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叶挽又坐到了卧房那雕花精致的书案后。
陆九宴擦了擦嘴角，眉头微皱，满是疑惑地看着她，“这么晚了还要忙吗？”
叶挽头也未抬，手中的笔不停，只冷淡地回了一句：“你先睡吧。”
陆九宴心中发闷，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抱着双臂侧身躺下。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映出他忧愁的神情。他回想起叶挽冷漠疏离的表情，心想她恐怕还是在意自己与夜鸠那些不清不楚的事。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叶挽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无视掉陆九宴诧异的眼神，她动作利落地熄灭最后一盏灯，声音懒懒道：“困了，睡觉。”
房间里，只余下两人匀长平缓的呼吸声。
陆九宴却丝毫没有睡意，他睁大双眼，注视着眼前那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轮廓，纠结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问：“州主，和离的事……”
“再不许提和离一事。”叶挽翻身面对他，“我不提，你休想提。”
陆九宴不太确定她这番话的真正意思，犹豫着伸出手，去触碰叶挽的肩膀。叶挽不着痕迹地躲开，随后又翻身背对着他。
太近了，他离她太近了……
叶挽脑子里就像着了魔，控制不住地循环着那**上的香艳画面。可碍于现在的身份，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陆九宴悻悻地收回手，心中一阵怅然失落。他倒没有那么不识趣，也不至于听不懂叶挽的话外之音。
不提和离，那就只剩休夫了。
他难受地翻了个身，两人各怀心事，背对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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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叶明巍的身体看起来有些疲惫。
“京都那边来人了。一是为了没处理干净的陆家，二是缉拿夜鸠。”叶明巍长叹口气道，“阿挽啊，如今夜鸠已经不只是沧州的头号缉拿犯了，而是整个大渊的通缉犯！”
相比叶明巍的满心忧虑，叶挽显得十分平静，“此事都在女儿的计划之中。我已派人查清，此番来沧的除了勤王的心腹，还有他的一子一女。勤王对陆家的意思，并非非除不可。陆家代表了沧州的商贾大户，是勤王必定要拉拢的一步棋。三日后他们到此，接风宴就让陆家操办吧。”
叶明巍听罢，道：“招待上京贵客这么大的事，你不公开招标，直接交给陆家办宴？这不是给陆家明晃晃的撑腰？”
叶挽道：“九宴是我的郎君，给他撑腰，顺手的事。”
叶明巍忍不住打击她：“恐怕这小子心已不在你身上咯。”
“什么意思？”
“听说陆夫人有意再提宋陆两家联姻之事，今日，九宴与那宋家小女恰巧就在铺子上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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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陆家和宋家提过联姻之事，不过后来又草率地取消了，为此，陆家出了三十多间铺子给宋家作为赔礼。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陆九宴没来得及清点家里的铺面，还当那赔出去的店面是自己家的，恰好和正在铺子上查岗的宋家小姐宋妤闹了个乌龙。
在陆棠氏的撮合下，设了一席言和宴，把两个适龄的年轻人凑到一起，顺道借此机会拉拢宋家在商会上对陆家的支持。
陆九宴与宋妤曾是书院同窗，但宋妤个性温婉内敛，陆九宴又常年围着叶挽转，两人并没有过多交集。
陆家和宋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两家人也曾多次提过联姻之事，都因各种原因耽搁了。
眼下陆九宴执掌家主印，又正值适婚年纪，虽然前阵子有传言他与州主之间的关系，但这些谣言大都如风刮过，成了过耳云烟。
陆家少爷苦恋州主而不得，纠缠了这么多年，传出些绯闻很正常。毕竟，州主大婚即便不昭告天下，也不该如此没世无闻。
宋家家主宋晖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也有意撮合宋陆两家，对之前种种都既往不咎，席面上多次夸赞陆九宴年轻有为。
陆棠氏则笑容满面，与他一唱一和，瞥见陆九宴兴致缺缺的模样，私下用脚踢他，随后便和宋晖两人找借口离开，给两个孩子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宋妤眉目柔和，如同春日里缓缓流淌的小溪，弯弯的眉毛似精心勾勒的新月，眼波流转间，透着无尽的温柔与和善，抬头多看陆九宴几眼，都忍不住微微脸红。
等不到陆九宴主动开口，宋妤鼓起勇气主动说：“陆少爷，可还记得年少时我给你的那封信？”
“什么信？”陆九宴翻了翻记忆中宋妤在他心中的印象，不确信她是会给他写信的那种人，自己也确实没有收到。
宋妤笑容苦涩：“看来我的信也没能越过州主的手。”
陆九宴疑惑地看着她。
她勉力一笑，“当年你眼中只有叶州主，殊不知沧州城内很多姑娘都曾对你暗许芳心。”
“啊？”
看来，果真是一封也没收到。
宋妤叹口气，回归正题：“陆少爷，我已听陆伯母说了，如今州府无法助你掌权，我们宋家愿意献上一臂之力。”
“条件是，你与我协议成亲。”
陆九宴没有想到以她如此内敛的性格，竟然会这般直接说明来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宋妤说：“若是州主心中有你，这婚事必是成不了的。我虽然曾经倾心于你，但宋家的前程比我的幸福更重要，此事若成，你我各得助力，此事不成，我们也有患难情谊。”
陆九宴道：“想不到宋小姐远比我想象中更高瞻远瞩。”
宋妤浅浅一笑：“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女子。怎么样，陆少爷要与我合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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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京都的人到达了沧州城。
浩浩荡荡一小支队伍进了城，领头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面容青俊，嘴角隐隐带笑，眉目间透着几分贵气。而另一名男子，身材魁梧，不苟言笑。
“通知九宴，束发的是于桐，黑衣的是楚玄温。”叶挽低声吩咐道。
至于暗探消息中还提到的勤王之女楚凤容，并不在其中。
由陆家主办的接风宴，开设在沧州城历来用于接待贵宾的云来阁。
叶挽位居主位，陆家作为东道主的一员，坐于右下侧。
陆九宴和叶挽还从没有在这般正式的场合同时出现过，偶尔余光偷瞄到叶挽，发现她也在看他。
几日前他离开州府，就没再和她见面了。
他是有些生气的，可又深知他并不能左右叶挽的决定，他不知道那封休夫书到底什么时候会交到他的手里。在那之前，他心存侥幸。
宴席上，大多是叶挽与楚玄温说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偶尔提了几句陆家对沧州的建树，楚玄温心领神会，也很给面子地朝陆九宴敬酒，称赞他年少有为。
陆家商会随行的几名元老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面面相觑后，纷纷识趣地举起酒杯向陆九宴敬酒道贺。
叶挽面色温和，低声吩咐下人：“去把陆家主桌上的酒换成水。”
陆九宴虽然初次深涉商场，但多年来见过不少商场上的迂回之术，早也修得宠辱不惊、面不改色的本事。
一口下肚，却不是辛辣刺喉的烈酒，他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叶挽。
叶挽却没有看他。
穆唤因是清州特使，此次来沧属于暗访。她和叶挽达成了合作，此刻大宴，就藏在暗处观察京都来的贵客，正巧看见叶挽与陆九宴这番别扭拉扯，不禁心中好笑。
随从不解地问：“特使，在笑什么？”
穆唤因摸了摸腰带里的瓶子，道：“今日我心情好，送叶州主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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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于亥时散席。
陆九宴没喝多少酒，但碍于大家都醉意熏熏的模样，只好也装着喝醉，让慕青搀扶着回府。
余光瞥见叶挽白皙的面容同样染上了一片绯红，在宋娆的搀扶下从他身边走过。
叶挽路过时微微一顿，轻声道：“随我来。”
陆九宴抿唇一愣，随后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楚凤容并未以真面目现身，而是藏在随从之中，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了接风宴的全过程。
她看着自己烂醉如泥的弟弟，秀眉紧蹙道：“没用的东西，就你这样还想拿下叶挽？”
于桐是行伍出身，本就克制着没怎么喝酒，此刻还算清醒，“郡主，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楚凤容道：“父亲派我们来此，只为促成两件婚事。那个陆家家主，长得倒是不错，我没问题。至于这个废物嘛，根本不是叶挽的对手，还得我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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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挽喝的是茶，陆九宴喝的是水，两人的神色都还算清明，远未到醉得走不动道的程度。
云来阁离州府不过百米。陆九宴默默跟着叶挽来到州府。两人一路上都保持着令人压抑的沉默，缓缓地拾级而上，一直到了三楼。
这时，一位府卫恭敬地呈上一只瓶子，低声道：“州主，已经仔细查验了，只是一些用以调和气氛的香薰，无毒无害。”
叶挽微微颔首，命人在卧房将其点上。
陆九宴在门口踌躇，看到叶挽走过来，才犹豫着开口：“今日，多谢州主替陆家仗义执言。”
叶挽神色平静，伸手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你先去沐浴洗漱，晚点，我有话对你说。”
休夫！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她是不是要说休夫的事？？
陆九宴心情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拖着犹如灌了铅似的双腿，艰难地挪到隔壁，心事重重地洗漱了一番。
他在门口犹豫好久，终于推开叶挽的卧房门，熟悉的令人垂涎的诱人面香扑过来。
陆九宴下意识捂着有些空瘪的肚子，心中暗自嘀咕：叶挽该不是只会下面吧？
和上次如出一辙，一锅一碗，两双摆放整齐的筷子。
陆九宴舔了舔嘴唇，轻车熟路地捧起了锅。
吃着吃着，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些什么，余光时不时瞄着叶挽。
叶挽吃得慢条斯理，就连吸溜面条的声音都几不可闻。她是那种食不言的性子，没吃完之前，应该不会提到休夫的事。
陆九宴揣着心事，没吃完一锅面就放下了筷子。
他一脸视死如归地道：“州主，你说吧。”
叶挽放下筷子，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说什么？”
他咬了咬牙，说：“你是不是要休夫？”
叶挽眼波轻轻一动，带着几分疑惑反问：“你不希望我休夫？”
“……嗯。我不希望。”
叶挽微微挑眉：“可是你与宋小姐的婚事……不都提上日程了吗？”
陆九宴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
叶挽接着说道：“我们也还没有夫妻之实，到头来斩断关系，不过一纸休书而已。”
陆九宴低下头，捏紧了手心，额头上青筋隐现，“那你为什么……要帮陆家？”
“因为州府也需要陆家。”
陆九宴哗地站起身，带起一阵风，叶挽也下意识地跟着起了身。
“我明白了。”
叶挽皱眉，“你明白什么了？”
“从今以后，陆府会全力支持州府，这段日子多谢州主的提携，请州主将休书给我，我马上离开。”陆九宴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
叶挽沉声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和宋家小姐成亲？”
她步步逼近，目光灼灼，“吃饱了吗？”
“什么？”
“要我不休夫也可以。”她伸手挽住陆九宴的手，脚下不停，往内室走去，“把洞房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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