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寒冷的冬日中,一树梅花傲然,却也是孑然一身,茕茕而立。
视线穿过梅花的枝丫,越过琉璃亭台的穹顶,张氏之中已然是乱作一团。
五个护卫或许还能凭借人数优势压制萧杉,三个护卫却只能与他打个平手了。陈伯站在张自骞身后,痛心地看着张自寒,张自寒却带着两个倒戈的护卫,平静冷漠地看着正中四人的缠斗。
兄弟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漠然,曾经每个人都觉得兄弟二人性格大相径庭,如今再看,却是殊途同归。
席冰漪心中更想站在张自骞一方,因此格外蠢蠢欲动,想偷袭一下萧杉。在她看来,只要萧杉这个变数消失了,张氏的事就会在张氏内部消化,就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秦一灼却一直按着她的肩膀,不允许她出手,语重心长道:“梅姐姐,没有这么简单,别忘了我们在花田看到的女人。”
席冰漪一腔热血瞬间冷了下来,她抿唇,也想起那个梅花山庄的人,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黄雀,想收渔翁之利,却没人知道暗处还有梅花山庄的人蠢蠢欲动,席冰漪明白,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插手了。
于是局面便格外怪异,萧杉陷在三个护卫的攻势中,场边几人却都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看个表演戏曲,每个人都格外淡定。
萧杉脸色黑如锅底,在心中骂了一万遍张氏两兄弟,一个胆大包天背弃朝廷,一个更是十足小人,与他虚与委蛇却根本不出手相助!
只要等锦衣卫到来——
萧杉怒呵,绣春刀弹开几人,他双目因愤怒亮得出奇,一身衣服凌乱发丝飞舞,嘴边却噙着一丝冷笑:“张自骞,看来是我赢了。”
说罢,张氏大门外传来轰隆声,那扇厚重质朴的大门竟被人硬生生撞开了!正是穿戴齐整训练有素的锦衣卫!
五十锦衣卫人人面带凶煞,拿着锃亮的绣春刀,像是行刑人的闸刀。
“无论你的水师是什么情况,今日,我必要血洗张氏!!”萧杉睚眦欲裂,被人当猴耍的屈辱在心中熊熊燃烧,“锦衣卫,捉拿反贼!”
张自寒眉头紧皱,他看了看依然不动声色的张自骞,看不透这是放弃抵抗还是留有后手,他手指动了动,正要掏出自己的底牌,就见张自骞向自己投来一个目光。
那眼神中带着安慰,像是无数次张自骞安抚宠爱张自寒那般,令人心安。
只一眼,张自寒就懂了兄长的打算。
张自寒咬牙,眼底掀起波澜,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萧杉命令锦衣卫动手的一瞬间,从天上落下一张巨大的渔网,正正好好将萧杉一行人罩住。往天上看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无数人正埋伏在露天楼顶,就等着将锦衣卫一网打尽!
这张网构造特殊,张自骞多次派许义出海这正是为了这奇特的材质。许义明白他的打算,直到前不久最后一次去西芹合才将材料凑齐,紧赶慢赶做出这样一张巨网。
巨网用特殊的材料钩织,从上兜下去,只要碰到物体就会急剧收缩狠狠捆住猎物,猎物越是挣扎网就会越小。
张氏构造特殊,穿过花田推开大门,走过一条蜿蜒的长廊,住所主体是一个“口”字型构造。正中央是无数财富堆积的琉璃亭,也正是为了将琉璃亭的华美展现淋漓尽致,“口”型构造还是露天的,此时正方便一张巨网从天而降。
这张网还添加了格外坚硬的材质,萧杉用刀绞了半天也不见丝毫破损,反而令五十多个人困在网中越收越紧。张自骞运筹帷幄,见萧杉掉入陷阱,立刻指挥着另一些水师提刀接近。
萧杉说的不错,张氏的水师不过是些普通人,自然比不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锦衣卫,但他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地理优势,稍作布局就引得萧杉黔驴技穷。
可是……
张自骞在心底叹气,果然听见萧杉和张自寒的一唱一和:
“二公子,你再不出手,你兄长可就要大获全胜了。”
“留萧杉一命,其他人死生不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张自寒终于掀开底牌,挥剑向张自骞,加入混战。他身后出现许多暗藏的死士,武功或许比不上锦衣卫,但绝不是水师可以抵抗的,一时间,惨叫声四起,鲜血迸发,局面彻底失控!
席冰漪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只有秦一灼一双手死死地按住她,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自寒对自己人展开屠杀!
混乱之中,水师的惨叫声、萧杉的狂笑声、陈伯的怒吼声……繁杂的声音像是地狱,只有张氏两兄弟遥遥对立。
“哥哥……”张自寒喃喃,憋回目光中的泪光,眼神重回清明与坚定,他野心勃勃,“张自骞,张氏的掌权人之位,也该换人坐坐了!”
“自寒,你糊涂啊!你哥哥这些年对你的宠爱还不够吗!你——”
张自骞抬手止住陈伯的怒骂,他语气平静,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自寒,无论结果如何,只希望你可以善待许义。”
乱战中,张自寒冰冷的话语是那样清晰:“许义?兄长的狗,为何要我善待?”
张自骞无言。
“张自寒,你废什么话!说好了我助你夺权,你归顺朝廷,你不要背信弃义!”萧杉困在网中咬牙切齿,他实在不想将希望筹码全部压在张自寒身上,但如今局势变幻莫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再提醒呼喝。
不多时,局面彻底倒向张自寒一方。水师几乎被屠杀殆尽,张自骞的底牌就这样被掀翻,萧杉还困在巨网中寻找脱困方法,只要张自寒想,随时可以瓮中捉鳖。
明面上的争斗变故结束得太快了,秦一灼目睹全程,几乎都要怀疑张自骞是故意先捉萧杉,再放纵张自寒发起“政变”,这样一来,张自寒不必担心虎视眈眈的锦衣卫,更可以轻松宣泄野心。
他又想,张氏发生这么大的乱子,那个隐居的“张父”去哪了,为什么还不现身呢?
秦一灼思绪翻飞,从与张自寒相遇开始回忆,在记忆里捕捉草蛇灰线,一点点拼凑事件的真相。
张自寒相遇时说张自骞雇凶杀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句空话。那些杀手目标明明是张自寒,可当初在随进山上却丝毫不管他,反而和周自衡席冰漪打的有来有回,想必真正“雇凶杀人”的正是他自己。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挑拨周自衡与张自骞的关系吗?
既然张自骞掌权已久,想必“张父”不是病重就是已经死了,可张自骞为什么要隐瞒这个消息呢?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用处,正中央的变故已经落下帷幕,死士杀尽水师,调转兵器直冲锦衣卫而去。锦衣卫在网中发挥有限,只能任人宰割。
新一轮的屠杀后,正中央只剩下被抓着跪在地上的萧杉,和面对面无言相顾的张氏两兄弟。
“张自寒,你最好不要过河拆桥!”萧杉怒吼,不安分地想摸自己的绣春刀,却被死士发现,挨了重重一脚,被生生拧断了胳膊!
萧杉咬破舌头,咽下剧烈的痛呼,他双目赤红,嘴边鲜血止不住溢出:“你不是说与我联手杀了张自骞,待你掌管张氏就归顺朝廷吗?!你没有别的选择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都知道你张自寒是个杀兄夺权的小人,你没得选!”
张自寒冷哼:“没想到萧大人作为锦衣卫首领,竟然还这么天真。商人自然是利字当头,你终日打雁就要小心被雁啄了眼,即便我要杀张自骞,你又怎能不死?”
“等你死了,我自然就去杀张自骞!”
“张自寒,你这小人,我诅咒你一辈子不得真心——”
话还没说完,张自寒直接从张自骞手里抢过佩刀,在两兄弟复杂的对视中,张自寒毫不犹豫砍下了萧杉的头!
滚烫的鲜血喷涌,萧杉的表情还定格在愤怒憎恶,也只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彻彻底底失去生机。
天地都安静了。寒风吹散浓厚的血腥气,张自寒身形摇晃,握不住那把沉重的佩刀,哐当一声,刀砸在血泊里。
刀在血泊中泛着红光,像极了凋零的落梅。
过了许久,张自寒重新捡起佩刀,轻轻架到张自骞肩膀上。
兄弟俩对视着,中间隔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也隔着一座看不见人心的大山。
张自骞太懂他的弟弟了,懂他的不安,也懂他的野心与恨。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张自寒在他怀中哭泣颤抖,对他轻声说:“哥哥,为什么我不能……?”
当时的张自骞没有告诉他答案,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希望张自寒是海上自由翱翔的鹰,是洒脱的云,可他却忘了,张自寒从来不想做鹰做云,想自由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席冰漪默默地看着,泪眼朦胧,几乎要窒息。
“为什么?”她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这声轻轻的呓语连同细微的哽咽,慢慢消散在风中。
这荒谬的变乱,就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一声掌声打破了这无言的死寂!
来了——秦一灼眼睛闪亮,他紧紧地盯着从暗处浮现的女人,将她与记忆中女人的样貌对应。
“太精彩了。”女人赞叹着,边鼓掌边来到张氏正中央,来到萧杉尸体旁,她一脚蹬开萧杉冷透僵硬的尸体,笑道:“张氏两公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锦衣卫只是你二人联手做局杀掉的猪猡,真是好一出杀猪盘。”
她眉目含笑,在场几人却无不身形紧绷。
“只是不知道,你们二人是真的反目成仇了吗?二位可以为我解答一二吗?”
席冰漪看着女人秀美的侧脸,细长的柳叶眉,含笑的眼眸,呆愣地眨眨眼睛,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疼痛唤醒了她呆滞的意识,她不敢置信:“玉姨……?”
玉惜君佯装没看见席冰漪,她抬手,屋顶上传来骚乱,留在屋顶的水师竟在同一时间全被解决,她再抬手,无数弓箭手取代了水师的位置,正挽弓搭箭,虎视眈眈对准了所有人。
“我对张氏也很有兴趣,不知各位能不能也让我加入呢?”
玉惜君眨眨眼睛,俏皮道。
局势急转直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黄雀,明面上的势力唱罢,暗处的阴影浮现。这场棋局中,他们每个人都是棋手,也都是棋子。
梅花在风中舞动,落下一瓣残红,似是心头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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