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感觉很糟糕。
至少这种失去对身体掌控能力的处境,此时此刻确实让他生出了点身不由己的恐慌感。尤其是当周身如附骨之蛆般的疼痛感骤然消减褪去,眼前却是昏朦一片,乱七八糟的色块混作一团,寻不着一丝可辨认的物象。
整个人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被某只阴间里的游卒勾了魂魄,离开肉身行了一遭。
“抓住我!”
耳畔模模糊糊地传来几声急躁的、甚至于有些尖锐到刺耳的喊叫。
手臂犹如千钧之重,指尖擦过的一抹温热仿佛错觉。
他有心回应,然而那喊声四面八方而来,喉间溢出的些许声响,立即淹没在那刺耳的叫声中。
继而的恍惚中,连那声音都渐息了。
无依的魂灵直直地下坠着,在落得个四分五裂之前——终归了那具痛苦而真实的肉身。
【滴——滴——叮——!】
【当前宿主生命体征……滋……低于……低于正常标准……滴……心率异常……脉搏异常……滴——滴……】
【……滴——是否解除绑定——滴……】
意识还未正式回归,脑子里已经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警报声,吵得他头胀欲裂。
冷漠僵硬的电子女声仍在喋喋不休,自顾自地播报着:【滴——未检测到操作,四十八小时后将执行默认指令……自动……滋……自动解除绑定。感谢……感谢一路以来您的相伴……自助系统……滋……a-p-0637将……将……滋拉——】
捂住耳朵都阻止不了这由内而外的魔音贯耳,实在忍无可忍,段清晓直接关闭了自动语音播放,方安静没两秒,又不知这鬼玩意儿抽的哪门子疯,滋啦啦的电流蓦地疯狂乱窜。
“呃——”
一瞬间,仿佛全身都僵直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五脏六腑内难以遏制的麻痛感。
当年三七宁愿降低系统评分、倒扣自己积分都没有拿出来的电击惩罚,没想到今日反倒是阴差阳错地给弄出个迷你版本。
大抵是系统本身能量不足的缘故,这电流的威力不算太大,只是胜在突然。
细细地抽气,强忍着电流穿梭的不适感,段清晓才终于有机会打量如今的处境。
他如今似是躺在一处岩穴之中,岩壁触感冰冷潮湿,显然附近有水源存在;眼前虽大体上漆黑一团,角落却有些许萤光,不至于抓瞎。
段清晓暗暗呼唤三七,然而除了那几乎麻痹全身电流尚能彰显这只宿鬼的存在,三七竟是半分回应也无。
默默叹气,心底纠缠出几许愧疚担忧。
如非助他开展通道,三七也不会变成这样。
当那障目的阵法破开之时,段清晓已然将近力竭,他确实低估了破阵的消耗,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偏偏周遭本就虎视眈眈的几只眼睛便是抓准了这种时机,在猎物虚弱之时悍然暴起。
他无力与它们周旋许久,便只能让三七尽快打开通入秘境的道路。
随后……
段清晓抚住额角,脑子阵阵地飘疼。
通路勉强裂开一道口,它们便立即换了目标,其内溢出的灵气宛如鲜美的铒食,勾引着饥饿的凶兽。
而一股外力遽然介入,将他撞入缝隙之内。
究竟不知是当时他已然昏过去不记得,还是三七的重伤连带着他也受了牵连,总之,他现在确实不太记得当时具体情状,回忆起稍许片段都是头疼欲裂。
暂且挨过了这一阵,惨白着脸撑墙站起,人都没有站稳,一口鲜血哽在喉间,从嘴角溢出。
不能再拖了。
抬着虚浮无力的步子,在昏暗的萤光下勉强辨了方向便走。
他毫不怀疑,哪怕是现在随便拎出来个五六岁的小孩,都能提刀把他轻易弄死。
这个地方很安静,一点细碎的小动静都能放大数百倍,单薄的脚步声在空幽幽的岩穴内回荡,似是带出一阵阵的幽冷。
眼前重影交叠、耳鸣阵阵,恍惚之时,一双温热的手掌覆住了他的肩。
“阿晓,别怕。”
面目模糊的人影互相搀扶着,同样虚弱的嗓音却透露着无畏的坚定。
“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额上的汗滴落在眼睫上,沉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刺痛的模糊中,闭上了眼,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力图使自己清醒。
混乱的记忆倏忽而逝,模糊的人不见踪迹,唯有他孤零零的一个。
步履踉跄,汗透重衣,不知行了多久,萤光渐渐多了、植被逐渐盛了,脚下坚硬冰冷的岩块渐被湿软的青绿所覆,方迟缓地感觉到身遭称得上是雀跃欢腾的灵力。
游丝般地缠上来,融入皮下肌理,浸出丝丝冷意来。
目光上移,入眼处,岩壁峭立、险峰危悬,下头仅有一汪冷泉汩汩地冒着寒气,飞腾的萤光上下翻舞,迷蒙的水雾之间点着散漫的光华,仙气莹然。
终于找到了。
……
岩洞的另一头,却出现了两个不当出现在此地的人——一个少年,一个疯子。
疯子发着病,完全的不认人、不认物,只是怒吼着摧毁眼前所见的一切,谁也听不清他嘴里叫喊着什么,但那周身骇人的戾气已足以令人生畏。一片迷眼的飞沙尘起中,那一双因着愤怒与恐惧而烧得通红的眼睛,竟显出摄人的可怖与凶狠来。
阿九躲在一块岩石后,这时他作为凡人的身份与瘦小的身躯终于起了用,他那发狂的阿兄根本不屑在意一个羸弱如蝼蚁般的他。
然而他也只能缩在岩石后,止不住颤抖的手紧紧攥着断裂的捆仙绳,指着从中汲点安全感,趁着脑子还没有吓蒙,思考着自己有没有办法制住砚柳的动作。
然而,他悲哀地想着,除非现在他自己可以突然暴起点住阿兄周身大穴,并拧折对方关节,不然他只能一直躲在这块脆弱的岩石后,祈祷着某位高手神兵天降前来相助。
湿腻的手心与震如擂鼓的心跳,这冰冷的事实无情地嘲讽着他的弱小。鼻息间的血腥味愈来愈浓,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知道阿兄已经到了极限,然而未至力竭之时,疯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停下。
阿九便只能祈祷着,期盼着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一两个人过来制止阿兄吧,哪怕是先前追杀他们俩的那伙人。
是谁都好,可怜的弟弟心里酸得发胀,救救阿兄吧。
然而这处无名秘境,近百年来无一只生灵可入,眼下除了周遭安静沉默的岩石可为他暂避雷霆,再无旁人可助。
阿九等着,那天崩地裂般的动静终于缓和了下来,不复之前狂风骤雨,却也仍属雷霆之威。
他悄悄地探出头去,正正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裹挟着扑面而来的杀意,直接教他僵滞在原地。
会死的。
冰冷的事实卷席着初见的印象,如画卷定格般飞旋重现。那时面对着黑沙里的重重幽影,是阿兄领着他逃出生天,如今相似的杀机遽然重演,阿兄的扭曲的面容却与昔日幽影相合相融,成了他最恐惧的模样。
“小……”
袭面的掌风忽而一滞,来不及反应,求生的本能已经驱使着少年连滚带爬地远离这个疯子,然而他没有忽视对方眼中闪过的一瞬清明。
“……小……”
疯子似是认出了人,口齿也清晰了许多,只呢喃着这一个音节,不及收回的掌劲将一旁的山壁崩出一块深坑。
碎裂的岩片擦过脸颊,迟钝的痛感刺激着感官,阿九颤着手,捻出一根稍为完整的捆仙绳,凭着记忆里的模糊印象,捏出一道困字诀。
然而这仓促而成的结印对初学者而言本就容易失败,更遑论他半分灵力也无。手上的麻绳只是无力地闪烁一下,便再无反应。
这种反抗的举动不知为何又激怒了对方,那霎时的清醒仿佛只是一个错觉,疯子的又变回那混沌狂躁的模样,而他已错失逃跑的最佳时机。
绝望感笼罩全身,他仍咬着牙尝试,希望能遏制阿兄哪怕一瞬的动作。
黑黢黢的洞穴深处,一道剑芒湛然,携穿云破空之势,倏然分割二人。
剑势锋锐无当,疯子本能后退避让,口鼻喷着粗气,四肢胡乱地反击着。意识混乱的情况下,砚柳压根没有主动控制灵力的能力,只剩野兽般的本能。
那缕剑气轻巧游走、轻盈飘逸,疯子数次舞拳挥掌,想打散剑气,每次偏又堪堪擦过,被割出数道创口,反而被逼得束手束脚。二者缠斗起来,一时难舍难分。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少年还保持着结印的手势,脑中一片空白,只呆呆地看着一步之隔的阿兄,还有那道皎然璀璨的剑芒。
“跟着光走。”
耳畔忽地响起一道冷静温和的声音,阿九下意识回头,一只光团在空中起起伏伏,悠悠地往漆黑深处而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兄,轻疾的剑气仿佛创造出了一间虚构的牢笼,将疯子死死地困守于方寸。
心里莫名带着点不甘心与担忧,少年抬步跟了上去。
唯有身后阵阵嘶吼,穿透黑黢黢的洞穴,声声回荡。
最近好忙,九月份应该会清闲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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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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