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鹊仙河,耳边嗡嗡响的人也没静下,甚至更活跃了。
“在下李轩然,怎么称呼姑娘?”
“上善。”她敷衍道。
“好耳熟,姑娘和上善仙君同名?”
岂止同名,她甚至听见鹊仙桥上那说书的在胡扯。
上善仙君力战独雪神君,打的昏天黑地,难分胜负……神君倒下,仙君力竭昏倒。
曲清雪皱眉,她才没有这么弱,什么独雪神君,就是个在万里雪域待久了的孤寡老人,空有神力,却不好好修炼。
若不是她放水,对方哪能撑到第二个回合。
“说起这上善仙君……”
“放灯吧。”她目光一扫,鹊仙河畔已经摆满花灯,都是李轩然从摊上买来的,眼熟的很。
什么府上下人放假,罢了。
曲清雪捧着青莲灯走到角落,学着另一头的人,坐上石阶,双手合十。
“自沧澜山一别,信女思念成疾,不盼仙君回应,只求仙君安乐,得晋上神,此生无虞。”
沧澜山?她本是想听听别人如何祈愿,结果就碰见了熟人的信徒。
“咔”
她低头,手中青莲灯不知何时出现裂痕,莲瓣还断了两。
“换个新的吧,如此许愿怕是不灵。”
李轩然塞给来一个新花灯,梨花状的,琉璃工艺,鹊仙河中映出的灯火给梨花的透明染了色。
她诞生之地便有一株梨树,天道说,此树长存九重天万载,孕育天地灵气,诞出一个她,不足为奇。
所以上善仙君的宫殿中也有一树梨花,个子很小,她亲手所植。
“谢谢。”
许是头一回见到她笑,李轩然也跟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笑起来很好看。”
“往后多笑些,你这年纪就是该笑的时候,别整天板着脸嘛!”
她这年纪?曲清雪一愣,“我什么年纪?”
“我没有唐突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他摆摆手,匆忙解释间,只踩了一半石阶,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往河里坠。
腰间被人托住,李轩然悬着的心忽然落地,“我看不透你的灵力,一时以为你是哪家小姐带了遮掩的法宝,我们这许多世家小姐都这样。”
“说是能震慑宵小。”他垂眸,稳稳踏回石阶时,又悄悄抬眼,“是我唐突了。”
“无妨。”他冒冒失失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执法的样子,也是某人一点一点纠正的。
“你不用试探,我年纪做你祖宗都绰绰有余。”见他可怜兮兮抬眼望来,她偏过头,回的干脆利落。
不过修仙界,年纪肯定是最不足为奇的东西。
李轩然也是这样想的,又将身旁花灯都捧过来,“姐姐,这里还有好多,不如陪我一起放完吧?”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似乎还没从即将落水的恐惧中缓过来。
她点头,正好替财神爷也放一放,还有那个沧澜山的仙君。
独雪神君也算上吧。
“不如我陪你放?”
曲清雪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回头时又被浅淡的冷意覆盖。
来人抱臂倚上亭中的红柱,冷冽的灰眸毫无笑意,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不像在笑,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方少凌捧着一盏金荷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尴尬卡在亭子中央。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对岸,少女祈愿的位置被孩童沾满。
“姐姐,他是?”李轩然显然看出林霁寒的不对劲,还是撅着嘴,带着红红的眼眶看她。
曲清雪才松了口气,耳边就又嗡了,实属无奈。
“同僚。”
“姐姐的同僚平时都这般吗?”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姐姐不爱笑。”
她只觉得脑子晕晕的,对上林霁寒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又瞬间清醒了。
“倒也不是他的原因。”她夺过李轩然手中的灯,一个接一个往下放。
每放一个,脊背上的凉意就愈发分明,真烦,她在很努力地赶人了。
难不成还得她掏出刀把人家孩子凶一顿吗?
“放完了,你可以回去了。”花灯太多了,她最后甚至用了神力。
“姐姐……”李轩然撇撇嘴,扶着柱子起身,对面的林霁寒登时站直身子,两步作三步走上前来。
他看向李轩然,“还不走吗?”
“你……”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人就消失了。
“以和为贵。”曲清雪神色淡淡,淡紫色的灵力飘旋指尖,“逛完了?”她看向蹲在地上的方少凌。
“逛、逛完了?”他眨眨眼,周遭气温更低了,方少凌忍不住抱紧自己,“那个,我逛完了,我先回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鹊仙亭中便只剩下她和林霁寒。
“你人呢?”
“姐姐?”
霎时,二人又都静了。
她垂眸看向鞋面,发现他的锦云履沾了许多灰扑扑的印子,看起来是鞋印。
“咳。”他作拳抵唇,本就白皙的肤色在阴影中显出一丝苍白。
曲清雪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后退,就踩空石阶,还没施术,腰间就被一只手锢住。
她回头,踩过的那处很是光滑,未干的水渍铺开,映出她衣裙一角。
看来绊过不少人了,但李轩然踩空之时,明明是干的。
“方才看见一家糕点铺子,我让方少凌跟着你。”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出声,“结果财神爷看见卖身葬父的女修,不仅出钱还出力,结果发现人家骗他。”
“够蠢的。”她诚实评价。
“路边有盏青莲灯,做工不错,我灵石还没付就被那李轩然包了摊,他见我一人,便请我放灯。”
“你怕扰了青莲仙子?”他眯起眼,俯下身,想将她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本想推开身前人,但又怕控制不住身上煞气,曲清雪只能攀着他的肩膀站起,二人挨的太近,以至于对方的心跳在她耳中做鼓。
“嗯,我在长明殿见过,人类放灯无非祈愿。”她抬眼,他分明的棱角逐渐放大,“青莲是个好仙,我想同她道歉,为她累德。”
要怪就怪她摊上这么一个神君,脑子不太灵光。
他低头,锐利眸光依旧直勾勾盯来,“和谁放河灯都可以吗?”
“你咄咄逼人。”她抽出手,抬了抬他靠来的下巴,“我还未同你计较。”
“你计吧,想怎么判都行。”
他贴着她的手心,整个脑袋顺势垂下,一双灰眸蔫蔫耷着。
他散落的长发裹住脸她的脸,很痒,让她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这怎么判?判自己的监察使贪食还是走丢?
“糕点呢?”她扒开脸上的头发,掐了个诀替他束好。
接着,林霁寒从袖子里掏出大包小包的,散着香味的糕点。
“喂,可以了。”见他一副要把鹊仙亭堆满的架势,她赶紧止住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搞批发。
曲清雪随便拆了一包,随着黏腻气息缠绕口齿,她的气已经消了,“这家做的不好。”
她放下糕点,抬眸看他,“罚你以后亲自做给我吃吧。”
“好。”
他噙着笑,再次靠近,方寸之地哪有退路,她抬手抵住,又怕用力。
于林霁寒而言,她的动作格外软绵,像在欲拒还迎。
“那我罚你做些什么好?”
脸上的温热触感让她意外舒适,旋即,她又皱眉,“同人放个花灯而已,不如我也陪你放一次?”
是啊,她本就没错。
也?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挑眉,又凑近几分,“那不行。”
“那什么行?”她梗着脖子,不愿后退,即使对方的气息落在鼻尖,如此清晰。
“你供我吧……”
好半天,他才用沙哑的声调低声哄道:“只用一炷香,阿雪,供我好不好?”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传说供奉亓水仙君的地方,皆是风调雨顺。
仙君面若玄玉,青衫竹影,是为不可折。
光风霁月的亓水仙君,不缺供主。
甚至鹊仙河畔那位“思念成疾”的少女,这样的人在他的信奉者中何其多?
有那么一刻,她也差点被美色所迷,险些应了。
“不要。”
“为什么?”
“你那千千万万的供主手中,不缺我那一炷香。”她望着他的双潋滟从生,水雾点点的眸。
“有千千万万供主信我,为我燃香。”他眼眶少见的红了,像两片盛开的晚霞,混着水汽,几近乞求:“阿雪,我缺的……是你亲手为我点的香。”
又或者,他却的不只是那柱香。
“供我吧。”他低声呢喃,炽热的鼻息在她耳边哽咽,“纵我有千万信徒,也只想成为你亲手供奉的神。”
“你才是供主,被神认可的供主。”
曲清雪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有朝一日,入了轮回,她的神也可以凭借这份认可,寻至碧落黄泉。
直到她的灵魂彻底消散。
那失去供主的神呢?
“风调雨顺”的能力会被收回,他会失去所有信众,直至供主回归,否则他也会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又或者堕落。
“你该知道,我身负因果。”
“嗯。”
“若我供你,发生什么我说不准。”
“我不在乎。”他仍是固执看她,“我只想,你我的名字永远刻在长明殿中,可以吗?”
供主与神的名字会写进同一盏长明灯。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至下颌,她鬼使神差,抬手接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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