨,一切都如同升起的太阳般明朗起来。
当其他人还在呼呼大睡之时,唐栀早早地起了床,只为能将自己的信件早日送出。他兴致勃勃地坐到案前,拈起笔,行云流水地写下称呼——
“梨姐姐”。
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定在原地,思忖道:
“我与梨姐姐已然成婚,叫这种孩子气的名字是否太不成体统?”
他将这张作废的纸揉成团,再次动笔——
“娘子”。
怎么还是感觉不对劲。转念一想,虽说自己与姐姐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样子总归是要做做的嘛。不管了,就这么决定了。
然后挥笔,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客栈偶遇林氏小弟敦钰,幸得援手,此路顺畅无忧;近沂城,乍见一灰面书生匍匐爬行,阻我去路,下车探看,甚是诡异。
没成想此人竟是西南孔家神童孔贞,遭贼人劫掠,摔下车,下肢失觉;沂城繁华,盼与你赏游。不知府中安好与否,家中宽裕与否。
待此信交至你手,不知是返程之中还是赴京之时。归期未定,而迎春会将至,实属遗憾。只愿万事顺遂,皆得你意。
春梨将漫山,暂且作重逢。
*
林梨收到这封信时,正值寒意最浓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开始有条不紊地筹备起了二月初的迎春会。
她坐在厅里,捧着信件,一边感慨他这短短几日可真谓是精彩纷呈——虽说和林敦钰凑一块了,但自己并不厌恶这位口硬心软的弟弟,倒也没什么关系;还有这传说中的人物居然都能给他们遇到……
林梨看到信的最后一句感到非常非常肉麻,但还是忍不住多念了几遍——
“咳,平仄上倒是勉强说得过去。”
她不由得思考起此时此刻唐栀正在做些什么呢:
是在焦急地等待考试结果,还是为接下来的会试继续埋头苦学呢?
不对,以上两种都完全不是唐栀的作风。
想到这,她不由得冷哼一声。
估计这时,他的身影会出现在沂城的各大茶楼里——毕竟喝茶听戏才是他真正感冒的项目。
*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沂门楼,沂城第一酒楼——不但好酒配好曲,还有美人相伴。”
等候考试结果的唐栀和林敦钰在沂城闲逛了好几日,每次路过这块写着“沂门楼”的鎏金牌匾,都会听到如上的拉客词。
而那位贵客孔贞,因下肢失灵,未能一块出行。需要补充的是,他的上半身以及脑子,实际上都是可以正常运转的。
考试那三日,几乎完全是靠王二和张大狗将他抬到考场里,还配几个考场杂役在边上盯着,以防他瘦小的身躯突然倒塌。因为身体的特殊,他被人嘲笑了好几日。
这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孔贞哪受过这种气,考完后就闷闷不乐地将自己关到客房里,大家怎么劝都没用,只能派王二和张大狗轮流给他递茶送饭。
剩余二人在客栈中闲来无事,又都不是喜静的性子,便约定每日结伴出行。
这日,他们又路过了这有着豪华装潢的沂门楼。不同的是,那平常负责在门口拉客的白发老头不见了,换成了两排身姿绰约的小姑娘。
在大昌的人们心里,酒楼确实要比茶楼上不得台面许多。林敦钰本来也没进去看看的打算,可一见这门口美人如云,便来了进去瞧瞧的兴致。
唐栀见状,婉言相劝道:
“阿钰,这不好吧。”
林敦钰义正言辞地说道:
“姐夫,我明白,你心里已有姐姐,眼里自然是容不下别的女子;可我如今孤身寡人,离了林府,成夜成夜地辗转反侧,我只是想想多看些美好的景象,这也有错吗?你放心,我知道你手头紧,交给我就好。”
唐栀笑笑,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林敦钰拍拍他的肩,补充道:
“放心,姐夫,到时候若是有女子凑上来,我来应付,你只管吃肉喝酒就是。”
二人迈入了这久闻大名的沂门楼。
林敦钰心想,以他这潇洒外貌、魁梧身材,估计一进门就要引得楼内小女子们交头接耳、垂涎三尺。还真给他料到了一半——
人们的目光确实都汇聚到他们这边,不过,她们议论的,是他边上的唐栀。
流畅的脸型,端正的五官,白皙的面颊旁边的几缕发丝显得人慵懒又随性,像极了那未经雕琢的天然美玉。
一对娇媚的桃花眼配上薄且泛红的嘴唇,说是从话本里蹦出来的美人也不为过。但那如同远山的浓眉与高挺的鼻子,又恰好中和了眼唇的阴柔。
这美丽中不失英气的面庞,让看者能及时意识到眼前确为男子的俊容。
沂门楼中注意到这位生面孔的男男女女们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世上竟真有此种美男”的惊叹。
感受着众人的哗然,林敦钰迈着更加自信的步伐,插着腰,淡淡地跟接侍说道:
“两位,雅座。”
“好嘞,客官,这边请。”
二人在二楼一个别致的小包间坐下了,点了两壶清酒,一盘清蒸鲫鱼,还有两碟花生米。
这雅座的视线确实开阔,不但能清晰地看到戏台,还能观察到位于楼下的人们的一举一动。
林敦钰看唐栀还是十分拘束,宽慰道:
“姐夫,我和你说,你别看这里似乎鱼龙混杂的,实际这里也是什么人都有。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区别就在于,没点闲钱,是上不了二楼的。所以我们来这,那肯定不是为了看美人,而是有正当理由的。”
“什么正当理由?”唐栀挑眉。
“我们肯定是为了关心天下事,结交天下友,顺便还能打听一下朝堂动向——这多正当?”林敦钰有些心虚地撇撇嘴,补充道,“其实这是我爹告诉我的。他说,在这些地方,在人们都醉酒后,才呈现出真正的模样。越是堕落,越接近真实。”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两个爪子,似乎是想模仿狼的样子。
“姐夫,你这些年,有没有什么特别想打探的?我们趁这几日空闲,多探探,说不定就有头绪了呢。”
此话一出,还真惹得唐栀心中埋藏多年的结冒出头来。
林敦钰见唐栀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保证道:“姐夫,你放心,我肯定不给别人说,你想知道啥尽管说就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
“你可听闻,唐家侧夫人离奇离世一事?”
林敦钰皱起眉头,捏着下巴:
“你是说,你家那位姓沈的侧夫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可我当初听我娘她们说起,是说沈夫人因伤寒去世了。”
“唐府对外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我娘体质康健,她离世不久前一位中医给我娘把脉,都说我娘气血旺盛,难患寒疾。
“我想求个真相,可早在葬礼前,沈娘和她的所有东西,都一并下葬了。我爹和其他人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她到底因何而亡,葬在何处。
“我便猜测,此事一定另有蹊跷。葬礼结束后,我欲细细调查,可府中人人都对此事避之不谈。
“再后来,我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实在是身心俱疲,之后便不得不淡忘此事了。然而不久前,唐府遣散下人时,曾经照顾沈娘的老嬷嬷,给我塞了一张奇怪的纸条。”
“纸条内容是什么?”
“六个阴爻,即为坤卦。”
林敦钰挠挠头,问道:
“卦象吗?我们学堂不学这些......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唐栀紧蹙眉头,答道:
“我去翻了书,查到了爻辞,说的都是‘覆霜,坚冰至’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当时还以为,是老嬷嬷她给我的善意提醒,让我要小心行事、正直做人、未雨绸缪之类。可今日再次提起这旧事,直觉告诉我,这纸条一定与沈娘之事有关。”
林敦钰边点头边说道:
“嗯……想来这沂城,懂卦的先生小姐不少。好,姐夫,这事包在我身上。”
唐栀松开了眉头,浅笑道:
“若是不成也没关系,其实这事过去这么多年,我多多少少也放下......”
唐栀的话还没说完,而林敦钰举着壶酒,灵活地站起身,撒腿就要往隔壁包间跑。
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吩咐道:
“姐夫,要是你想回客栈就自己先回去,小爷我呢,肯定是要不醉不归的。”
毕竟这个沂城,可再没有林夫人会抓他回家,然后把他软禁在林府里了。
唐栀见他拿起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灌,赶忙提醒道:
“你可千万小心些,别喝太过,不然你姐也不会放过我的。”
“放心姐夫,我自有分寸。嗝。”
在林敦钰掀起帘子往外走时,一位束着高马尾,背着佩剑的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已经有些微醺的林敦钰眯起眼睛说道:
“抱歉小娘子,小爷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下次再来找我玩吧......嗝。”
那位女侠英气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情绪,从容地抱着手,利落地侧过身给林敦钰让出一条道来。
林敦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此人如此英姿飒爽,定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于是拎着酒,灰溜溜地离开了。
女侠掀起帘子,走进包间,用她那对锐利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唐栀。
此刻,唐栀正埋头品味着美味的鲫鱼肉。察觉到异样后,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这是哪位?
等下,面前这位梳着高马尾的女子,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二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唐家小公子,唐栀。别来无恙。”
正剧缓缓启动中——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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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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